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武林勢力龐雜，大小門派林立，差不多把好山好水都占完了。何況就算不考慮這些，帶著這么多可能還沒從蝙蝠島一事中徹底緩過來的姑娘北上，也不是一件易事。

    是以林朝英分析至最后，還是覺得留在這一帶最合適。

    “但我猜西門莊主不會同意?！彼譄o奈，“雖然我要是他我也不同意?！?/br>
    芙月深以為然，這可不是她多撒幾次嬌就能解決的事。

    憑西門吹雪如今那副抓早戀的架勢，怕是能氣到再也不理她。

    “完了，那怎么辦？”她撐著臉，也開始發(fā)愁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绷殖⒌?，“實在不行，我還有一處地方?！?/br>
    芙月：“？”

    林朝英：“終南山?！?/br>
    “那是個好地方。”她說得很平靜，“除了山上那座活死人墓里住了個……算了，反正他多半不會再出來了，礙不了咱們建立宗門?！?/br>
    芙月聽到最后，一時無言。

    好一會兒后，她才嘆了一口氣道：“若真礙不了，林jiejie你又怎會最后才提這處地方呢？”

    雖然年紀不大，但芙月也懂觸景生情的道理。

    當(dāng)年她父親于萬梅山莊病逝，她住在莊中，不論是房屋陳設(shè)還是草藥花木，都能叫她想起無數(shù)細枝末節(jié)的前塵往事，以至于久不能從悲痛中走出來。

    現(xiàn)在換了讓林朝英回到王重陽在的地方，境況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終南山就算了?！彼f，“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林朝英聞言，還想再說什么，卻被她岔開了話題，說起了邀月憐星姐妹在劍術(shù)上的進步。

    待兩人聊完這些。林朝英每日親自指點弟子們的時間也剛好到了。

    芙月如昨日一般跟過去，趁林朝英教人的功夫仔細記了圈人名。如此，等輪到她開口的時候，這么多年紀不一的女孩子，她幾乎一個都沒叫錯。

    可能是因為從前經(jīng)歷過的事太黑暗，這群女孩子習(xí)武時，個個都認真無比。

    學(xué)生尚且如此，充當(dāng)著老師的林朝英和芙月自然也要以身作則。

    一群人在白云城主府的花園里練至日薄西山，才各自散去。

    當(dāng)天夜里，芙月因想不到說服西門吹雪的辦法在房間里輾轉(zhuǎn)反側(cè)了許久，最后又忍不住披上衣服去了洗劍池邊練簫。

    雖然昨夜偶遇了一場，但這回過去，她并未抱太大期待，純粹是想尋個有風(fēng)的涼快地兒靜一下心。

    事實證明這地方能成為葉孤城不出門時的練劍場所的確是有原因的。

    盡管南海已經(jīng)入夏，但洗劍池附近這一大塊地方總是清涼極了，夜間尤其。

    芙月就這么連著練了好幾晚，不僅將鳳求凰的曲調(diào)徹底爛熟于心，還順道把她先前和著葉孤城的劍招奏過的那一曲多練了幾遍。

    這期間西門吹雪曾隨口問起過她和林朝英商量好要將宗門建立在何處了沒，被她用尚在慢慢商討含糊了過去。

    這么說的時候，她沒有想到，白日里回答完西門吹雪，當(dāng)天夜里，她還要再回答一次，區(qū)別是這次問的人是葉孤城。

    他是在她練完簫打算回房的時候出現(xiàn)的，身上的外袍較白日里松垮不少，頭發(fā)也束得有些隨意，似是歇下了再起來的。

    或者說，被吵醒的。

    因此，芙月見到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彎腰道歉：“我吵到——”

    “——沒有。”他難得打斷人，“是我有些好奇?！?/br>
    “誒？”她睜大眼睛，一時愣住。

    “你今夜簫音不穩(wěn)，還多奏了半個時辰，似是心煩意亂得很?！彼f得輕巧極了，“所以我想，你許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月華如練，涼風(fēng)似水。

    他聲音不重，卻似一道驚雷，徹底喚醒了這個沉寂的清夜。

    芙月背著水站在他面前，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確認他方才究竟說了什么。

    她張了張口：“我……”

    不怪她吐了一個字便卡殼，實在是這個問題太難直接回答。

    所幸葉孤城也沒有勉強她一定要回答，見她面色糾結(jié)，便主動開口接下了話茬道：“不方便告訴我便算了?！?/br>
    芙月還沒來得及說是或不是，他又繼續(xù)道：“但這么晚了，你也該休息了。憑你今夜?fàn)顟B(tài)，多練亦無益?！?/br>
    這話聽著不太好聽，但卻是實話。

    就連芙月自己也清楚，今晚的她根本沒怎么把心思用在簫上。

    她垂下眼，在開口之前咬了咬唇，道：“其實……”

    葉孤城挑眉：“嗯？”

    “其實我在愁與林jiejie開山立派的事?！彼f。

    “尋不到合適的地方？”他猜測了一下。

    “不是?！彼龘u頭，“有個地方很合適，但我哥哥知道了肯定不會同意。”

