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jié)
第二天早朝,秦諾依從了群臣的建議,先派出使節(jié)送了國書。 北朔的回復(fù),比想象中的更快。 僅僅十幾天之后,使節(jié)團快馬加鞭進京了,比起上一次數(shù)千人的規(guī)模,這一次的使節(jié)團輕車簡行,數(shù)十人駿馬飛馳,在北疆精兵的護衛(wèi)下,抵達了京城。 率領(lǐng)隊伍的還是老熟人韓光兆。 他帶來了北朔皇帝的回復(fù)。洋洋灑灑的國書,首先大罵了突畢族一通,痛斥這幫不服王化的蠻夷部落破壞兩國源遠流長的友誼,威脅兩國如火如荼的生意。之后擺事實講道理,表明北朔中央朝廷對這件事情完全不知道。跟南陳殘黨勾結(jié),完全是突畢族的自行其是。 在將整個責任推卸了個一干二凈之后,話鋒一轉(zhuǎn),又說起兩國馬上要結(jié)秦晉之好。一旦迎娶了公主殿下,那么從法理和人情上來講,北朔朝廷就不能對親家的怒火坐視不理。愿意派出使節(jié),幫助大周一起壓制野心勃勃的突畢族,至少逼迫他們將那幫庇護下的南陳殘黨交出來。 整個國書言辭委婉又客氣,但是真實意圖非常清楚。 他們可以協(xié)助壓制突畢族,畢竟突畢族這些年來勢力擴展地也有些太快了,放任其繼續(xù)壯大,對中央朝廷也是個不小的威脅。 但北朔提出一個條件。 十三公主秦芷立刻和親! 秦諾面色平淡地收起了國書,他甚至沒有質(zhì)問,原本說好的三年半,如今才過了不到一半,怎么就迫不及待毀壞前諾了。只是含笑問道:“貴國所言的責令突畢族道歉,是如何表達這份歉意呢?” 韓光兆恭敬地道:“南陳亂黨,原本就是貴國追擊的賊寇,是貴國之事,北朔不該插手,我朝天子愿發(fā)出詔書,勒令突畢族立刻驅(qū)逐南陳之人?!?/br> “那么隨同陳氏兄弟北上的水師艦隊呢?” “水師與我北朔無用,論理,自然應(yīng)該一并驅(qū)逐。只是突畢族這些年行事日漸猖獗,未必肯聽從訓令。”韓光兆一臉無奈地說著。 秦諾冷笑一聲:“久聞貴國皇上,戎馬一生,功勛無數(shù),威壓四海,難道疆域之內(nèi),也有號令不暢的地方?” 韓光兆嘆息:“皇上少年繼位,當知主政之難。我北朔地方部族,多有桀驁不馴者,敝國也無奈啊。突畢族這些年來日漸坐大,不服朝廷之事多矣,二十年多前,擅自出兵攻伐雪烈族,吞并其領(lǐng)地和子民。朝廷也為之憤怒?!庇中Φ溃叭裟芸吹竭@些部族被壓服,其實也是朝廷所樂見的?!?/br> 秦諾步步緊逼:“如此說來,若是朕派出大軍,北上征伐,將昌龍觀內(nèi)的折損奪取回來,貴國皇上也樂見其成嗎?” “這……”韓光兆目光閃爍,笑道,“突畢族這次行事過分,自招禍患,若是短暫教訓,也是理所當然,再說,縱然不顧念兩國情分,總也要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啊?!?/br> 秦諾望著他,突然笑道:“朕明白了?!?/br> 韓光兆所表達的立場,非常清晰, 要求大周將公主下嫁,而作為兩國聯(lián)姻的交換條件,北朔愿意協(xié)助壓制突畢族。當然,這份協(xié)助,也只是發(fā)個旨意訓斥一下,或者陳兵邊境耀武揚威一番。