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西門大夫:“那她肯定也提過,她有一個盲了眼的兄長?!?/br> 提到原隨云,李翕便皺了眉:“對,她提過,那人搶過她的劍?!?/br> 西門大夫又道:“這位原公子不知從哪里得知了靈鷲宮有換眼治盲的法子,最近這一年一直在四處派人打聽靈鷲宮的下落?!?/br> “他性偏執(zhí)又善偽裝,人也聰明,我總擔心哪天真被他找到了靈鷲宮,知道了具體的法子后,會使手段謀算阿月的眼睛換給他自己?!?/br> 至此,他其實還沒有真正把他的請求說出口,但李翕卻已直接打斷了他。 李翕道:“您放心吧,他辦不到的?!?/br> “哪怕他有朝一日真能潛入靈鷲宮,他也只能繼續(xù)瞎著。因為生取活人雙眼來換眼的法子,早就被我爺爺燒毀了?!?/br> 所以當今世上,還知道并會這法子的,就只有虛竹一人。 原隨云哪怕本事通天,也要挾不了虛竹替他換眼,更不要說替他換原芙月的眼。 第18章 憂慮 有了李翕這個現(xiàn)任宮主的保證,西門大夫才算真正放了心。 其實他原先想的是和原東園說這件事,因為自原芙月上回離家出走后,原東園就意識到了原隨云對原芙月的敵意絕不止兄妹之間的玩笑打鬧那般簡單。 但縱是如此,憑原東園的性格,恐怕也很難相信他那個人人都夸純善謙恭的兒子其實可能在謀算自己meimei的眼睛。 西門大夫也正是因為有這個顧慮才遲遲沒跟原東園提。 不過現(xiàn)在得知這法子早已被虛竹毀掉,那他也沒有再跟原東園提的必要了。 至此,西門大夫也算是放下了他近一年來最重要的一樁心事。 如果是普通人,忽然輕松下來,大約只會吃得更香睡得更好。但像他這樣舊疾纏身二十年的人卻正好相反,松掉的那口氣于他而言,比起負擔更像是一種支撐。 現(xiàn)在這個支撐沒了,他的身體自然衰敗得更快。 李翕不是不想救他,而是實在無能為力。 他們兩個的醫(yī)術從根本上來說就是同出一源,所以哪怕他身為靈鷲宮的宮主,也想不出更多辦法。 他能做到的極致,就是用自己的金針替對方稍微減輕一些臥病在床的痛苦,好讓其能在清醒時多和原芙月西門吹雪說幾句話。 李翕原本以為原芙月知道這事實后會很失望很難過,可結果她只是揉了揉眼細聲表示她知道了。 “……抱歉。”李翕低聲道。 “不用的?!彼龘u頭,眼底終究泛起了淚花,“這又不是宮主哥哥的錯?!?/br> 接下來的時間里,她幾乎每天都是掛著笑去西閣內看西門大夫的。 沒多久,二月就到了,李翕也要離開了。他畢竟是靈鷲宮的主人,不能離開天山太久。 不過離開之前,他把自己的獨門金針教給了醫(yī)理基礎很不錯的西門吹雪。 天氣并未轉暖,下了一整個冬天的雪也沒有開始融化的跡象。 原芙月穿上自己最厚的披風,一路送他出了城。 臨別的時候,李翕又跟她提了一次靈鷲宮管哨的事,要她好生保存,日后該用時就用,不必猶豫。 她點頭應下:“我記住了?!?/br> “行了,那你就回去吧,外頭風這么大,別凍壞了?!崩铘獾?。 原芙月再度點頭,點完輕聲補了一句一路小心。 雙方互相叮囑結束,這別也算是道完了。 于是各自上馬,各自歸家。 …… 西門大夫是在李翕離開半個月后去的。 這半個月里,因有西門吹雪日日為他施針鎮(zhèn)痛,他的精神倒是始終不錯。 陰沉了一冬的天終于放晴那日,他更是醒得格外早,還主動表示要去閣外坐會兒曬曬太陽。 有那么一瞬間,原芙月差點以為有奇跡出現(xiàn),但下一刻她就清醒了過來。 她知道,這同奇跡沒什么關系,不過是徹底油盡燈枯之前的回光返照罷了。 不過最終她和西門吹雪還是遵循了他的愿望,扶著他出了房門,讓他曬到了太陽。 他倚在軟椅上,目光很遠。 就這么望了片刻后,他忽然抬手指了指堂前那棵梅樹道:“我記得你們從前最喜歡在那比試?!?/br> “每回阿月過來,總要拉著阿雪比上大半日,喊你們吃飯都不愿意停。” 原芙月抿了抿唇,說那是因為阿雪哥哥實在是太厲害啦。 西門吹雪沒有發(fā)表什么意見,但目光也同他們一樣投向了那棵樹。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他父親嘆了一口氣。 這口氣很長很長,像是足足嘆過了他們父子在太原定居后的所有歲月。 嘆完之后,西門大夫又低聲道:“我真舍不得你們?!?/br> “可舍不得也沒有用,我真的要走啦?!?/br> 說后半句的時候他尾音輕快,仿佛自己談論的根本不是離別。 