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寒松猶豫再三,仍舊沒法子趴在地上。 來給流民們送口糧的敵軍戰(zhàn)馬沒一會兒的功夫便停在了人群中,下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提刀走向寒松。 刀上寒光閃爍,直指寒松:“跪下!” 寒松不但沒跪,反而上前幾步,把刀從身穿鎧甲的人手里搶了過來。 將人按在地上,刀柄握在了自己手中。 “你肯定是城中的探子!” 被寒松按在地上的敵軍年歲不大,也就十八九的樣子,還像個半大的孩子,說話時稚氣未脫。 “殺了我吧,我什么也不會說的?!?/br> 鐺的一聲,寒松將刀扔到一旁,放了這人起來。 “我不是探子。” 指著不遠處的靈璧,寒松解釋起來:“帶著婆姨逃出來的?!?/br> 扭扭胳膊站了起來,十八九歲的敵軍少年打量了一番靈璧與寒松。兩人瘦的皮包骨頭,干巴巴的只剩了一把,而據(jù)他所知,城中守軍的糧食可多著呢,省著點吃夠半年的。 將軍在圍城之前松進城中的探子回報,說是糧倉里堆滿了糧食,守城的將士們做好了死守的準備。 然而糧食再多也是給差役官兵們的,平頭百姓哪里能吃的上呢。瞧見寒松與靈璧清瘦,想來說的不假,的確是逃出來的尋常百姓。 “可……” 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刀上,青年猶豫起來,雖然他也不想,但有些事必須要做。 “可將軍下了令,為防萬一,比車轱轆高的男的都得殺?!?/br> 他吞咽了下口水,腳掌在地上搓了搓,試圖趁寒松不注意的時候,把刀撿起來。誰料目光所及,刀身上踩了一只女子的腳。 靈璧不知在何時從人群中出來,踩住了地上的刀。冷哼一聲將刀踢刀了死人堆里,絲毫沒有畏懼。 “你們將軍是個什么東西?” 寒松聞言一愣,老丈人究竟是坐什么出身的,才能養(yǎng)出這樣的姑娘來。 靈璧膽子奇大,與此地剩下的流民婦人不同,傲骨膽識比個男兒也不差。 招呼寒松一起,把這人的鎧甲扒了下來,換在了寒松的身上。將死人的褲腰帶從腰間解了下來,把青年綁了起來。 寒松和靈璧自然不能留在這里,吃救濟糧了。一來救濟糧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斷了,二來,若是兩軍交戰(zhàn),命也得搭在此地。 把小兵馬上的糧食解了下來,寒松一躍騎在了馬背上。左手牽著韁繩,右手將下頭的靈璧拉了上來,坐在了自己的前頭。 調(diào)轉(zhuǎn)馬頭,沖著給他們糧食的婦人們點點頭,朝遠方飛馳而去。闖過圍城敵軍的包圍,在廣闊天地里方才能有活路。 等從這里逃出去,去山里尋一處沒人知道的地方,和靈璧過安生日子。蓋上一間房 子,種菜養(yǎng)雞。晚上給雞撒上一把小米,清晨起來撿兩顆雞蛋,白水煮煮晌午下酒。 夜里點上盞油燈,坐在炕上和靈璧說說話,困了就吹滅燈火,摟在一個被窩里睡覺。過些年再生兩個娃,兒女繞膝,給個皇帝都不換,那才真是神仙都要羨慕的日子。 寒松琢磨著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一手摟著靈璧,另一手控制著方向。 然而縱馬飛馳沒多久,他二人就被攔了下來。 敵軍圍城,自然是圍了個水泄不通。暸望塔上站著一個放羊出身的,眼神好的不像話,打老遠就瞧見馬上的寒松與靈璧不對勁了。 甚至不等他二人來到近前,就已經(jīng)有隊伍等著了。 寒松與靈璧被從馬上拽下來,押解到了將軍的營帳里。押解寒松的差役試了幾次,也沒有把他按跪,聲音抬高了幾分。 “跪下!” 興許是動靜太大,叫扎頭在地圖沙盤中的將軍起了興致,放下手中的紙筆,從木案后走出朝寒松與靈璧靠近。 “這哪能是探子???” 走近一瞧,一男一女,瘦的跟猴子一樣,許久不曾吃過一頓飽飯的樣子。 還沒聽說過帶著婆姨刺探軍情的。將軍擺了擺手,跟旁邊兒的人交代。 “把女的留下,男的殺了?!?/br> 第135章 將軍的話音剛落, 當即就有幾個人圍了上來, 試圖把寒松拖出去。誰成想別說寒松了, 連趴在寒松身上的靈璧都拉不開。 小兵擼起袖子, 指著靈璧沒好氣的罵:“你個娘們兒哪來這么大的力氣!” 一聽這話寒松就不依了,憑什么罵我的婆姨!起身只用了幾招,就把這些小兵統(tǒng)統(tǒng)撂倒了。 將軍都要走到木案后頭了,聽到動靜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自己手底下的兵竟然這么沒用。沒把捉來的刁民拖出去也就罷了,還反被人家給揍了。 深吸一口氣, 他停住了腳步, 沖這寒松和靈璧招招手。 “來!” 