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天子腳下,不敢行兇,也是有人借由府衙之力輕松將人擄走出城,謝聿等人追出七十幾里,才將人追上。 車夫受人買兇,不等動手,便被人拿下。 逼停馬車,謝聿上前,連叫顧今朝兩聲,無人應答,車夫已是交代說門簾窗簾都掛死了,內(nèi)中迷香迷昏了人。 侍衛(wèi)上前揮刀,車簾掃斷,窗簾也是統(tǒng)統(tǒng)劃開,在外面就能看見,顧今朝早已癱軟滾落,仰面躺在車里,雙眼禁閉,昏睡不醒。 謝聿上車,車內(nèi)香味還在,香的膩人。 若非書箱攔著,還不知要撞傷幾次,如今京中找她都快翻個底朝上了,她毫發(fā)無損,看這面相,怕也是還在夢中。 無意當中,他竟然也成了她的貴人神助,老太傅說她是福星,連身邊人都能借運,此時低眸看她,謝聿薄唇微抿,伸手在她腦門上戳了戳。 “你倒是睡得香……” 再低頭,顧今朝毫無察覺,依舊動也不動。 “沒心沒肺,什么時候都能睡著,還真是一點沒變?!?/br> 眉眼已是和幼時不大一樣了,看了兩眼,謝聿轉身下車。 門簾和窗簾一去,車內(nèi)清涼,顧今朝迷迷糊糊不得轉醒,多少場景似夢似真,她游走在清醒的邊緣,虛無的空幻當中,終于落了腳,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識。 偌大的晉王府,長廊里涼風陣陣,不知是哪里還掛了風鈴,總有鈴聲叮當作響,顧今朝看著年幼的自己跟在母親身后,像個跟屁蟲。 也的確是個跟屁蟲,走過長廊,跟著丫鬟進了一間大屋,眼前的男人身形頎長,一身官服迎將出來。 她看見母親牽了她的手,拉著她上前無奈笑道:“這兩日黏人黏的厲害,我走哪里她就跟哪里。” 站在小今朝的身后,才恍惚認出來,男人也不是別個,正是見過的謝晉元。 他將景嵐母女迎入大屋,單單讓人拿了糖果和糕點來,可拿什么也哄不住,小今朝亦步亦趨地跟著她娘,好奇地張望。 許是夢,但若說是夢,也太過真實。 若不是夢,如何能來回變換視覺,已是不知她變成了小今朝,還是看著小今朝,眼前的大床上,長得極其漂亮的人兒長發(fā)微攏,定定看著她面無表情。 小今朝也眨著眼睛,一下松開了她娘的手,拍了娘親兩下:“娘,娘,他怎么了?” 景嵐上前查探一番,將她推開一些:“你站得遠一些,小心過了病氣?!?/br> 病氣一出口,床上人兒已是垂下了眼簾。 今朝不以為然,兩只眼睛就光盯著人看,她猛然想起些事情來,小時候有段時間,在林錦堂有意無意的灌輸下,總想要個弟弟的,想來就是那個時候。 眼前的人兒臉色蒼白,偏那目光清澈,眸色漆黑。 長得那般好看,她當即搓了兩手,對著她娘跺起腳來:“娘,我不想要什么弟弟了,我想要個jiejie,這個小jiejie好好看!” 景嵐失笑,又推她遠些:“哪里來的jiejie,這是哥哥?!?/br> 一聽是哥哥,小今朝又是搓手:“哥哥好,好哥哥,那讓他當我哥哥好不好?” 說著還跳了一下,眼巴巴地看著她娘,景嵐被她纏得緊了,就與她說,只要人家愿意,那就可以管他叫哥哥了。謝晉元將她叫走一邊說著話,小今朝片刻不等,這就爬上了大床。 她跪坐了謝聿面前,眼巴巴地看著他:“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此時夢里夢外,已知他便是幾年前的謝聿,有些東西即使看不到也想了起來,那雙漆黑的眸子里,總是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沒有。 和她記起來的一樣,謝聿不理她。 場景變換,顧今朝隨著那小身板,在晉王府歡躍,每一次來找謝聿,他都不大理人的,不過她從府外帶了許多小東西給他,偶爾心情好了,他便教她八卦輪回圖,與她擺局玩上兩局。 那八卦圖上,生死兩茫茫,多少時候,都是棋錯一著,滿盤皆輸。 每每都是差一點,引得她抓心撓肝。 迷迷糊糊,好像是什么時候,那日謝聿頗有興致,帶她去郊外西山,不想一時失足,他跌落山澗,昏了過去。被人抬回府去之后,來了許多御醫(yī),親眼所見那晉王爺大發(fā)雷霆,雖是并未提及她如何如何,但也是被嚇得不輕。 謝聿一直不醒,她便一直哭泣,誰說要送她回去了,她不肯這就躲了起來。 也不知是有多久,是夢中夢,還是什么,想睜開眼睛也睜不開來。 雖是閉眼,也知道那孩子抱著雙膝,就那么坐在謝聿屋里的大柜里,睡著了。 晉王府差點被人翻了天,也沒找到她。 再見謝聿,是他一臉怒容。 “你躲這里干什么,什么時候都能睡得著,沒心沒肺的么!” 柜門開著,他額上還帶著過病的額帶,伸手來抱。 真是既想哭又想笑,今朝傾身一動,這就睜開了眼睛。 眼前是馬車的車頂,車內(nèi)還有余香,淡淡的,不易察覺。 顧今朝一下坐了起來,車上馬兒已是卸了下去,車身傾斜,她扶著一邊,從車上跳下去,涼風頓過耳邊。 也不知是哪里,周邊都是半人高的雜草,遠處密林高山,顯然人已不在城內(nèi)。 