皇帝并不強(qiáng)迫她，只是就著姿勢，在她身上披了一層絲袍，抱著她在寬闊的寢殿里繞了一小圈。

    男人常年習(xí)武，步子很輕，走路時細(xì)微的顛動，讓郁暖漸入佳境，他的手掌溫暖而微礪，有律地隔著布料撫在她肩頭，把她伺候的很適意。

    于是作為回報，郁暖在快要沉沉睡去之前，非常知恩圖報地，用軟軟的面頰，蹭蹭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她的手臂垂落下來，上臂勾在他的脖頸上，像是入了好夢。

    于是陛下終于得已把她放回龍床，給她蓋好小被子，與此同時，郁暖的小腿又慢吞吞探出頭，三根小腳趾動了動，絞在一塊兒。

    春日里，寢殿里還燒著地籠。其實(shí)郁暖沒來之前，是不燒的。

    因?yàn)榛实凵頌槌墒炷行?，并不如何畏寒，而在早春里著輕薄長衫，都不曾覺得冷，于是便干脆免了這項(xiàng)花費(fèi)，害得許多臣子即便凍得牙齒咯吱咯吱發(fā)抖，都不敢再多用銀錢燒地籠，如是官宦上下倒都隱隱節(jié)約了一筆花銷。

    但郁暖并不一樣，她怕冷怕熱怕苦怕疼怕酸，甚么都怕，嬌貴可憐時不時還昏倒吐血，時刻被人提心吊膽地，放在心尖上寵溺。

    于是早在兩日之前，寢殿內(nèi)便又重新燒了地籠。

    郁暖再次醒來時，已是晌午。

    她將將清醒過來，抱著錦被想叫人，便已有紫宸宮內(nèi)侍候的大宮人來伺候。

    她這趟清醒后，心情便有些復(fù)雜，但這并不能阻止，她連日來難得的好心情。

    腦內(nèi)不再被逼迫著脹痛后，她才發(fā)覺清明平和的感覺，是多么令她愉悅。

    昨晚發(fā)生了甚么，其實(shí)郁暖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記得尚在書房時，第一輪她其實(shí)被壓著，甚至連衣裳都沒褪盡。

    這之后，她便昏了過去，像是沉溺在半昏半醒的睡夢里，于是便不大曉得具體細(xì)節(jié)。

    仿佛做了一個奇怪的，并不怎么痛苦的夢。

    但現(xiàn)下即便坐在被子里，也會傳來的刺痛感，卻令她有些生氣。

    于是語氣也不見得多柔和：“他呢？我的清泉呢？”

    宮人自然知曉，這個“他”指的是陛下于是恭敬答道：“陛下在書房內(nèi)議事，尋常時要至黃昏，再與列為大臣一道用膳的。”

    這話，當(dāng)然不可能是宮人自作主張與她說的，郁暖知道肯定是皇帝的意思。

    宮人又交代道：“您的婢女已被安排著，回了臨安侯府?！?/br>
    待梳洗完畢，郁暖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不由感嘆一下，陛下的品味一如既往的直男。

    強(qiáng)迫她涂紅唇和穿袒胸襦裙什么的，完全超乎想象的可怕品味。

    可能烈焰紅唇是所有直男的夢想吧，真是羞恥呢，難道沒人告訴他們，日常出門并沒有哪個女人會把正紅色厚涂么？

    而且她是個平胸啊，穿成這樣這和公開處刑有甚么區(qū)別？

    不喜歡平胸去找大胸小jiejie啊，什么大草原上的小公主什么江南瘦馬雙胞胎姐妹花清純豐滿小家碧玉什么的不是很好嘛？生氣叉腰。

    沒過多久，外頭便有宮人進(jìn)來，對她恭敬通報道：“夫人，太后娘娘傳您去慈壽宮用膳?！?/br>
    沒有陛下的允許，這個人也進(jìn)不來。

    但郁暖覺得，自己有點(diǎn)難以面對太后。

    之前人家老太太待她很是慈和，那大約也是體恤她年紀(jì)輕輕，出身高貴，卻被皇帝置在外頭，有些委屈了她。

    可正經(jīng)登堂入室，嫁進(jìn)皇家，到底不一樣。

    郁暖還是問了一句：“知道了，還有誰在么？”

