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雖說罷,實則大體上不過分,禮儀各項皆行云流水的標(biāo)準,但現(xiàn)下就……說話時溫和軟綿得緊,聽得人心都要酥了,只與從前的憂愁清冷不同,藏了點小棱角,對著陛下也很少膽怯嬌弱,反倒像只爬在老虎頭上捋胡須的小貓。 一路通行到了京郊的瑞安莊,她甚至不曾出面多言甚么,憑著那塊玉佩一下馬車,便有管事的來接待她。 那管事的見了郁暖,便恭敬得很,給她引路還笑著道:“娘娘上趟來,已是兩年多前了,小心臺階……您這今兒個可是興起,可是想去小院里抄佛經(jīng)吶?” 郁暖隔著岸邊,看見了對面的小院,在小樓林立的瑞安莊里,這座小院顯眼,卻獨得了一份寧靜與悠然,院前種著些素雅的花草,軒窗半開著,隱隱能見里頭的布置。 鳥雀嘰喳的在枝頭,小湖泊的溪水潺潺而流,郁暖卻微笑道:“我想去湖心小樓?!?/br> 郁暖沒有收回目光,只是道:“那座小院倒是別致?!?/br> 她想多聽聽那些事。 周來運家的道:“從前您時常去那頭,給太后抄經(jīng)文?!?/br> 郁暖點頭。 管事的沒有再多話,但他知道的更多些。 從前皇后未嫁時來抄經(jīng)文,陛下偶爾會在斜對面的小樓里飲茶下棋,兩人遙遙相隔,卻從不曾說過話。 一開始也無人認為和皇后有關(guān),但后頭有個侍從進去整理打掃時,卻發(fā)現(xiàn)陛下時常在的地方,恰恰好對著郁姑娘抄經(jīng)文的那扇窗。 這事兒在那時說了,實則也無人相信,皇帝和一個未嫁的少女能有甚么瓜葛? 后頭郁姑娘嫁人了,那便更無人在意這件事。 然而,許久之后,郁姑娘的丈夫死于意外,她進了庵堂潛心修佛近兩年??僧?dāng)所有人都淡忘了她,她亦再不曾來過瑞安莊,陛下卻不容置疑地將她立為皇后。 瑞安莊里的老仆們,便順其自然想起當(dāng)年陛下愛臨窗飲茶下棋的事,便多了幾分了然。 只不知,既他這般心悅郁姑娘,如何能容她嫁給旁人? 于是有些年輕些的侍婢,便覺里頭一定有一段恩怨癡纏和曖昧糾葛。 甚至或許陛下用了權(quán)利,才把那位柔弱的郁姑娘強娶進宮里……也不曉得郁姑娘又是如何想皇帝的。 對于年輕帝王的情愛之事,她們私下里總是隱秘的肖想著。 這郁姑娘身為再嫁婦人,二嫁卻比頭婚強許多,一躍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 當(dāng)時長安城中議論紛紛,女人們既羨慕又酸澀得緊,不就是長得美,身嬌體弱會捧心么? 那副愛裝的樣,背地里不知多少惡毒心機,也只男人們一葉障目,把她奉若神女。 就連之前看似毫無干系,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都對郁氏動了情。 可一報還一報,這樣不安分的女人,早晚要吃虧。 可是這位娘娘并未不安分,反倒沉寂下來,連拜的帖子和信件,一樣都不回,竟低調(diào)得有些過分。 有人說是姜太后不喜她,有人說她病得快要死了。更有人說,她是羞恥于自己二嫁的身份,故而不敢見人。 人人都說她紅顏薄命,起的名字這樣暖和厚重,到底抵不過八字弱,風(fēng)一吹便能倒下,能成甚個事體? 為了這些流言蜚語,郁皇后的生母南華郡主沒少懟人。 長安城羅御史家風(fēng)刻板沉肅,無論是媳婦還是女兒都不容許二嫁,若否便是有辱門風(fēng),是要一根白綾吊死的。 而若非是陛下禁立貞潔牌坊,或許羅家家門前的貞節(jié)牌坊都有幾十重,但因此也名聲端正,儼然是嚴于律己的模樣。 一場桃花宴上,羅夫人站在制高點,說西南人天生無德,yini亂不思禮教,娶之禍及全家?guī)状?/br> 話說的悠悠然高高在上,似乎只是在評價什么低等的牲畜。 她不敢說皇后,便挑揀起西南人的過錯,只說民風(fēng)開放茹毛飲血的蠻夷,實不配有中原人的身份,帶著西南血脈的女人,或許也得靠邊擇娶,竟也引來一些附和。 瞧不起西南這種偏遠地方的民風(fēng),是很早就有的,況且權(quán)貴人家哪能沒有軋過苗頭,陛下要動西南是遲早的事體,可西南還是皇后外家,故而娶她,說不得還是為了安撫西南王。 南華郡主于席間卻冷笑一聲:“那就讓你見識見識,甚個叫民風(fēng)彪悍,茹毛飲血!” 說罷,也不知她這纖弱的身板怎么做到的,忽然單手便掀翻了整張桌案,杯盞酒菜嘩啦啦綴地,凌亂得一塌糊涂。 在一群貴婦慌亂的驚呼中,南華郡主拔了金簪便抵住羅夫人的脖子,冷冷道:“少在這兒指桑罵槐惡心人!你再說一句西南的不是,我燕明珠便是個蠻夷,不懂規(guī)矩。今日便帶你一起去西天請佛祖圣斷!你敢說——我敢做!” 離得近的貴婦人,甚至能看見一向華貴端方的南華郡主眼中的冷漠狠厲,全然不像是她從前悠閑優(yōu)雅,侃侃而談的模樣,倒像足了一頭舔舐鮮血的孤狼,更不像是個女人家。 仿佛這樣帶著煞氣殺意的眼神,才是南華郡主金裝玉砌下,最最本真的模樣。 誰能想到有人做出這么荒唐的事? 長安城這么多年,都沒有過這么荒唐的女人! 羅御史為了此事,甚至參了忠國公一本,指責(zé)他不修德,不會教妻。 只無人敢提宮中那位久病的皇后。 再是鬧,也心照不宣的避開郁氏,那可是陛下心愛的女人。 陛下只不咸不淡回了個“閱”。當(dāng)日又賜了兩位夫人各一本《楞嚴經(jīng)》,并命他們抄寫百遍。 話這么多,想必是太無聊所致,多抄抄佛經(jīng)便沒空講話了。 而若非羅御史鬧上御前,陛下甚至不會理會這樣的事情,可見他作繭自縛了。 羅御史深覺丟臉,反倒回去令他夫人再多抄兩百遍,這樣才能記在心里,又以藤條笞之,只說是叫她加深影響,笞她亦是愛護她,這般才能不走歪路。 他天生要強剛正刻板,即便聽陛下的指點,也要自己的妻子比忠國公府的女人更經(jīng)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