似有溪水潺潺,循著耳邊水聲,今朝在雜草當中快行了幾步,站住了。 一條溪流蜿蜒而下,溪邊的石頭上,坐著一人。 他一身錦衣,手里石子兩三,隨手一扔,激起水花點點,看著真是百般聊賴。 左右望望,是個從未來過的地方。 顧今朝大步上前,站了他身邊去,頓時著惱:“世子真是好興致,把我弄這來干什么?” 謝聿將石子扔光,才是回眸:“醒了?” 今朝外衫上面,都似還有香味,一想到自己著了道,怎能不惱:“若是有事,叫我一聲即可,世子用這下三濫的手段,真真令人瞧你不起!” 謝聿伸手一撈,又隨手拿了幾個石子,一下一下扔入水中:“是,你也知道,想讓你來,叫你來不敢不來,何必用這下三濫的手段,不來便是殺了又當如何?!?/br> 他似漫不經(jīng)心地,再未看她一眼。 今朝回頭,此地只他二人,仔細一想,也心知有異:“難道,不是世子所為?那世子何以在此?” 謝聿無心解釋,這就站了起來。 荒郊野外,也是鳥語花香,從未注意過,此地還有這般風景。 走過雜草,身后腳步聲亦步亦趨。 上了羊腸小路,路邊野花遍地,謝聿徐步而行,走向密林。 這可只有她們兩個人,顧今朝連忙跟上:“對,世子沒有理由擄我,那難道是你救了我嗎?” 謝聿走在前面,云淡風輕:“你就當是我擄的你?!?/br> 今朝想起夢中種種,不禁唏噓起來,看著謝聿背影,竟也覺些許親切:“哪有這么當?shù)?,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小時候不少事情,呃……原來我小時候就去過你們府里,還和你一起玩過呢,哦對了……” 她猛地一拍手,快走兩步,與他并肩:“我才想起來,老太傅口中的什么奇門遁甲,這不是我爹教的我,原來是小時候和你一起玩過的,是你教我的?后來我爹帶我去營地也是機緣巧合……” 二人到了密林前,日頭被遮住大半,只留些許斑駁陽光在地面,星星點點,似有還無。 話未說完,謝聿已是站住了。 他雙手負于身后,回眸時目光清冽:“你記錯了,從前,本世子可未曾見過你?!?/br> 說著大步走進密林,顧今朝下意識跟上他的腳步,走了片刻才察覺出來不對。 抬頭,密林遮日,遠望,四周一樣。 偏偏只謝聿一人,離她不過兩步遠,看著她目光沉沉:“百局圖光只知破,而不知敗,若是上了戰(zhàn)場也這般紙上談兵?” 顧今朝知道他是故意引她入局,也是不慌了:“世子何意?” 謝聿本就一時興起,也是勾唇:“不若我們打一賭,看你能否破此局,走出生門?” 已在局中,如何能躲得過去,今朝不退反進,斷然上前:“好,我若贏了,要世子送上五百銀,可是敢賭?” 謝聿:“……” 第33章 東西南北 密林當中, 陽光斑駁。 星星點點,映著少年的臉。 四目相對時,謝聿勾起唇來:“好,看你有幾分本事?!?/br> 今朝隨手解下匕首來, 撕過自己外衫隨手劃過幾道,回身坐了地上。扯下布條,飛快擰成了一股繩,編結在了一起。 謝聿看見, 錯身走開。 很快, 顧今朝又站了起來,她追上兩步, 一把拉住了他:“為防走散,你我連在一起才好。” 說著已經(jīng)在他腕上結下了死扣。 謝聿手腕上還系著那舊帕子, 今朝小心避開了,也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謝聿抬手看看,瞥著她:“你這是怕我走散了,還是怕你走散了呢?” 今朝低頭咬著布條一端, 一手翻過, 來回打著結, 也系了死扣,來回扯動一下,見二人實實在在是系了一塊, 才是吐了口布渣渣, 笑了。 “五百銀, 世子輸定了?!?/br> 謝聿眸光淺淺,不以為然:“何以見得?是我輸定了我而不是你輸定了?” 顧今朝也學著他的模樣將雙手負于身后,快走兩步,扯得謝聿只得跟了上來,她回眸一笑:“世子光定賭局,卻不限時間,破局是遲早而已,無須擔心?!?/br> 謝聿不喜歡被人牽著走的感覺,站定,也是扯動繩索。 冷不防被扯動身形,顧今朝退后兩步,站了他的身旁。 謝聿冷笑:“雖無時間限制,但山中不比外面,或有猛獸或有冷夜,一無衣食蔽體,二無生路可尋,你能堅持幾日?” 今朝伸手抓住繩索,往他身邊站了站:“那怕什么,就算我破不了此局,不能從陣中全身而退,也有世子墊背,你總該知道陣眼何處,不能落個橫尸野外的下場吧?嗯?” 謝聿也反手抓住繩索一頭:“陣中多的是陷阱,只需引你過去,等你認輸即可。” 顧今朝先他一步發(fā)力,拉了他就走:“我不跟你在這打嘴仗,橫豎你也不能把我扔在險地,不然干什么一定要跟著我,怕是也得留神注意著,怕傷了我才是?!?/br> 謝聿驀地抬眸:“自以為是?!?/br> 顧今朝拉著他在原地轉圈:“其實我就跟緊你,等著你帶我出去就算贏了,但是我不喜歡靠別人,也不喜歡等,既是世子非要賭一把,那我奉陪就是?!?/br> 四周參照物都所差無幾,首先須得辨明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