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芙月看他睡得香，就沒有喊他。

    她鉆出船艙，站到船頭吹了會兒風(fēng)。

    是個晴朗的月夜，空中無星，江上卻漂著星星點點閃著燈火的漁船，喧囂而平靜，躁動且溫柔。

    如此站了片刻后，她忽然摸向腰間，深吸一口氣握住劍柄，練起了劍。

    墨綠的短劍在月光下美得出奇，刃光劃破夜空，像自九天而下的流星。

    因為是在可以信任的地方，所以練到第四招的時候，原芙月便放心閉上了眼，好讓自己凝神入劍，體會這段日子以來積累下的變化。

    越到后面，她便越認(rèn)真，以至于練完結(jié)束，看見不知何時已站到她身旁不遠(yuǎn)處的白衣青年時，她還嚇了一跳。

    “葉城主，你還沒睡呀?！彼f。

    “你不也沒睡？”他仰首望了一眼懸掛在天際的月亮，又贊了一句她的劍法。

    對任何一個劍客來說，能得到比自己厲害的劍客肯定，都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原芙月現(xiàn)在就很高興，她抿唇收了劍，道了一聲謝謝，又祝他之后啟程回南海一路順風(fēng)。

    之后兩人又吹了會兒風(fēng)，葉孤城便說夜里風(fēng)大，該去休息了。

    原芙月噢了一聲，隨他一起回到艙內(nèi)。

    他這船很大，留他們幾人睡一晚絲毫不成問題。

    若非如此，原芙月也不會任洪七睡在這里。

    此刻重新進去，時間也的確不早了，她便直接往葉孤城讓人給她安排的那一間房走了過去。

    可才走兩步，葉孤城就叫住了她。

    原芙月有些疑惑地聞聲回頭：“有事嗎？”

    他搖搖頭，又伸手遞了個木盒給她，道：“這個給你?！?/br>
    那是個雕刻得極精致的木盒，大約有她手掌大小，她接過打開，發(fā)現(xiàn)里頭裝滿了茶葉，正是她之前覺得很特別而特意問過的那個茶。

    葉孤城道：“應(yīng)該夠你喝到洛陽?！?/br>
    她合上蓋，面上有止不住的笑意，“謝謝?！?/br>
    道完謝，又摩挲了一下盒蓋后，她才發(fā)現(xiàn)上面雕刻的紋樣似乎是一枝荷花。

    她有點好奇，因為中午他送她的鞋上也有荷花。

    “葉城主是很喜歡荷花嗎？”原芙月問。

    “我對花并無偏愛?！彼裾J(rèn)了這個猜測。

    “欸？”她不解，“那為什么這個盒子上也是荷花……”

    “是芙蕖。”他和聲道。

    第26章 絕學(xué)2.0

    第二日一早, 原芙月四人和葉孤城正式道了個別。

    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相逢聚散都是家常便飯, 所以簡單說上兩句便夠了。

    道完別后, 原芙月回了一趟合芳齋，簡單收拾了一下這趟去洛陽的行李。

    可能是受西門吹雪影響，如今她出門也懶得帶太多東西, 劍在錢在便好。

    不過考慮到同行的還有洪七，在拿著包袱出門去城北找楚留香他們會合之前, 她還是特地讓合芳齋的伙計幫她打包了幾盒糕點。

    待一切打點完畢，四個人便坐上了渡江去廬州的船。

    洛陽在豫中, 離金陵不算近，但好歹比太原好一些。按楚留香估計, 大約二十日就能抵達(dá)。

    而丐幫的新幫主繼任大會, 便正是在二十五日后舉行。

    原芙月從前在無爭山莊的藏書閣里泡著的時候，幾乎翻完了里面所有的江湖異聞錄。

    按那些異聞錄所說，丐幫每一任新幫主繼位, 都得經(jīng)歷一個于一般人而言很難接受的過程，那就是被參加繼任大會的所有幫眾依次吐口水。

    原芙月當(dāng)初看到這里，便覺得丐幫的規(guī)矩著實別具一格?，F(xiàn)在行在去湊這熱鬧的路上，便順口向與丐幫極有淵源的楚留香打聽了一下, 問是不是真的。

    楚留香頷首：“的確如此?！?/br>
    洪七哇了一聲, 道：“那我現(xiàn)在趕去參加, 豈不是也要朝錢長老吐口水！”

    “對啊, 在你們丐幫, 這個儀式可是必不可少的?！焙F花湊過來如此道，“除非你不希望他當(dāng)上幫主。”

    “我就是不希望他當(dāng)上幫主啊。”洪七一臉誠懇，“當(dāng)幫主那么危險?！?/br>
    楚留香聽他這么說，低嘆了一聲，又安慰他道：“洪小兄弟倒也不必如此憂慮?！?/br>
    “雖然丐幫如今亂成一團，但好在還有幾位德高望重亦無私心的老前輩在，我相信他們會盡力護錢幫主周全?！?/br>
    原芙月也道：“是啊，你看戴獨行前輩不是還特地寫信給香帥讓他來一起撐場面了嘛?！?/br>
    其實說到撐場面，她的身份也是絲毫不虛楚留香的，但她想，既然她都不打算再回?zé)o爭山莊了，那就得有點骨氣，不用無爭山莊的名頭行走江湖。

    楚留香和胡鐵花并不知道她和原家的微妙關(guān)系，一開始上路的時候，還向她打聽過江湖上關(guān)于無爭山莊的種種傳言究竟是真是假。

    后來楚留香大概是察覺到了她不想提及這個地方，不僅自己再沒問過，還會在胡鐵花又提起的時候幫忙岔開話題。

    如此一路相處下來，原芙月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位盜帥能有那么多紅顏知己真的是有道理的。