于是西門吹雪和原芙月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知道他們一定會為他傷心,可生老病死皆不可控,所以他還是希望這傷心不要持續(xù)得太久。 原芙月自己未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否則這半個月來,她也不會每天都掛著笑容去看他。 然而現(xiàn)在真的到了這一刻,她發(fā)現(xiàn)她依然很難接受。 她咬著唇不開口,聲音是忍住了,但眼淚卻還是砸了下來。 看著她這樣無聲地哭泣,倚在一旁的西門大夫也不好受。 他勉力抬起手,按上了她的腦袋,同時另一手又拉住了自己的兒子。 僅是這樣簡單的兩個動作,就讓他用完了幾乎全身的力氣,所以再張口的時候,他的聲音較剛才弱了數(shù)倍。 他沒有勸原芙月別哭了,也沒有叮囑西門吹雪什么話,他只闔了闔眼,說今天的太陽很舒服。 說完這一句,他就平靜地閉上了眼。 察覺到自己腦袋上的手驟然落了下去,原芙月再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她想西門叔叔一定說錯了,今天的太陽明明一點都不舒服,甚至冷過風雪漫天的時候。 大約是因為在這一刻已經徹徹底底地宣泄過,后面真正陪同西門吹雪一道cao辦喪事時,原芙月反而很平靜。 西門大夫生前雖是晉地有名的神醫(yī),但真正與其有來往的人其實不多,所以他的喪事自然也辦得很簡單。 不過當天夜里,原東園就帶著妻子和兒子從城西趕到了萬梅山莊。 他看起來是真的有幾分悲切,給逝者上香時表情虔誠,目光遺憾。 上完香,作為長輩,他還順便寬慰了一旁的西門吹雪幾句。 與此同時,原夫人也試探性地對原芙月道:“阿月,你也別太難過?!?/br> 她勸這句是出于好心,但她們母女這么多年來都感情淡淡,以至于真到了要表露真心的時刻,語氣也顯得極干巴。 原芙月其實聽出了她的忐忑和糾結,但在這個時候,她實在無心去做更多回應。 所以最后她只是沉默著點了點頭,沒有開口。 …… 喪事的流程徹底結束后,原東園跟西門吹雪表示想接原芙月回家,問他愿不愿意。 西門吹雪:“這得看她愿不愿意?!?/br> 原東園:“……” 原芙月若是愿意,那他也不用繞個彎來問西門吹雪了啊。 然而西門吹雪的態(tài)度始終很明確,他不會干涉原芙月的選擇,并且不介意她在萬梅山莊一直住下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原東園也沒轍了。 他看著剛滿十五的西門吹雪,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起了十三年前第一次見到這孩子時的場景。 最后他嘆了一口氣,道:“我不希望阿月繼續(xù)住在這里是有原因的?!?/br> 此話一出,西門吹雪終于挑了挑眉,那表情大概是在問為什么。 原東園望了這個比冰雪更冷的少年好一會兒,而后才像是決定了什么似的張口道:“咱們換個地方說話?!?/br> 西門吹雪一直不太喜歡原東園,所以從小到大,他們都沒什么交流。 但這一回事關原芙月,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聽聽其到底想說什么。 兩人繞開靈堂又穿過回廊,往萬梅山莊后山走去。 行了約有一刻鐘后,原東園率先站定,側過了身。 原東園道:“我知阿月同你們父子感情好,也知她從前的確在家中受了委屈,但若是讓她一直住在萬梅山莊,我實在無法放心。” “我沒有不信任你的意思,你雖然才十五歲,但武功和劍法放到江湖上,已算一流,何況我也知道,你定會好好護著她?!?/br> 西門吹雪:“那是為何?” 原東園:“她今年已經十三了,正是快慕艾的年紀,我怕她在這住久了會喜歡上你?!?/br> 饒是西門吹雪已經做好了心里準備,也萬萬沒想到,原東園的理由竟然是這個。 他覺得奇怪極了,雖然他其實不認為原芙月會喜歡他,因為她顯然是徹底把他當兄長看的,但退一步來講,就算原芙月哪天真的喜歡他,那也不算什么特別嚴重的事罷? 見他露出不解的表情,原東園抬手揉了揉眉心,長嘆一聲后才繼續(xù)解釋道:“她喜歡誰都可以,但絕不能是你,因為你們是兄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