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耗到十一點半, 停盤的瞬間, 秦深關(guān)了電腦，椅子一轉(zhuǎn)回過身, 正好把她撈進自己懷里。

    “有時, 你在怕什么？”

    何有時把剛才的話重復(fù)給他聽：“冬天穿得厚實, 容易感染的, 安格斯之前還說手術(shù)前要多復(fù)健，肌力恢復(fù)得越好，術(shù)后康復(fù)越快……”

    秦深一瞬不瞬看著她，何有時愈發(fā)沒了氣焰，弱聲求他：“我還沒準(zhǔn)備好，等夏天好不好？”

    秦深笑了聲，低聲戳破她的借口：“騙人?！?/br>
    她的借口都被一個個溫柔的吻堵回去，秦深以舌尖勾她的唇形，誘著她啟唇。他話說得慢，語句也破碎：“現(xiàn)在的換膝手術(shù)已經(jīng)很成熟了，先前你不是查過不少案例么，康復(fù)率70以上。等做完手術(shù)以后，我陪你一起復(fù)健，復(fù)健好之后能跑能跳，這不是你最大的愿望么？”

    有時沒說話。

    秦深專注著看了她一會兒，雙手扣在她下頷上，把她臉扳正：“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何有時果斷搖頭，卻騙不過他。同床共枕兩個月，若是連她的心思都摸不清，秦深都要嫌棄自己了。

    他問：“你是不是擔(dān)心手術(shù)做不好，我會離開你，像之前盛安驊一樣？”

    “沒有……”有時唇囁嚅了幾下，這話卻說在她心坎上，無力反駁，抿住唇不說話了。

    “小仙女?！鼻厣詈傲怂宦?，這個稱呼其實是他摸索出來的。那天有時追劇的時候捂著臉傻笑，被劇里的男主撩得春|心蕩|漾，秦深瞄了一眼，就把小仙女的稱呼學(xué)了來。平時喊得少，拿來哄她開心卻卓有成效。

    看到她這慫樣，秦深低聲笑了：“你怎么，總把我和盛安驊想成一樣的人？我有他那么糟？”

    有時被他抱坐在腿上，比秦深高出半個頭，正方便秦深從下頷一點點吻上去，溫柔繾綣地吻過她的人中，吻過鼻尖，一路親到眉心。有時乖乖伏低頭下來，額頭湊到他唇上貼了貼。

    “你家貓和狗都住進咱家了?！鼻厣钅米约旱闹兄概隽伺鏊?，兩枚戒指輕輕撞了一下，“戒指都戴上了，你還沒做好跟我共度一生的準(zhǔn)備？”

    “就算手術(shù)失敗，最差的結(jié)果不過是像現(xiàn)在一樣走路顛簸，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照樣會牽著你的手出門散步，照樣會在微博上秀恩愛，照樣會帶你去見我的家人，照樣會讓你的名字躺在戶口本上——你當(dāng)戶主?！?/br>
    何有時唇角翹得老高，有那么一會兒，她都分不清自己是真的擔(dān)憂呢，還是矯情勁犯了，就想被他哄。反正聽完又樂顛顛的了。

    *

    二月底，a市天還涼，何有時趁著最后兩個禮拜抓緊復(fù)健?？紤]到手術(shù)中的失血量，定下手術(shù)時間后聽安格斯的建議，去醫(yī)院做了自體獻血。

    秦深完美承擔(dān)起了家庭煮夫的身份，以前他做飯大多按著有時的喜好來，現(xiàn)在全按照補血食譜來了，什么牛奶雞蛋豆制品，豬肝菠菜桂圓木耳黑豆芹菜，一天三頓都是沒滋沒味的湯湯水水，炒菜也是少油少鹽的。

    何有時口重，清清淡淡吃了難受得不行。好在兩個禮拜并不長，沒受太多罪。

    手術(shù)當(dāng)天是個周一，醫(yī)院人不多，手術(shù)還沒開始，vip病房已經(jīng)安排好了。何爸爸何mama陪在旁邊，何有時不好意思被他們聽到，把秦深拉到自己旁邊坐下，兩人頭挨著頭低聲絮語。

    秦深：“昨天跟主刀醫(yī)生聯(lián)系過了，全麻，手術(shù)時不會疼的，你別緊張?！?/br>
    何有時乖乖點頭。

    秦深：“安格斯申請了現(xiàn)場觀摩，我進不去，就在外邊等你?！?/br>
    何有時又點頭，最后笑盈盈問了一遍：“要是做完手術(shù)我還是站不起來呢？”

    “別問了，我愛你。”

    早知道他會這么答，何有時矯情完，立馬覺得通體舒泰。

    一旁的何爸爸何mama聽得無語，自打女兒上小學(xué)以后，再沒見她這么黏人過。乍見之下，又驚又奇，還有點唏噓，女兒到底是長大了啊。

    手術(shù)時間排到了半上午，滿鼻子消毒水的味道，何有時聞得頭暈。她穿著一身無菌服，只露出右膝和臉來，身前支著兩盞無影燈，細長的架子從側(cè)旁蜿蜒過來，位置調(diào)得很低，正好擋住了她的視線。

