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眼見時辰差不多,雀鳥便帶著小孩到鋪陳好的床幃前說:“小姑娘今日就在這里安置,婢子會留一盞壁燈,就睡在外間,小姑娘莫害怕,有事喚一聲婢子就行了?!?/br> 小姑娘死死拽著雀鳥衣角,rou呼呼的小臉有些發(fā)白,如臨大敵一般。 雀鳥瞧著心疼,但這才第一日,她一個婢女并不好主動提及同榻。 給小姑娘掖好被角,雀鳥拍了拍她發(fā)頂,見小姑娘閉上了眼,她才放下層層帷幔,轉身輕手輕腳的去熄了多余燈盞,隨后合衣靠在外間榻上。 她不知道的是,偌大床幃間的小姑娘在她轉身的剎那,當即睜開了眼。 帷幔影影綽綽,深淺不一,雖有隱約朦朧的光暈透進來,但映照在帳子里,反而顯得越發(fā)猙獰可怕。 小姑娘怕極了,她嗖嗖鉆到被衾里頭,將自個整個蒙住,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小團子縮成小小的一丁點,往床角里頭靠,再不用憋忍,巴拉巴拉的就開始哭。 她哭也沒有聲音,咬著嫩嫩的嘴皮,眼淚水一個勁的從眼眶里冒出來,不過片刻就將軟枕打濕一大塊,細軟的發(fā)絲也濕了,黏在鬢角細頸上,十分可憐。 她這番動靜,竟然半點聲音都沒有,雀鳥自然無從知曉。 一直到半夜時分,雀鳥一個激靈猛然乍醒,她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耳邊就聽到隱隱約約急促短暫的喘氣聲,就像是誰被掐著喉嚨呼吸不上來的那種。 她心頭一凜,沖進里間撩開帷幔。 果然,床笫角落里,凸起的小小一團不斷顫抖,還時不時間雜掙扎。 雀鳥訝然,她揭開被衾,輕聲喚道:“姜小姑娘?” 被衾下,小姑娘死死閉著眼,面色紫紅,緊緊拽著拳頭,被夢靨到呼吸不上來。 雀鳥大驚,這樣的魘住,她從前聽人說起過,不得強自將人喚醒,不然只怕是會傷了神志,失去心智成傻子。 她取來外裳,將酥酥包裹住,沖出房間就去找伏虎。 伏虎不敢擅做主張,只得驚動息扶黎。 本就不曾睡熟的息扶黎沉著俊臉,瞅了眼雀鳥懷里的小孩兒。 小孩兒此時的模樣實在嚇人,就這會的功夫,那小臉已經(jīng)泛青,連手心都被她自個掐出血絲來,呼吸更是逐漸變弱。 他將人接過來,皺著眉頭指腹一掠那張軟乎乎的小臉,頜下脖頸里濕濕熱熱,顯然小孩兒哭過了,就算是睡著了,眼角都還是紅的。 他面容一冷,正想讓伏虎去請府里的大夫過來,誰曉得小孩兒一到他懷里,仿佛知曉一般,竟是慢慢開始平復。 少年臉剎那就黑了,所以,這還賴上他了?非得要他陪著一并安置? 不就沒講睡前故事么,真真的嬌氣包! 息扶黎無法,只得將人丟自個床榻里,讓伏虎雀鳥退下。 淺淡松柏冷香的內室里,半透的輕紗飄忽,氤氳點光,暮靄朦朧,少年一身雪白的中衣,鴉發(fā)披散,雙手環(huán)胸,單腿微屈,半靠床柱。 他垂眸看著身側縮成一團的小姑娘,小姑娘即便被夢魘住了,也曉得緊緊拽著他一點衣角,非要靠著他才能平緩下來。 此時小姑娘面色稍霽,呼吸也逐漸平復,粉嫩的小嘴微張,還時不時咂吧幾下。 那長卷的睫毛還是潤的,少年屈指拂過,就沾的一指晶瑩。 他似乎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低笑兩聲:“小哭包,這才不過一日功夫,就非得賴上本世子,哼哼,往后若是不福澤本世子,看本世子如何抽你!” 雖說福瑞運道一事虛無縹緲,誰都說不準,但息扶黎卻親眼見證過,本是差點被滿門抄斬的姜家,卻因著福瑞運道一說,化險為夷。 