至于突畢族愿不愿意聽從旨意,將南陳殘黨和水師戰(zhàn)船交出來,還得看大周的手腕。 關(guān)鍵的是,北朔承諾了一個重要的立場,如果大周出兵征伐突畢族,教訓一下這個桀驁的部族,他們樂見其成,不會干涉。這一點是最重要的。 一番朝見之后,韓光兆退了下去。秦諾命令禮部按照規(guī)矩招待使臣。 作者有話要說: 渣手速表示,雙更真是吃不消啊,從今天開始恢復(fù)每天上午更新一次,會盡量多碼一點兒的。 南陳篇總算結(jié)束了,馬上就是北朔篇,北朔篇是全新的沙場征戰(zhàn)和冒險故事。不會再有這么多狗血糾結(jié)了,整個兒輕松向,不過神展開比較多,希望大家能喜歡^_^。 第164章 引狼入室 雪后初霽, 遍地銀絨。 走在山間,翠綠的松樹上懸著冰凌, 在陽光照射下發(fā)出耀眼的光芒。 清淡的梅花香氣繚繞在鼻端, 讓人感覺走在玉樹瓊樓的仙宮中一般。 “久聞這金衣教的通天寺是京城一絕,極為靈驗,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表n光兆望著不遠處山道上虔誠祈禱的百姓, 忍不住嘆道。 將北朔王庭的意思傳達清楚, 剩下的就是等大周朝廷探討決議了。這些日子韓光兆這個使節(jié)非常輕松, 四處游山玩水。今日趁著清早出城, 去聞名遐邇的通天寺里祈福。一路連馬車也不坐, 步行在山間道路上, 欣賞景致, 還現(xiàn)場作詩一首, 盡顯風流名士本色。 陪同的官員笑道:“金衣教主乃我朝護國法師,法力通神,自然信眾廣泛。” “如此神通大能, 連我北朔境內(nèi)最近都有了信眾呢?!表n光兆笑著。 北朔效仿中原建國之后,其上層中不少文臣都傾慕中原文化,隨著昌龍觀兩國互市,交往頻繁,金衣教這個新興宗教也迅速傳播了過去,雖然如今信眾還不多,但底層百姓時常為疫病所苦,金衣教的傳播還是很有前景的。 提起金衣教, 韓光兆又隨意問道:“聽說這位金衣教主有神鬼莫測之能,運用術(shù)法,可以上接天雷。之前貴國在南陳戰(zhàn)場上,也是他老人家直接天降霹靂,將建鄴城墻化為齏粉,這才一舉攻克的?!?/br> 這是最近京城里甚囂塵上的謠言。自然又是秦諾的手筆。為了能讓火、藥這種東西的保密期限略長一點兒,他也算是費盡心機了。 隨行的禮部官員哈哈大笑:“這怎么可能,金衣教主老人家閉關(guān)多年,等閑不理塵世之事的?!?/br> 韓光兆心里一動,對這個謠言,他原本是不相信的,在北朔朝廷里,他是堅定的儒家正統(tǒng),秉持“子不語怪力亂神”。 對大周以五萬精兵攻陷建鄴,他更懷疑,大周是使用了某種威力遠超開天弩的新兵器。而不是最近謠言傳說的神仙作法。 但陪同的官員一口否認,反而讓他疑神疑鬼起來。 旁敲側(cè)擊試探了幾句,沒有絲毫有用的消息。 說話的功夫,眾人進了通天寺范圍,腳下漢白玉堆砌的臺階已經(jīng)被清掃干凈,素白的色澤與漫山遍野的白雪幾乎融為一體。抬頭仰望宏偉的九層塔樓,韓光兆也油然升起一種虔誠的向往來。 早有寺內(nèi)管事得到通報,在外面等候著,將韓光兆和一眾隨行的官員恭恭敬敬迎進了里面。 禮部的一個官員眼尖,看到了旁邊小廣場上還停著幾輛氣派的馬車,出言詢問。 