    那宮人恭敬道：“還有太后娘娘，娘家的姜姑娘?！?/br>
    郁暖有點(diǎn)懷疑自己去了，便回不來了。

    原著里姜太后幫著姜姑娘，手撕秦小姐的劇情，雖然她記不清重點(diǎn)了，但也知道手段非常果決，而且毫不留情。

    姜太后身為惡婆婆，左臉一個狐貍精，右臉一個小婊砸，渾身充斥著要把秦小姐嬌嫩的面皮生生揭下來的怒火，簡直可怕。

    郁暖覺得自己很慘了，被皇帝壓著欺負(fù)完，又要被老母親指著鼻子罵小狐貍精什么的，實(shí)在太糟心了。

    所以現(xiàn)在輪到她，替秦小姐受暴擊了嗎？

    ☆、第59章

    郁暖有些小小忐忑起來，但并不是因?yàn)榕绿髴土P她, 事實(shí)上她并不會為這些而擔(dān)心。

    旁人再是厭惡她, 都對她沒什么妨礙。

    或許有這樣的心理, 也只是因?yàn)閺那敖蟠^和藹了，盡管郁暖并不曾把她當(dāng)作自己的親人, 但她面對年長的老太太, 心口卻總會不自覺軟和起來。

    然而當(dāng)老太太嫌惡起她，瞧著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時，恨不得她立即消失時, 那又是另一番滋味。

    多少會有些委屈不解。

    但思及人老太太只是在回護(hù)親外甥女, 也便釋然了。

    她算什么呢？她甚么都不是啊。

    盡管如此, 郁暖還是覺得很羞恥，于是出門前又把口脂給擦了，再薄薄涂上一層抿開，又命宮人給她找來一條十分保守小清新的藕荷色小裙子, 重新穿戴上。

    那宮人欲言又止, 郁暖只作沒看到。

    她對著銅鏡照了照，其實(shí)自己的樣子與從前無甚區(qū)別，又仿佛有點(diǎn)不太一樣。

    她原本的些許發(fā)熱狀況，在被逼著吃了藥, 又睡了大半天之后便好轉(zhuǎn)了, 頭也不暈了, 身體骨好受太多。

    但現(xiàn)下的妨礙便是, 她不太能走動路。

    走幾步路，便行動滯塞，腰背酸痛，不太好受。

    宮門前已有步輦候著，郁暖分不清規(guī)格大小，于是也就這么坐上去。

    不管是什么規(guī)制，橫豎看上去都不是她能坐的，就這樣罷。

    這頭慈壽宮里，太后正在豎窗邊吃著香茶，一邊與娘家外甥女閑聊：“這兩日瞧著，你倒像是清減了不少，也不愛說話。這可不好，你自幼體弱些，勿因年輕便疏忽，不然到了哀家這個年紀(jì)，可有苦頭吃。”

    姜瞳垂下眼眸，溫和笑道：“并不曾。只是有些春困了，便時常用不下膳食，這白日里睡多了，夜里便睡得不踏實(shí)?！?/br>
    太后若有所思看著她，微微點(diǎn)頭道：“哀家恰巧得了幾塊中岳茶餅，這仙茶最是安神，陛下偶爾也用著，等會子哀家叫嚴(yán)嬤嬤與你帶些歸去，總不能夜夜都這般?！?/br>
    “哀家也見過另一個小姑娘，比你的身子還弱許多，時不時便要昏倒咳血，恁地叫人擔(dān)驚受怕。”

    “只她是天生如此，倒是愛吃愛睡，天性和朗。你比她身子骨強(qiáng)些，這運(yùn)道總是更佳，可不得糟蹋了去?！?/br>
    不知從何時起，太后便有了另一個疼愛的小姑娘。

    姜瞳溫柔看著太后，語聲感激道：“有您這么些關(guān)照，臣女自當(dāng)好生將養(yǎng)?！?/br>
    太后柔緩笑起來，轉(zhuǎn)眼提起旁的事體：“你年紀(jì)也不小了，可有甚中意的人家？若是有，也不要害臊，這好男兒總是越擇越少。”

    “哀家會盡早知會陛下，給你爭個圣人賜婚的榮光來，那也算是一樁光耀門楣的大好事兒。還有啊，哀家手頭有幾個皇莊和銀樓鋪?zhàn)樱虾玫乃镞€有幾家霜蜜齋，具拿去給你添妝?！?/br>
    太后說的誠心誠意，她是真的打心底里疼惜這姑娘。