    “今年多大啦？……腿怎么弄成這個樣子的？”

    身邊有人引著她分心說話，何有時有一句沒一句地答。醫(yī)生護士圍了一圈，她什么都看不到，一點都不緊張了。

    手術(shù)室有個挺人性化的設(shè)計，旁邊有個小隔間，不是同門進的，中間擋著一扇玻璃分隔墻，家屬可以站得遠些觀看手術(shù)過程。

    她不緊張，隔著一面玻璃看著他的秦深卻揪著心。這面玻璃分隔墻不知道是什么材料，里邊的光來回折射，刺得秦深閉了會兒眼睛。

    手術(shù)室墻磚慘白，燈光慘白，她臉色也白慘慘的，無菌服裹到肩膀的高度，露出一截纖細的頸來。

    離得近了，大概能看得到上面的吻痕，不大，一小點。秦深有點走神地想著。昨晚上有時焦慮得不行，趴在他身上作亂，本著禮尚往來的原則，秦深也啃了回去。

    “疼不疼？”

    他朝手術(shù)室里做了個這樣的口型，何有時朝右膝瞄一眼，被燈擋住了，她搖搖頭。

    神經(jīng)已經(jīng)被麻痹了，卻還隱隱約約能感受到右腿被人碰觸的感覺，疼倒是一點都沒有的。大概是手術(shù)已經(jīng)開始了，秦深那個角度能看到，這才問她疼不疼。

    她隔著一道玻璃墻沖秦深笑，沒過兩秒，就看到秦深掏出支簽字筆來，在玻璃上畫了一顆小小的愛心，左右對稱，畫得端正無比。

    何有時翹起唇角，沒能笑出聲，臉麻了。

    她朝著玻璃窗的方向努力偏了偏頭，麻醉師挺驚訝：“喲，還醒著呢？趕緊睡，不然一會兒血rou模糊的，你看著多不好?！?/br>
    被他說得無奈，何有時閉上眼，很快睡著了。

    *

    這一覺睡得香甜，再醒來時天都黑了。

    “有時？”秦深輕輕拍她的臉，“睡醒了沒有？”

    有時眨眨眼，眼睛有點花，隔了會兒才看清他的臉。

    “手術(shù)做完了？”

    何mama和何爸爸把左邊的位置留給秦深，坐在她右手邊絮絮叨叨：“行了，關(guān)節(jié)換好了。手術(shù)前你還怕這個怕那個的，哪兒有那么多怕的，這不睡一覺就過去了？我問過醫(yī)生了，一周下地，兩周拆線，復(fù)健四五個月就能正常走路了。”

    “還得那么久啊?！焙斡袝r看了看自己的腿，裹著紗布，看不出傷口是什么樣子的。

    何mama有說不完的話：“醫(yī)生說明早就得下地走兩步，不能天天躺著，不然以后恢復(fù)不好。不過走路可得小心了，你千萬不敢再摔著，再摔一下得養(yǎng)一年才能再做手術(shù)?！?/br>
    未來丈母娘在旁邊看著，秦深喂她喝粥的手都是僵的。喝了半碗粥，有時恢復(fù)了些氣力，麻醉的勁兒過了，疼痛漸漸泛上來，從腳尖到膝蓋都在疼，出了一身冷汗。

    醫(yī)生說沒到喝止疼藥的時候，何有時忍著疼，只能分心做點別的。

    她也不喊疼，抬手摸了摸秦深的眼睛，干的。有時眨眨眼，開始作：“你沒掉眼淚呀，我隔著玻璃看你的時候感覺你眼睛濕了，原來是錯覺。我前面那個病人的家屬，一個大老爺們，人家就哭得稀里嘩啦的?！?/br>
    她右膝纏著的繃帶上還有斑斑血跡，秦深原本心情沉重，聽她這么說反倒笑了下：“你前面是孕婦生產(chǎn)，好像還出了點狀況，喊疼的聲音站在門外都能聽得到，那男人才哭得那么慘的?！?/br>
    說話間，秦深按醫(yī)生說的劑量，給她往嘴里塞了一片止疼藥，何有時就著他手里的水咽下去，這藥一時半會兒見不了效。

    有時臉上沒一點血色，她疼得厲害還不忘矯情：“你都不心疼我?！?/br>
    “誰說我沒心疼？心都是揪著的，你摸摸看?！?/br>
    當(dāng)著何爸爸何mama的面，秦深也不避嫌，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心跳聲確實比往?？煲恍?。

    秦深握著她的手沒松，湊到唇邊輕輕地吻，聲聲低沉：“隔著一道玻璃墻看你的時候，我是真的心疼了，當(dāng)時甚至想把你從手術(shù)室里帶出來，咱不做了，以后你想去哪我都帶你去，不管開車，還是輪椅，或者我背著你，怎樣都好?！?/br>
    “等手術(shù)做完，我又覺得這樣不錯。你收集了那么多明信片，那么多旅游攻略，等以后腿好了，我們一個一個去?！?/br>
    “真的？”何有時心思一下子飄遠了：“現(xiàn)在三月，婺源的油菜花開了，這時候去大理也好，等我復(fù)健完差不多是八月，咱們?nèi)ノ鞑赝婧貌缓茫俊?/br>
    何爸爸何mama插不上話，凈聽著小兩口秀恩愛了，無奈下樓吃飯去了。