管事恭敬地道:“是舒王爺,今日陪著側(cè)妃娘娘,前來為小殿下祈福往生?!?/br> 秦勛的獨子在之前那一場不可言說的大事中夭折了,京城官員都是知曉的,前來祈福也在情理之中。 之后,韓光兆在后山巧遇舒王,一切也都是順理成章的。 韓光兆極有禮數(shù)地上前見禮,兩人一陣寒暄。 似乎是被韓大人的名士風范折服,舒王興致上來,邀請韓光兆為夭折的幼子寫一篇祭文。韓光兆正閑得無聊,樂于交際這些達官貴人,一口應(yīng)承下來。 兩人立刻去了專門為小王子設(shè)立的靈堂里,一邊奮筆疾書,一邊推敲著詞句。 貴人靈堂,幾個禮部的官員不便進入,等候在門外,聽著里面兩人咬文嚼字的探討,只想打瞌睡。 而房內(nèi)的兩人,談興正濃,嘴上探討不停,為了某個詞語的使用。一邊筆走龍蛇,在白紙上涂抹著。 若是禮部的官員探頭進來,看到兩人在紙上寫的內(nèi)容,只怕會駭然失色。 “之前蒙王爺青眼,聯(lián)絡(luò)我等,實在意外。此等大事,總要親自見一面,才能放心。” “韓大人謹慎,本王也是如此想的。” “只恨身邊耳目太多,總不能得空閑。” “所幸今日相會,正可將一切攤開明說?!?/br> “聽聞王爺一心富貴,無心政務(wù),為何突然愿意聯(lián)絡(luò)我等,共謀大事呢?” “人為刀俎我為魚rou,不謀不行啊!” “據(jù)下官所知,這幾年里,太后對宗室頗有優(yōu)待?!?/br> “你也說了,那是太后,如今太后已經(jīng)慘遭毒手,此人……”秦勛手指頭向上指了指,滿臉恨意,“為了權(quán)勢,六親不認,弒殺嫡母,甚至連我兒,不過稚齡幼兒,他也能痛下殺手。我又豈會顧念兄弟之情?” 韓光兆看著白紙黑字,睫毛垂下,略一猶豫,繼續(xù)動筆寫道:“聽聞貴小王子是被霍太后所害?!?/br> “霍太后宮變之時,還想著將我兒當做傀儡,扶上皇位,怎么可能痛下殺手?”提起愛子之死,秦勛咬牙切齒。 “而且我事后探聽,連平西營都反背,投效了皇帝,霍太后的一些行動,都早在他預(yù)料之內(nèi)。我兒之死,必是他對霍太后恨意太深,斬草除根。” 韓光兆連連點頭:“王爺高見,想必那時候王爺留在避暑行宮,霍太后又有扶持小王子上位之象。所以讓皇帝誤以為王爺也與太后勾結(jié)了,才會痛下殺手?!?/br> “哼,終歸我兒是死在他手上。形勢逼人,無可奈何……” “唉,宮闈爭斗,歷來如此無情?!表n光兆滿是同情地慨嘆了一句,兩人迅速進入正題。 …… …… …… 談完了雙方合作的細節(jié),韓光兆兩眼放光,“王爺龍章鳳姿,不愧明主之象?!?/br> 秦勛嘿嘿一笑:“將來兩國交好,也是造福天下蒼生?!?/br> 兩人對祭文的斟酌也已經(jīng)到了最末尾,韓光兆大筆一揮,將文章完成,然后拿起來,吹了吹墨跡,朗聲笑道:“今日跟王爺一見如故,不勝榮幸?!?/br> “哪里,是韓大人才高八斗,名不虛傳,多謝韓大人的祭文,本王這就親手拿去燒給他,唉,我兒泉下有知,也必感激萬分?!?/br> 兩人的聲音從殿內(nèi)傳出,驚醒了外頭幾個昏昏欲睡的禮部官員。 抬頭看去,舒王和韓使節(jié)已經(jīng)走到門口,依依惜別了。 之后,韓光兆在禮部官員的陪同下繼續(xù)游覽寺內(nèi)盛景,而舒王匆匆拿著一摞祭文,與寵愛的側(cè)妃一起為小王子cao持法事去了。 