    倒不是她存心要越過姜家族人，插手姜瞳的婚事。只是若真叫姜家去辦，姜瞳一個孤女，又能得甚么好兒？

    只姜瞳是姜太后幺弟的遺腹子，使她如何割舍得下？

    姜瞳的面色泛白，卻仍是淺笑著低頭應(yīng)道：“臣女還想多陪著娘娘幾年呢，若是嫁了人，或許便沒有這么些時間了，那該有多可惜。”

    太后深深看了姜瞳一眼，不等她再說甚么，便有宮人對她耳語一番。

    太后面上忽的柔和起來，頷首道：“把她請進(jìn)來罷?！?/br>
    姜太后又帶著笑與姜瞳道：“哀家猜你們大約從前也見過，往后你想來皇宮頑，若哀家不在，便尋她去?！?/br>
    姜瞳一怔，卻見光影處走來一個小姑娘。

    她的面容在陰影下不甚清晰，光線灑在纖瘦的肩胛上，顯出從容舒緩之感。她的裙邊以銀絲掐了荷葉紋，走起路來蓮步輕移，光華流轉(zhuǎn)間，這姑娘的腳步，卻顯得有些慢吞吞。

    視線挑剔挪轉(zhuǎn)，這個年紀(jì)尚小的少婦，臂間挽了條月白掐金的半臂，青絲綰起，梳了簡雅的盤桓髻，白玉流蘇綴在額間，微微發(fā)顫，襯得她眼波靈動嫣然。

    她走出背光地兒，羸弱的眉目間韻味動人，抬眼時，卻隱約帶了些許婦人才有的媚意。

    郁暖感受到來自姜小姐的目光，對她禮貌性地微笑一下，腦中一片空白，空空蕩蕩神游天外。

    由于行動滯澀，猝不及防腳下軟軟一絆，幸爾身旁的宮人一直扶著她的手臂，才不曾出丑。

    郁暖一下就轉(zhuǎn)頭看姜太后，琥珀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更淺。

    她面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

    她知道姜太后最不喜歡沒規(guī)矩的人，原著里，老太太可沒少因著規(guī)矩的問題挑人刺兒。

    姜太后只是含笑道：“得了?？煨┳掳桑銇砹嗽蹅儽阌蒙帕?。”

    郁暖微笑道：“都是我晚了，害得您與姜家jiejie久等了?！?/br>
    按照年齡，姜瞳確實(shí)比她要大一點(diǎn)，但按照輩分，郁暖算是她正經(jīng)表哥家的。

    只郁暖都這么叫了，也無人特意糾正。

    姜瞳以前，不是沒見過這位郁大小姐。

    但她父母雙亡，姜家又是這般不爭氣，太后娘娘這么些年，也不見提點(diǎn)，故而她即便有太后的疼愛，頂多便是能混進(jìn)頂層的貴女圈罷了。

    真論站在中心位置的，那肯定不是她。

    不過，郁大小姐不是沒向她遞過橄欖枝，好歹姜瞳也是太后娘家外甥女，結(jié)交了定很有些好處。

    只是姜瞳自己拒絕了。

    盡管不了解郁大小姐，但她也曉得，這姑娘心思絕不單純。

    女人最是了解女人，郁大小姐可不是那些公子哥兒們眼里高潔的神女。

    她那心竅里頭藏了幾許打算，姜瞳怎么會不明白？

    她是太后的外甥女，可姜家卻普通落魄，人才單薄，郁大小姐結(jié)交她，那定然是想搭上太后，其背后的目的，并不算多么隱蔽。

    于是在姜瞳的有意退避下，她和郁暖并不多熟悉，反倒對彼此印象皆十分不佳。

    后來出了那件事，姜瞳總算松了口氣。

    無他，郁大小姐的才貌出身，盡管不想承認(rèn)，卻比她可要上層不少。若是忠國公有意，那她早晚會進(jìn)宮去，再加上曾經(jīng)的秦氏女，那姜家的姑娘，除了有太后庇護(hù)，旁的可甚都比不上人家。

    故而，當(dāng)郁大小姐和秦氏女一個一個被玷污墮落下凡塵，姜瞳雖并不幸災(zāi)樂禍，卻也實(shí)打?qū)嵥闪丝跉狻?/br>
    不想，卻又在這個地方見到郁氏。

    難道嚴(yán)嬤嬤先頭代太后去姜家賜禮時，與她說的那番話，暗指的便是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