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他笑得溫和,蘇虞看得一怔。 她斂眸,低低道:“三娘不要什么榮華富貴,三娘想要一世平安,王爺許嗎?” 秦汜笑出了聲。 蘇虞有些羞惱,慢慢抬起頭望著他。 秦汜看著她的眼睛,一雙瀲滟桃花眼里笑意流轉(zhuǎn),似是漫不經(jīng)心道:“許啊。” 那語氣輕浮,蘇虞卻聽得心慌意亂。她怔了一會兒,低頭道了句“告辭”,轉(zhuǎn)身跑掉了。 …… 時隔一個多月,蘇虞終于回了寧國公府。 府里如意料之中早已炸開了鍋。 下人們一面忙著布置明日世子的婚禮,一面見縫插針議論著府上兩位娘子的婚事。 寧國公府一時之間出了一個太子側(cè)妃,一個王妃,在外人看來那可是光耀門楣的大事,他們做下人的也跟著激動。 蘇虞進(jìn)府之后,一路上聽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也沒那個閑心思去教訓(xùn)下人,得知父親在祖母院子里用膳,兀自直奔而去。 袖子里的懿旨沉甸甸的,她心里卻不太踏實。 第49章 太子詹事 院子外頭, 侍女小廝們來來往往喧鬧極了,院子里頭, 主子們圍成一桌用飯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唯有吳氏拿著帕子捂著臉低聲啜泣,堂內(nèi)只聽得見她的哽咽聲。 蘇虞揣著圣旨進(jìn)了屋, 這才發(fā)現(xiàn)不止父親一人,二嬸娘吳氏和新晉的太子側(cè)妃——她的二姊蘇瑤,還有二房的兩個小輩——四妹蘇珞和五弟蘇琮, 二房諸人也在堂內(nèi)用膳。 吳氏不顧體面地泣不成聲,蘇瑤在她身旁木頭人一樣僵坐著, 目光放空, 也不知在想什么。 蘇珞和蘇琮在一旁相顧無言。母親和長姊都奇奇怪怪的,乖乖巧巧地坐著,看著桌上的佳肴不敢動筷。 二房諸人對面坐著的便是寧國公蘇遒了, 他也似走了神,舉筷停頓在半空中半晌沒夾菜。 堂內(nèi)唯有蘇老夫人面無表情地端坐著, 慢條斯理地用著膳。 蘇虞被這詭異的氣氛驚了一驚。 蘇老夫人瞧見了她, 招手喚她過去:“夭夭回來了?還站在那做什么, 快些過來用膳?!?/br> 蘇虞“嗯”了聲, 頂著一眾人各自意味不同的目光提步行至桌前。 她先給祖母和父親見了安, 又象征性地給蘇瑤見了個禮,隨后瞥了眼吳氏,沒有說話。 蘇遒見她坐下, 隔了筷子, 問:“懿旨呢?” 蘇虞聞言, 從袖籠里拿出那明黃色綢緞的卷軸,遞給父親。 蘇遒接過攤開來看。 蘇虞有些忐忑地去瞧父親的神色:淡著一張臉,似是不太高興。 想來也高興不了。 不過總比前世得知她要進(jìn)宮嫁給老皇帝做妾的反應(yīng)要好得多。而且她總覺得不論她嫁給誰,父親都高興不起來。 蘇遒看完,嘆了口氣,將之遞給了上首的蘇老夫人。 蘇老夫人接過,睨了大兒子一眼,緩緩道:“嘆什么氣,三娘出嫁,不是好事么?” 蘇遒淡笑著頷首:“是?!?/br> 吳氏余光里瞥見那懿旨,心里愈發(fā)地惆悵起來。 憑什么她女兒只能給人做妾,那蘇虞就能做正妃?還是太后親賜的婚! 她本以為蘇瑤進(jìn)了東宮不日就能扶正,可誰知皇后的算盤敲得響。 東宮里的太子側(cè)妃可不止蘇瑤一人,還有禮部侍郎的嫡女,底下還有個太子妃的庶妹作良娣,更別提林林總總的孺人了。 吳氏想著,又想到自個兒那剛回京的夫君……禁不住哭得越發(fā)地狠。 蘇老夫人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下去了,吩咐身后的嬤嬤:“把四娘和五郎領(lǐng)去外間用膳。” 嬤嬤頷首,遵命領(lǐng)著蘇珞和蘇琮出去了。 吳氏急了眼,她就是靠著四娘和五郎在老夫人面前博同情呢。 她哽咽著道:“母親,你可得給兒媳做主?。∽远苫鼐?,把那個狐貍精和她肚子里的孽種帶回府里,兒媳就沒過上幾天安生日子,那不知廉恥的賤貨還整日里攛掇二郎把那外頭的私生女帶進(jìn)府。二郎回京以來,半眼沒瞧過四娘和五郎,這往后要兒媳和咱蘇家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嫡孫怎么過啊!” 蘇虞挑了挑眉。 蘇進(jìn)回京她是知道的,可前世她這二叔怎么沒把吳氏口中的“狐貍精”帶回府?還多出來兩個堂弟堂妹? 她不動聲色地環(huán)視一圈桌上眾人。 蘇進(jìn)不是回京了嗎?怎么不在? 還有蘇瑤,雖說今兒她歸寧,可這個時辰了她怎么還呆在娘家? 吳氏哭訴一通,眾人皆不言,蘇虞有些餓了,懶得管二房的糟心事,兀自埋頭用飯。 老夫人吩咐人把懿旨妥善放好后,不緊不慢地冷聲道:“哭哭鬧鬧成何體統(tǒng),傳出去讓人看笑話。你在我面前訴苦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凡事有個度,楊姨娘一事我勸也勸過了,你們夫妻間的事自己解決,當(dāng)初要你跟著進(jìn)兒北上你不肯,如今這局面你自己看著辦。