一天的游覽,直到日暮時分才盡興而歸。 似乎也走得累了,下山的道路韓光兆選擇了乘坐著馬車。 幾個禮部的官員也累得夠嗆,各自回了車上不提。 坐在車內(nèi),韓光兆一掃之前的勞累困頓,雙目睜開,燦然有神。車內(nèi)的親信侍衛(wèi)奉上茶水,低聲道:“大人,可談成了。” “舒王爺既然決定走這條道,自然沒有不成的道理?!表n光兆撫著長須,得意地笑道,“真是天佑我北朔,秦氏兄弟鬩墻,正是我朝南下的大好時機?!?/br> “大人也得小心,萬一是這舒王跟皇帝唱雙簧?!?/br> 韓光兆搖搖頭:“舒王資質(zhì)有限,不可能有此陰險籌謀。而且他所允諾的事情,若是無法達成,與我北朔也無害處啊。而一旦成功,我北朔掃蕩中原指日可待?!?/br> “也不知道這舒王爺是怎么想的?!笔绦l(wèi)忍不住搖頭,“竟然愿意用北方十六郡,來換一個皇位。” “北方十六郡不過大周版圖的十之一二罷了,而且多為貧瘠荒涼之地。在舒王的眼中,舍棄了這些地方,來換取皇位,并不算太虧損?!表n光兆笑著,“他本非明智之人,痛失愛子,禍福旦夕之間,行此險舉也在情理之中。當一個任人魚rou的閑散王爺,和當大半壁江山之主,自然是后者更加顯赫?!?/br> 侍衛(wèi)嗤笑道:“一旦開了函谷關(guān)的大門,取十六郡,還是六十郡,哪里還是他說了算的,到時候還不是得看咱們陛下的心情?!?/br> 韓光兆卻沒有他這樣樂觀,搖頭道:“貪多嚼不爛,大周兵馬實力雄厚,又有裴翎等絕世名將,保住半壁江山基業(yè),還是能夠的。這些年陛下征戰(zhàn)過多,我北朔版圖擴展雖快,但地方吏治還是有所不及。所以也不必非要將中原一鼓而下。到時候我也會勸諫陛下,先扶持舒王登基為傀儡,慢慢消化蠶食才是上策?!?/br> 北朔如今的皇帝是一代霸主,在位期間,攻略西域東川諸國,屠滅無數(shù),北朔的版圖擴張迅速,這樣剛猛霸道的方式,對外很好,對內(nèi)卻有些過于剛硬了,壓制地方部族太過嚴苛,以致于有些部族悄悄起了異心,便如突畢族。 侍衛(wèi)聽著,忍不住笑道:“也正是突畢族的那幫子蠢物,急吼吼想著南下?lián)埔还P,我等才有這般行事的機會啊。” 韓光兆笑道,“正是這個道理?!?/br> 多虧突畢族吸引了大周的兵馬主力,聽說小皇帝還要安排裴翎領(lǐng)兵征伐,這更是一個好消息。南下的道路,又掃清了一個障礙。緊接著又有舒王秦勛,許諾打開關(guān)隘,替他們將南下的道路鋪平。如此天時地利人和兼?zhèn)?,簡直是?shù)十年來的最好時機。 可見蒼天也是站在北朔這一邊的,才有如此國運。任何劣勢,竟然也能在不經(jīng)意間轉(zhuǎn)變?yōu)閮?yōu)勢。 暢想未來,無數(shù)宏圖霸業(yè)浮上心頭,韓光兆只覺念頭通達,宛如騰空而飛。 侍從突然又想起一事,問道:“大人與舒王在這里見面,不會引起大周朝廷的注意吧?!?/br> “無妨,這金衣教有朝廷背景,在這里見面,正可出那秦諾小兒預(yù)料之外。”這是之前秦勛的說法,韓光兆原樣說了出來,滿是智珠在握的自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