寒松和靈璧倒是聽見了, 可二人誰也沒有動,站在原地回望這位敵營的將軍, 琢磨著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打算做些什么。 小兵們可不依了,將軍發(fā)話兩個刁民竟不聽從?立刻結(jié)對上前, 想要把他們押過去。 然而走到一半,對上了寒松的眼神,小兵們又畏縮了。 “來!聽我與你們好好說說?!?/br> 敵營的將軍腰上挎的大刀撞在了木案上, 把木頭撞出了一個小坑,坐在案后的木椅上,將軍和顏悅色的再次招呼寒松。 寒松也好, 靈璧也罷, 都是吃軟不吃硬的。對方好言好語, 也不好拒絕,干脆就一起上前,停在了木案邊。 “我也是窮人家出身,從小沒有吃過幾頓飽飯?!?/br> 將軍把雙手平攤在木案上,露出掌心的老繭,一看就是做農(nóng)活長大的。 “趕上災(zāi)年,老天爺不下雨,或是蝗蟲過境的時候,那真是全家挨餓。可城里的官老爺才不管我們死活,越是這樣的念頭,賦稅越是重。” 雙手收回,將軍撇撇嘴:“你倆也是從城里來的,應(yīng)該知道那些人的嘴臉。糧倉里的糧食多著呢,可給城中百姓吃了么?” 城中百姓易子而食,也不見官府救濟。 “我們這次起義,就是為了讓這些官老爺下臺,嘗嘗窮人家的滋味。” 將軍語重心長,給寒松講起了道理。 “你說我把你放了,萬一你是探子呢?你若給官家報了信兒,我軍腹背受敵,死傷的可就不是幾條性命了。” 一人的性命換千萬人,將軍還是算的過來的。 “可我不是探子。” 一把摟過靈璧,寒松繼續(xù):“我就是想和婆姨過日子?!?/br> 說著他指了指靈璧的肚子:“我婆姨有了身孕,剩下的孩子也不能沒有爹?!?/br> 靈璧想要反駁寒松后頭的半句話,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若真能讓眼前的將軍起了惻隱之心,放自己和寒松離去,有就有吧。 誰知將軍一聽這話,激動起來:“問過郎中了么?男娃女娃?” 沒等到寒松回話,將軍自問自答起來:“城中哪還有將軍啊,定是沒問過?!?/br> 面露難色,將軍猶豫了片刻,開口:“我若今日殺了你,難保你的娃兒十八年后會不會來報殺父之仇。” 所以放了我們吧。 靈璧如是想到。 “既然如此……” 將軍招呼左右上前:“把這娘們兒也殺了吧?!?/br> 話音剛落,一連十余位涌了上來,想要了結(jié)帳內(nèi)的兩個刁民。然而這二人也不知怎么,力氣奇大,身手敏捷。別說是那男的了,就連小丫頭都搞不定。 將軍見到這你來我往的打斗,興致勃勃的看了起來,深覺眼前二人有些手段。愛才之心沒有,利用之心倒是有的。 “停手!” 命令一出,凡穿盔甲的統(tǒng)統(tǒng)住手。 “你二人不錯,且明日隨我軍攻城。若是活下來了,我便放你們過安生日子,當?shù)瞿铮绾危?/br> 語氣是詢問不假,可營帳外不知何時,圍了數(shù)不清的將士。仿佛只要寒松說個不字,就會沖進來給他個教訓(xùn)。 若寒松獨身一人,是絕對不會服軟的,可畢竟帶著靈璧,靈璧腹中還懷著自己的孩子。即便靈璧解釋不曾懷有身孕,在寒松看來也只是為了讓他減輕負擔的謊言罷了。 “行?!?/br> 身手矯健的刁民寒松如是說道。 隔日,城門外。 戰(zhàn)鼓聲大動,轟隆隆似夏日里的雷云壓在頭頂。 圍城的反軍終于等不及了,集結(jié)了隊伍擺開大陣在城門前叫囂。 反軍的頭領(lǐng)身邊帶著寒松,憑他的本事,危難之時護一下將軍還是無有多大難處的。尤其是將軍把靈璧抓了,寒松為了妻兒也不會?;ㄕ械?。 “縮頭烏龜大王八,咋不縮回你娘的肚皮里??!” 鄉(xiāng)野娃子造反得勢,別說做了將軍了,就算做了皇帝,也改不了難聽的粗口,一張嘴別提多難聽了。 然叫陣哪有文雅的,越讓對方聽不下去,才越好呢。最好能把里頭龜縮了月余的人逼出來,大開城門一戰(zhàn)。 城門樓子上也的確有了動靜,原本只有幾個□□手,如今卻多了不少人在上頭晃悠。然而反軍將領(lǐng)的喉嚨都喊啞了,烏龜王八鱉孫的罵了個遍,城門依舊緊閉,沒有半點要開的意思。 將軍定了定心神,招呼手下的兵:“上登云梯?!?/br> 一聲令下,步兵們抬著云梯往城墻處行走。云梯落定,穿著鎧甲的反軍開始往上爬。一個跟著一個,從遠處看就像是一道長蛇,筆直向上沖去。 靈璧心里頭莫名想起一個詞來:“固若金湯?!?/br> “啥湯?” 反軍的首領(lǐng)鄉(xiāng)野娃子出身,看守靈璧的也同樣沒上過私塾:“好喝不?” 靈璧搖搖頭,遙遙指向了爬滿人的云梯。 “固若金湯,通常指城池易守難攻。而煮沸的糞水,凡人稱其為金汁。若遇攻城,便將其迎頭往敵軍處傾倒而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