不僅如此,那以后的姜家,當真像有福澤庇佑,處處得好,除卻短命的姜玉玨,就是爛泥扶不上墻的姜明非那等貨色,往軍營里頭去走一圈,都能走狗屎運的遇上細作,平白得讓無數(shù)人眼紅的軍功,從此平步青云。 而這些種種,都因這會正蜷縮在他身邊的小姑娘。 少年眉目有些倦態(tài),他想了半晚上,才算將日后要做的事理出個頭緒來。 本是稍微有了些睡意,可讓小姑娘這么一鬧,此時又沒睡意了。 少年單手撐頭,側面對著熟睡的小姑娘。 這會功夫小姑娘已經(jīng)半點事都沒有,面色紅潤,細軟的發(fā)絲披散在身后,毛茸茸的跟幼獸一樣帶著暖意。 有rou窩窩的小手抓著少年的衣角,小小的,軟軟的,十分好捏。 少年又掃了眼小姑娘的腳,粉粉白白,還沒有他巴掌大,小腳趾頭微微蜷縮起來,許是有些冷,不自覺的往少年腿間放。 息扶黎頓了頓,順手扯了煙青色紋繡祥云的被衾過來蓋她身上。 他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枕著手臂,闔上琥珀色鳳眸。 一夜無話,少年模模糊糊間,竟是做了一晚上的夢,前世今生兩輩子的記憶交錯閃現(xiàn),最后一場滔天大洪水當頭罩下來,將他渾身澆的冰涼。 然后,他醒了,身下果然感受到一陣濕冷。 少年一掀被衾,本是蜷縮在他身邊的小姑娘已經(jīng)翻滾到了床尾,而他的身下,居然是一大片的濕潤痕跡,特別明顯! 少年一愣,鳳眸惺忪,顯然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小姑娘也跟著惺忪坐起身,露出同樣打濕的白色小褲,少年轉瞬明白過來,當即面色鐵青地跳下床咆哮出聲—— “姜酥酥,你敢尿本世子一床!”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已經(jīng)修改過啦,用app的小天使可以清除一下緩存就能看到最新的了。 第011章 粘人精 鴨蛋青織染淺淡祥云紋海的床褥單上,一大片的濕潤痕跡,形狀千秋,冰冰涼涼。 嬌嬌的小姑娘低頭瞧了瞧,又撩起中衣擺看了看自個的小里褲,雪白的里褲上,從襠下到半只褲管,悉數(shù)同樣是濕冷的。 幾乎是剎那間,小姑娘還帶嬰兒肥的小臉猛地暴紅。 息扶黎氣炸了,他面色鐵青,滿是嫌棄。 小姑娘吶吶地逗著小手指頭,心虛不已的時不時覷少年一眼。 少年開始脫里衣,鴉發(fā)從肩背垂落到月匈前,映襯著松垮的衣衫,越發(fā)顯得膚白如瓷。 他揚起下頜,怒意汩汩的警告小姑娘:“姜酥酥,本世子再和你同榻,本世子就跟你姓!” 小姑娘人雖小,但已經(jīng)有了羞恥心,被這話激得爬起來,在紫檀木雕螭虎靈芝紋三屏風攢邊羅漢床上跳了幾跳。 小團子紅著臉也生氣了,奶聲奶氣地吼回去:“酥酥沒有尿床!酥酥從不尿床,這是酥酥流的汗!” 少年叉腰冷笑。 小團子白嫩嫩的小臉越發(fā)紅了,不過她還是撣著脖子色厲內荏的繼續(xù)吼:“汗!是酥酥的汗!” 狹長的琥珀鳳眸冷然無機質,只淡淡地瞥過去,就莫名有一種無法逼視的威儀。 “哼,姜酥酥這才五月里,還沒到盛夏!”少年毫不留情面地拆穿她。 五月里晚上就能流那么多的汗?騙鬼呢! 小姑娘噘嘴,又大又圓的黑瞳孔靜默濃黑的眼巴巴瞅著少年,細軟的發(fā)絲蓬蓬松松,毛茸茸的跟沖人撒嬌的幼獸崽子一樣。 “那就是酥酥的汗哪……”小姑娘聲音弱了很多。 息扶黎懶得再跟她鬼扯,他轉過屏風去,邊換衣裳邊讓人進來處理床褥。 