    同這對兄妹認識至今，葉孤城對他們不說有多了解，也起碼清楚西門吹雪對她的愛護。是以此時此刻，他聽到她這么說，也有些好奇：“為什么？他對你這般寵愛。”

    芙月：“……我和林jiejie尋的地方離太原太遠了?！倍译x南海太近。

    盡管她沒有把后半句話說出口，但望著她此時的表情，葉孤城也大概猜到了一些。隨后他又想起在她和西門吹雪去洛陽的那段時間，林朝英曾問他借閱過南海這一帶的風(fēng)物志。

    “你們想留在南海？”他聽到自己這么問。

    “……不是南海?！彼龑嵲拰嵳f，“我和林jiejie在嶺南挑了一座清凈的山谷，離囂城比較近?！?/br>
    “那應(yīng)該是個好地方?！彼闹写蟾庞辛宋恢?。

    “但我哥哥肯定不這么覺得?！彼龂@了一口氣。

    至于原因，雙方心知肚明，點破了反而尷尬。

    葉孤城知道小姑娘面皮薄，干脆略過不提，只沉吟道：“他不放心你離家太遠，亦是人之常情?！?/br>
    芙月：“所以我才愁嘛。”

    愁了這么多天，好不容易有個機會能與人說上一說，她心里其實好受了不少。

    于是說完這句，她便長舒一口氣道：“算啦，也許車到山前必有路呢。”

    “其實我倒有個主意?！彼鋈坏?。

    “欸？！”她驚了。

    葉孤城掃了她一眼，道：“嶺南與晉北相隔甚遠，于你們兄妹的確不便，但若是你與林姑娘原定的去處離晉北更遠呢？”

    倘若她二人本來想在一個離太原更遠的地方建立宗門，經(jīng)西門吹雪反對，再提出去嶺南，便會有“各退一步”之勢。

    到那個時候，西門吹雪的態(tài)度怎么也該軟下來才是。畢竟他最疼愛的便是她這個meimei。

    芙月：“！”

    她眼睛都亮了起來：“那我就先告訴他，我打算同林jiejie一起在南海最南端尋一座島，那里清靜，也沒有外人來打擾，最適合安置那些無家可歸的姑娘，教她們武功。”

    葉孤城一本正經(jīng)點頭：“嗯，他必然反對?！?/br>
    芙月：“然后我再——”

    他擺手：“若想讓他答應(yīng)，你可不能在他反對之后立刻讓步?！?/br>
    “噢對，不然就太假了，會被他發(fā)現(xiàn)的?！彼⒖虝?，還吐了吐舌頭，“那我就完了！”

    葉孤城心想何止是你，真要被西門吹雪知道了這用來誆他的主意，我怕是也要完。

    第66章 傾慕

    雖然芙月覺得葉孤城給她出的這個主意十分可行，但考慮到自己白天才剛用尚未考慮周全的借口回答過西門吹雪, 她又等了好幾日才重新提起這事。

    這幾日里, 她照例會在入了夜后去洗劍池邊練簫, 只可惜沒再撞上過葉孤城。

    不過這也沒什么, 因為她知道他聽得到自己的簫音。

    那天夜里兩人聊到最后，她不知哪來的勇氣，問了他一個問題。

    她問他：“你為什么要幫我？”

    他想了想，說因為不想聽她吹出像今夜這般滿是心煩意亂的簫音了。

    大概是為了避免她誤會，說完這句，他還順道多解釋了一句：“你前幾夜就吹得很好聽?！?/br>
    “真的嗎？”芙月臉紅了，“你真的覺得、覺得好聽嗎？”

    “我沒必要騙你?！彼f。

    當(dāng)時的她沉浸在這句好聽里, 高興得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后來回房重新躺下, 才驚覺按他的說法, 自她重回南海用玉簫奏的每一遍曲子，他幾乎都聽到了。

    不僅聽到，還注意到了她簫音里的情緒變化。

    說實話，若非他主動點出來, 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些。

    思及此處, 后面這幾日練簫時，她又下意識更認真了些。

    就這樣又過了七日后，她才拉上林朝英，把她二人的“打算”告訴西門吹雪。

    果不其然，西門吹雪一聽到她們尋了一座位于南海最南端的島，瞬間就皺起了眉頭。

    “太荒僻了。”他說, “不安全。”

    林朝英立刻表示安全問題不用擔(dān)心，憑她二人的武功，完全不用懼怕海上的流寇。

    “更何況——”她拉長了語調(diào)，“葉城主也算是半個南海主人，我想南海境內(nèi)大小門派勢力，多少也會賣他一個面子?！?/br>
    西門吹雪本來就覺得她們選的地方離葉孤城太近，現(xiàn)在被林朝英這么一說，臉色自是更差了。

    他掃了芙月一眼，而后又把目光鎖至林朝英面上，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br>
    林朝英：“……”你指責(zé)我的時候別忘了你meimei自己也很想留在南海好嗎！

    西門吹雪又道：“但我不同意?！?/br>
    這態(tài)度這架勢多少也惹惱了林朝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