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恍惚間, 她發(fā)現(xiàn)光影處有一個女人,在昏暗的燈火下只露出小片冷白的額頭,凌亂鋪散著幾縷碎發(fā)。 女人僵硬的跪在床榻上,長發(fā)垂落在錦被間鋪散開, 遮掩住大半的身段,只露出一段冰冷的腳踝。 玄色帝王袞服的男人擁抱著她,他們的唇瓣一點點糾纏至深處,發(fā)出一些曖昧的聲音, 女人卻沒有半點反應(yīng),露出的唇角仍蒼白而冰涼。 男人的唇角優(yōu)雅勾起, 一點點親吻她的脖頸,嗓音有些病態(tài)的溫柔:“這樣,阿暖就永遠留朕身邊了。” 視角微調(diào),郁暖才發(fā)覺, 女人的另一只腳踝上纏繞著沉黑的鎖鏈, 而她的脖頸無力的彎曲著, 唇瓣蒼白而泛著死氣,露出的一截鎖骨爬上絲絲的青紫色,像是已經(jīng)死去多時。 視線一轉(zhuǎn), 畫面泛黃而陳舊。 郁暖似乎看見很久以前的自己, 捧著懷孕的肚子, 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向他嘟嘴, 又生氣的拿沒有被禁錮的筆直小腿踢他, 卻被他溫柔的抓住腳踝, 單膝跪地,放在唇邊輕吻。 那個吻虔誠的,就像是對待易碎的圣品,而她卻眼尾泛紅冷眼看著,無動于衷。 他并不介意嬌妻的冷然,只是從腳踝一點點向上吻,使她輕喘起來,接著她卻被男人抱進龍床深處,帷幔搖晃著放下,她只能見到里面重重的疊影,昏暗而曖昧纏繞著,難分彼此。 那鎖鏈沉黑冰冷,在激烈的動作中嘩啦啦崩緊,又無力垂落,似乎貫穿了女人的一輩子。 即便外面鶯歌燕舞,柳枝顫顫探出頭,冒出油綠的色澤,她卻再也沒有機會看見。 再是隨遇而安,她卻也不能接受這樣的事體。 她在夢里流下一點眼淚,卻不知自己到底在哭甚么,總覺得心口處都酸疼的要了命去,還帶著絲絲的疲乏和僵硬。 待她再次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已躺在一張干凈的床鋪上。被窩松軟而輕薄,她躺在里頭像是陷入了一團甜美的云絮里。 郁暖覺得腦子不太好使,又非常遲鈍,夢里的情景并不那樣真實,只有劇烈的情感還留存于心。 她驀地按住心口,顫抖著細細呼氣,喉嚨幾乎痙攣起來,痛苦劇烈而尖銳,卻只一瞬,又把她扯回現(xiàn)實。 郁暖沉在床上,額角盡是涔涔冷汗,唇瓣煞白冰涼。 她閉著眼回憶了大約有一炷香的時間,才慢吞吞想起自己生了個孩子。 不……生了兩個孩子。 但她就連孩子是男是女,到底長得好不好,都不曉得。 沒有了痛感和噩夢的糾纏,她能努力回憶起一些事情。 郁暖只記得,到了后頭自己近乎沒了知覺,只靠著本能,看著他在窗外的修長剪影,才夠了勇氣繼續(xù)掙扎。她也不曉得那是甚么樣的心情,奇異的,酸澀的,又帶著恨意和曖昧,卻只知道自己鼓足了畢生的動力。 最后那一瞬,郁暖甚至覺得心口疼的裂開,那是一種快要油盡燈枯的錯覺。 可一想起孩子,躺在床上沉睡多時的郁暖,慢慢睜開眼,頓時又有了絲絲喜悅的感覺。 懷著忐忑的心情,她還沒來得及叫人,那頭周來運家的已然聞聲而動,趕忙從外間打了簾子進來,對她恭敬一禮,含笑道:“夫人,您可醒來了,這已是整整兩日了?!?/br> 郁暖得知自己睡了兩天,竟然沒什么感覺,甚至覺得這不是她的最高紀錄。 她有些懶散,微蹙了眉,肚子那處空空的,沒有胎動的鮮活感,使她有些不習(xí)慣,而且還隱隱的抽搐發(fā)疼。她伸手慢慢觸摸,掀開被子瞧著,便發(fā)覺自己的肚子瞧著還像是……懷孕四五個月。 郁暖有些無言,甚至非常的頹,耷拉著尾巴躺在那兒一言不發(fā)起來,只覺自己可能要成膀大腰圓的黃臉婆了。 如果是這樣,就連好吃的東西都沒有意義了。 雖然好吃的東西和黃臉婆之間無甚干系,但郁暖堅持認為,如果她身材不好了,即便再美味的東西也食不知味,這是身為漂亮女人無窮大的執(zhí)念。 周來運家的又一次詭異的懂她,含笑哄她道:“我的姑娘,剛生產(chǎn)完都是這般的,待每日按摩一段時間,便會收回去的,您不要太著急了?!?/br> 郁暖的眼睫顫了顫,還是不說話。 周來運家的用瓷壺斟了一小杯熱水,端著靠近她道:“您將將醒來,不若吃些溫水,等下傳婢子們來予您簡單梳洗?!?/br> 周來運家的又溫聲道:“奴婢聽聞,婦人生產(chǎn)完和生產(chǎn)時,肚子和大腿上皆會有難看的紋路,只您卻沒有,待幾月后恢復(fù)完了,肯定又能把陛下迷住……” 郁暖有些無語的看了她一眼。 沒有妊娠紋那是因為她每天都風(fēng)雨無阻的敷金箔玉蘭膏,這種聽聞一般長安貴婦也只有在夜里歇息時才舍得用的膏子,她每天敷三次,每次都是厚厚的兩層,涂全身。 打個比方,就仿佛是在原本的世界里,用法爾曼lp這類品牌的高端線每天涂身體一樣。 這也是郁暖后來細細對比計算,才得出的結(jié)論。 但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都已經(jīng)用了好些日子了,然而大家都覺得很正常,仿佛她就算用金箔玉蘭膏洗澡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于是郁暖就認為,大約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在身邊所有人坦然見怪不怪的面色中,她也認真的坦然下去。 直到某日,她賞了個小丫鬟一瓶金箔玉蘭膏,把人嚇得滿面通紅,連連道謝,郁暖才發(fā)覺這膏子在女人們心中的地位還是非常崇高的,類似一輩子就算不用不起,也要摸兩把的事物。 故而,她后頭就在滿滿的罪惡感中——堅持每天用金箔玉蘭膏擦身。 長久涂抹養(yǎng)出來通體肌膚幼嫩雪白,在夜里昏暗的燈光下,都泛著瑩潤細膩的光澤。盡管她原本的皮膚也很好,但這種精致幽香的,卻來源于金錢堆砌的造作感,難道不是每個女人都想體驗一把的嘛哼! 郁暖也并不是為了陛下。 原因很簡單,因為陛下他完全對此沒有反應(yīng),甚至以他睿智犀利的眼光,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和從前有甚區(qū)別。 這可能就是直男罷? 某日,郁暖眨著眼微笑問他:“您覺得,我是不是有些變化?” 她的領(lǐng)口延伸出一小截瓷白的肌膚,就連眉眼都豐盈透潤。 他認真端詳她,溫和夸獎道:“你更懂事了?!?/br> 郁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