    他不僅生得英俊，還極體貼極有風(fēng)度，而且這種風(fēng)度也并不單單針對女孩子。

    在原芙月看來，這才配得上一句溫和謙恭、端方君子。

    相比之下，同樣被人如此吹捧贊譽的原隨云，不過是演技好罷了。

    八月底，他們四人終于抵達(dá)豫中洛陽。

    作為邀請人，戴獨行親自來城門口接了他們，并引他們?nèi)ヘ吐尻柨倝∠隆?/br>
    他認(rèn)識楚留香，認(rèn)識胡鐵花，對洪七也勉強有印象，但不認(rèn)識原芙月，所以見面時多打量了她一眼。

    楚留香見狀，主動開口道：“這位姑娘是我在金陵遇上的，她是陪洪小兄弟一道來的?！?/br>
    他向戴獨行介紹了原芙月，卻沒提原芙月的名字和來歷。

    而戴獨行立刻會意，之后一句多余的打聽都不再有。

    此時離幫主繼任大會舉行還有三日，洛陽城內(nèi)已是人滿為患。

    原芙月他們住在丐幫總壇里，又是由錢長老和戴獨行親自招待的，倒是還好。

    當(dāng)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楚留香問戴獨行知不知道那兩個仍在斗得你死我活的幫內(nèi)勢力有什么打算。

    戴獨行和錢長老對視一眼又長嘆一聲，道：“先前我在信里沒有說，他們讓自己的手下選錢長老，其實是看中了錢長老身體不好，占不了幫主之位太久?！?/br>
    “而且現(xiàn)在他們還拿錢長老的身體為借口，要求在錢長老繼位后，由幫眾們再分別選出幾個可以作少幫主培養(yǎng)的弟子，以備不時之需。”

    “兩大勢力斗爭之下，選出來的弟子肯定不止一個。”楚留香道，“但不管最后哪方贏了，對丐幫都不是什么好事?！?/br>
    “正是如此?！贝鳘毿杏謬@一聲，“所以我和錢長老商量之下，決定整合剩余不愿站隊的弟子，另外選出一個弟子來牽制他們。”

    “這倒是個好主意。”胡鐵花拍手稱贊。

    “可是近半年來，幫中稍出彩一些的弟子，都已被那兩方拉了過去，如今要在剩余弟子中找出一個可以作為少幫主培養(yǎng)、還能順便牽制他們的實在是太難了?！卞X長老道，“我同戴前輩已經(jīng)物色了好一段時間，始終尋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br>
    原芙月聽到這里，忍不住抬手指著洪七道：“我看他就不錯啊。”

    戴獨行：“??？他？”年紀(jì)會不會太小了一點？

    原芙月卻不這么認(rèn)為。

    她自穿越以來，也算是見識過許多在武學(xué)天賦上驚才艷絕的人了。其中有原隨云，有西門吹雪，有葉孤城，還有靈鷲宮宮主李翕和楚留香。

    這些人各有各的厲害，但若是拋開他們?nèi)缃竦奈涔λ?，只看天賦和悟性，洪七絕對不輸。

    “他只跟錢長老學(xué)過兩日武功而已，就抵得上尋常孩童學(xué)兩年了?！痹皆碌?，“這樣的人才，不好好培養(yǎng)豈不可惜？”

    “什么？他只學(xué)過兩日？”胡鐵花驚了。

    楚留香沒他這么激動，但聽到原芙月的說法后，也露出了微微訝異的神色。

    至于戴獨行，短暫地驚訝了一瞬便向錢長老求證道：“他真的只學(xué)過兩日？”

    錢長老點了點頭：“是?！?/br>
    “當(dāng)日我見他根骨奇絕，便生了將他好生培養(yǎng)的心，沒想到才兩日就接到了要選新幫主的消息，只好先來洛陽?！?/br>
    有了當(dāng)事人的親口承認(rèn)，戴獨行倒是能夠理解原芙月為何如此提議了。

    但他看著洪七，依舊猶疑，因為洪七的年紀(jì)著實太小太小。

    一個八歲的少幫主候選，真的能牽制那兩方勢力推出來的人么？

    戴獨行擔(dān)心他可能都不一定來得及長大。

    他問錢長老怎么看。

    錢長老沉默良久，而后像是下了什么很重要的決定那般深吸一口氣道：“倘若我們始終找不出一個最合適的人選，那有總比沒有好，不是么？”

    這便是同意原芙月提議的意思了。

    如此，戴獨行也不再反對，表示會在接下來兩日內(nèi)將此事安排妥當(dāng)。

    整個過程里，洪七都沒有發(fā)表過什么意見。

    他只顧著埋頭苦吃了。

    錢長老見狀，忍不住問他自己對這件事怎么看。

    他這才放下碗筷，打了一個嗝道：“我要是當(dāng)上少幫主了，應(yīng)該就不用再餓肚子了吧？”

    其余人尚未反應(yīng)過來他究竟說了句什么話，原芙月已經(jīng)率先大笑起來。

    她覺得自己不會看錯人，只要錢幫主能夠為洪七撐上五年，等洪七把武功學(xué)得差不多了，絕對能力壓與他同輩的丐幫弟子。

    ……

    三日后，丐幫大會如期舉行。

    幫主繼任儀式的流程走完后，底下果然有人如戴獨行之前說的那樣，提出了要另外選幾位弟子當(dāng)少幫主培養(yǎng)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