伏虎同雀鳥一并進來,雀鳥瞧著床褥的濕潤表情一愣。 小姑娘扯了扯她的袖子,紅著臉,很小聲的噘嘴說:“酥酥沒有尿床,那是酥酥流的汗……” 聞言,雀鳥微微一笑,順著她的話點頭道:“嗯,昨個晚上是太熱了。” 小姑娘黑眸一亮,滑下床沿,對雀鳥好感唰唰就漲了幾分:“雀鳥jiejie今天真好看?!?/br> 她還知道投桃報李的道理。 正換好衣裳邁出屏風的少年世子冷嗤一聲,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小姑娘:“尿床就是尿床,姜酥酥你人不大,還會自欺欺人了?!?/br> 小姑娘不服氣的對他做了個鬼臉,細細的哼了哼,別過身子,決定不要理大黎黎這個大壞蛋! 這一不理,竟然是連早膳都各用各的。 息扶黎樂的清凈,他用完早膳,見小姑娘還捧著小盞拿著銀勺,在舀糖酪澆櫻桃啃,小嘴叭叭,舔著甜絲絲的蜜糖,瞇起眸子,吃的一臉滿足。 他看了伏虎和雀鳥一眼,直接起身去了北苑瀾滄閣那邊準備開始著手處理庶務。 畢竟平白知曉未來十多年的事,目下諸多考量自然便不一樣了。 且,雖說未來福瑞已經(jīng)在他身邊,但他并不會將所有的期望都壓在姜阮一個人的身邊,計劃么,自然是要多準備幾份的。 哪知,小姑娘一見少年要走,抱起小盞跟屁蟲一樣追了上去,她還軟軟的問:“大黎黎,你要去哪里???” 息扶黎駐足:“去書房,自己玩去,莫來擾我?!?/br> 小姑娘猶豫了會,輕輕拽住他衣角,揚起小腦袋,渴望的問:“酥酥能一起么?酥酥保證會很安靜的呀,不會打擾到大黎黎?!?/br> 端王府與她而言,一應都是陌生的,唯一熟悉一些的,也只有面前這個昳麗的少年而已。 稚童都是那般,仿佛天生就會趨吉避兇的本能,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也只會緊緊黏著熟悉的人,汲取安全感。 少年回頭看著她,琥珀鳳眸倒映出小小的姑娘,看不出任何情緒。 小姑娘櫻桃也不用了,她拽著少年袖角不松手,rou呼呼的小手緊緊的,生怕被丟下一般。 “大黎黎,酥酥不想一個人……”小姑娘說著,眼圈就有點紅,委屈巴巴的,像只害怕被丟棄的可憐奶貓。 息扶黎瞧著瞧著心頭倏的一軟,到底還只是個五歲稚童,想他兩輩子三十多歲的人了,同個稚童計較,也恁的沒意思。 他遂板著臉,點了點頭,不過嘴上還是道:“哼,粘人精,你若吵到我,我就丟你出去。” 粘人精小孩兒歡呼一聲,三兩下將小盞里剩下的三四顆櫻桃一起舀嘴里,小嘴太小,兩頰鼓鼓,跟塞滿了干糧的毛茸茸小松鼠一樣可愛。 她直接將小盞遞給雀鳥,抓著少年袖子的手從頭至尾都沒松過。 少年半隱在袖中的指尖搓了搓,忍住想捏她小臉一把的沖動,領著人晃去了瀾滄閣。 事實證明,小孩兒確實安安靜靜的,半點都不吵人。 蓋因小孩兒還沒啟蒙,并不識字,息扶黎讓伏虎搬了小案幾放一邊,又丟了紙筆給小孩兒,便任她自個玩耍。 一上午時間過去,整間書房,除卻息扶黎刷刷下筆的聲音,便再無旁的任何動靜。 小姑娘腦袋擱案幾上晃著,雙手趴著邊沿,瞅著面容昳麗的少年半晌,隨后rourou的小指頭蘸了點殷紅朱砂,試探的在白紙上印了幾下。 當即雪白的紙上印出幾點朱紅色,像大雪天里,淘氣的貓兒踩出的梅花腳印,歪歪扭扭,不甚成形,但勝在童趣。 小姑娘眸子一亮,似乎找到了好玩的,學著少年的模樣,端正背脊,拿小手染墨在紙上印畫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