    止痛片的效果很好，有時昨晚緊張得一宿沒睡，困意漸漸襲來。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覺得左手被輕輕碰了下。

    她掀起眼皮兒看了眼，左手無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這枚戒指先前就戴在手上了，手術(shù)前摘了下來，何有時自己都沒想起來，秦深卻記得。

    有時想笑：“位置錯了，先前是戴在中指上的，戴在中指代表訂婚，食指是代表已婚的?！?/br>
    秦深俯身親親她的額頭，垂眸看著湊在一起的兩枚戒指，眼里的溫柔快要化成水淌出來。

    好半晌，久到有時都要睡著了，他才施施然在她耳邊說了一句。

    “沒有戴錯?！?/br>
    第59章

    住院太悶了, 如今又是大冷天，想下樓散散心都得裹上羽絨服坐著輪椅擠電梯。有時嫌麻煩, 索性窩在病房里養(yǎng)腿。

    有秦深在旁邊, 她連每天玩手機看電視的時間都被嚴格限制著，閑得都快長草了，自己開發(fā)出一樣新的樂趣——坐在輪椅上轉(zhuǎn)著手推圈來來回回地玩。

    vip病房很對得起它的價格, 空間挺大, 有時一邊玩一邊跟秦深嘮嗑，能玩一上午不帶停的。話也越來越多：“今天能不喝粥么？我想吃意面，我想吃魚粉，我想吃燒烤，我想吃rou蟹煲……”

    身為一家之主的秦老板無動于衷。

    何有時是親眼見證了他有多心黑的。那天秦深回了趟家, 有時趁他不在偷偷拿美團下單了湯包和鹵味, 誰知外賣送得特別慢，拿到手還沒吃兩口呢, 就被秦深分給小護士了，也不訓(xùn)她，就冷著一張臉不說話，等她自己做檢討。

    何有時嚶嚶切切：“就算是喝粥，你讓劉阿姨多放點鹽放點醬油都成啊, 太淡了沒味道的?！?/br>
    這要求還算合理，秦深眼皮一掀, 應(yīng)了聲好。沒留神他手一滑, 手里削了一半的梨子咕嚕嚕滾到了墻角, 半米長的皮就這么斷在手里了。

    “你別動了，我撿。”何有時轉(zhuǎn)著輪椅過去，只是輪椅腳踏板貼在墻上，她夠不著。

    于是腳尖點地把輪椅轉(zhuǎn)了個向，整個身子彎折出一個美麗的弧度，手也不用扶著點東西借力，很輕松就把梨子撿起來了。

    腰很軟的樣子……

    秦深眸光一閃，不動聲色地問：“練過瑜伽？”

    “是呀，以前出門少，只能做做室內(nèi)運動，不過腿不好，很多姿勢都練不了。后來遇到你了，就愛出門散步了?！?/br>
    練過瑜伽。

    美滋滋。

    “挺好的。”秦深隨口夸了一句，笑得意味深長。

    有時沒當(dāng)回事，殊不知這個禁欲多年的老男人已經(jīng)把腦子里一閃而逝的念頭記在心底了，很快就能落實。

    *

    半個月后，何有時總算從醫(yī)院里出來了。住院兩個禮拜，她胖了四斤，各種補身子的燉湯喝著，又有何mama和秦深每天不定時投喂，把原來的尖下巴都養(yǎng)圓了。

    拆線之后，復(fù)健的事就得提上日程了。這膝關(guān)節(jié)置換手術(shù)不難，但恢復(fù)程度卻因人而異，許多做了手術(shù)的患者還是不良于行，歸根結(jié)底就是復(fù)健沒跟上。

    偏偏秦深這段時間積壓了不少工作，沒空陪她去安格斯的診所復(fù)健了。于是在二樓騰了一間屋子，買了一組復(fù)健設(shè)備擺進去，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也安心些。

    他自己拿著臺筆記本工作，席地坐在落地窗前，時不時拋過來一眼，充當(dāng)監(jiān)工的角色。

    秦深：“重心不對，你又習(xí)慣性地用左腿了。”

    何有時扶著桿，把身子往右側(cè)偏了偏。

    秦深：“該走半個鐘頭，你這才二十四分鐘，沒到時間不能休息的。還有，你是不是把走路機的速度調(diào)慢了？”

    “沒有呀。”何有時裝出一副無辜樣，試圖蒙混過關(guān)，被秦深盯了兩秒鐘又慫了，乖乖把走路機的速度調(diào)快了些，繼續(xù)走。

    等到十點。秦深：“行了，上午的訓(xùn)練量夠了，練瑜伽吧?！?/br>
    何有時瞪著他：“訓(xùn)練計劃里沒有瑜伽這項，你怎么能強行給我加任務(wù)量！練瑜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