四娘和五郎是嫡子嫡女,那些個庶子庶女越不到他們頭上去。高門大戶里誰家沒幾個妾室……” 蘇老夫人說這話時,瞥了眼一旁靜坐不言的蘇瑤。 蘇瑤兀自發(fā)著愣,半點不察。 蘇虞倒是讀懂了那目光的含義:當(dāng)初上趕著把自個兒嫡親的女兒送去給人做妾,誰勸都勸不住,如今到自個兒頭上便受不住了。 可不是么。 不過納妾一事在蘇家委實是頭一遭,高門大戶富貴之家才會納妾,蘇家發(fā)跡之前不過是尋常的貧苦老百姓,自是不存在。蘇虞的祖父死得早,仗還沒打完就去了,到了蘇遒和蘇進(jìn)這一輩,蘇遒自崔畫扇死后便不曾續(xù)弦,從無妾室。 蘇進(jìn)倒是開了蘇家納妾的先河。 依吳氏那小肚雞腸,二房如今定是雞飛狗跳。 蘇虞舉筷夾了只珍珠丸子,埋首吃起來。 由著這般亂下去吧,她樂得瞧熱鬧,最好擾得蘇進(jìn)無閑心思給父親下絆子使陰招。 經(jīng)老夫人一番話,吳氏心里愈發(fā)委屈,卻到底不敢再造次,慢慢斂了聲。 一桌人重又開始用膳。 蘇虞吃了個半飽才想起來兄長不在席,她擱筷問:“阿兄呢?” 蘇遒淡淡答:“和他幾個狐朋狗友出去喝酒了。明兒就要成親了,沒個正經(jīng)兒?!?/br> 蘇虞心里好笑,轉(zhuǎn)頭接過連翹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 這時,小廝扶著走路七倒八歪的蘇二郎蘇長史進(jìn)來了—— 蘇進(jìn)酒氣熏天地進(jìn)了屋,抬手晃來晃去地指著蘇瑤道:“瑤兒,趕緊出去,太子爺在外頭等著你呢。” 蘇瑤抬頭,怔了一會兒,猛地起身,辭都忘了告,提著裙擺疾步而去。 隨后,蘇進(jìn)大搖大擺地坐下,碰翻了一串碗碟,他毫不在意地端起一碗銀耳湯仰頭一飲而盡。 蘇老夫人和蘇遒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 蘇虞涼涼地睨了眼蘇進(jìn),兀自埋首喝茶,一言不發(fā)。 老夫人訓(xùn).誡的話還未出口,蘇進(jìn)喝完一碗銀耳湯,笑瞇瞇地對她道:“阿娘,你知道嗎?太子許諾兒子做太子少詹事,正四品的官兒!” 蘇進(jìn)說著瞥了眼一旁悶聲不言的蘇遒,接著道:“可比在那涼州做個長史強(qiáng)多了。” 蘇遒眉頭一擰,臉色不善,卻終是不言。 蘇虞眉心一跳。太子和蘇進(jìn)這就已經(jīng)搭上線了? 蘇老夫人發(fā)了怒:“滾出去酒醒了再進(jìn)來說話!” 第50章 前塵往事 蘇府書房。 蘇遒坐于桌前, 額角青筋隱隱暴起。 晚膳過后便回了府的蘇庭此刻正坐于其父親對面。 蘇庭神色略有幾分凝重, 他問:“二叔當(dāng)真如此說?太子許了他四品的太子少詹事?” 蘇遒深吸一口氣, 道:“那還有假?” 他倒也不是不愿看到嫡親的弟弟高升,可蘇進(jìn)的能力擺在那里, 壓根兒不是做官的料。 這下倒好, 嫁了個閨女進(jìn)東宮,便升為太子屬官,豈不是教外人以為他蘇家是賣女求榮? 瞧他那說話的神氣,定是心里埋怨他多年了。 蘇庭蹙了蹙眉,道:“舉官升官調(diào)任都是要走禮部的程序的,太子這隨隨便便地一許能行得通嗎?” 他頓了頓,有些憂慮道:“二叔真要升了太子少詹事,圣人怕是要認(rèn)定我蘇家站在太子這一邊了?!?/br> 蘇遒冷哼一聲, 道:“用不著他升官, 二丫頭嫁過去,圣人便有這份心思了。” 蘇家素來不站隊, 不沾染皇家的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 二房倒好, 直接拉了寧國公府下水。 蘇庭嘆氣。他轉(zhuǎn)而想到meimei那樁突如其來的婚事, 擰著眉問:“太后好好的怎么突然把夭夭指給了晉王?之前一直不是風(fēng)聞鄭家要和皇家結(jié)親嗎?” 蘇遒想起這茬兒就氣悶, 還未來得及開口,書房的門打開了。 蘇虞端著個紅木托盤, 呈著一壺茶和兩只青花瓷的茶杯進(jìn)來了, 整個書房都染上了茶香。 她走至桌前, 放下托盤,給父親和兄長一人端了一杯茶,末了,她笑道:“喝喝茶,消消火?!?/br> 蘇遒的話咽進(jìn)了肚子里,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閨女才是貼心小棉襖啊……他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閨女,就要便宜給那么個風(fēng)流浪蕩子,想想就來氣。 蘇庭也喝了口茶,他放下茶杯,打算直接問meimei:怎么進(jìn)宮待了這么些天就把自個兒嫁出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