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節(jié)
又想著,以后一定不能讓陸之凌與他哥哥多待,她好不容易結(jié)拜了個可心可意對她好的義兄,不能讓她這個破哥哥給帶壞了,不疼meimei了。 她心中翻涌的心思都在吃上,想著她似乎也有好幾日沒好好吃一頓香噴噴的飯菜了,臭夏緣怎么沒早下廚?果然是女兒家胳膊肘往外拐,成了他哥哥的人,就對她不好了。 她想著,臉上表情一會兒恨恨的,一會兒又懊惱自己醒不來,一會兒又委屈不已。總之,變幻得很精彩。 大約是她臉上的表情太豐富,所以,不止花灼發(fā)現(xiàn)了,陸之凌也發(fā)現(xiàn)了,五皇子、程子笑等人也驚奇地發(fā)現(xiàn)了。 花顏本來是一個不輕易表露情緒的人,喜怒情緒很多時候都隱藏著,大多時候看到的都是她笑吟吟的一張臉,很少會從她的臉上看到這么多的表情。 一群人本來對于夏緣再好的飯菜手藝,聞著飯菜香味,奈何花顏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也有些食不知味,可是如今瞧著她臉上的表情,竟然漸漸地吃出了香味。 酒菜過半時,外面忽然傳出極大的動靜,似來了大批人。 陸之凌立即問,“怎么來了這么多人?出了什么事兒了?” 花灼筷子一頓,揚眉,“花離,何人來了?” 花離探頭向外瞅了一眼,頓時驚奇不已地驚呼,“公子,是姐夫來了?!?/br> 陸之凌與眾人還沒回過味姐夫是誰,花灼頓時笑了,“哦?太子殿下來了?” 幾人聞言也頓時露出驚訝之色,太子殿下來了?竟然這時候來了?他怎么突然來了?尤其是陸之凌,他吩咐了所有人瞞死了花顏受傷的消息,云遲是怎么知道的?難道太子殿下有通天之能? 一行人立即放下筷子,出了房門。 只見外面來了一輛馬車,十幾匹馬,云遲正由人扶著下了馬車,隨扈的是十二云衛(wèi)。 云遲十分清瘦,裹著極厚的白狐裘披風,臉色蒼白比白狐毛還要白幾分,冬日的寒風里,他似弱不禁風,下了馬車后有人扶著步履虛浮似難以站立。 花灼蹙眉,上前迎了幾步,虛虛見禮,“你怎么了?” 陸之凌等人也上前,同時見禮,“拜見太子殿下!” 夏澤看著云遲,原來這就是太子殿下,怎么似乎與傳聞不太一樣?太子殿下的身份很不好嗎? 云遲不答花灼的問話,微弱地問,“花顏呢?” 花灼讓開路,“在里屋?!?/br> 云遲立即示意小忠子扶著他向屋里走去。 短短的一段路,他走得似乎有些費勁,小忠子一個勁兒地說殿下您慢點兒,云遲卻是不聽,他急于想見到花顏。在邁進門檻時,險些栽倒,他扶住門框,喘息了片刻,進了屋。 一眼便看到花顏躺在床上,這一瞬間,他身體似乎不疼了,所有力氣一下子似乎都回來了,他揮手拂開小忠子,三步并作兩步進了屋,沖到了花顏面前。 小忠子被云遲揮手拂開了一個跟頭,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愣愣地看著云遲進了屋,驚奇不已地想著德遠大師與主持方丈所言果然是真的?殿下見了太子妃果然不用藥不用五百年人參就好了? 這也太……神奇了! 他拍拍屁股站起來,立即跟進了屋。 花灼落后云遲兩步,看到云遲的樣子,似乎想到了什么,這一刻,他對云遲的所有不滿都化于無形拋諸于九霄云外了,他的確是對meimei情深似海,一如祖母昔年對祖父,情深意厚,才會如此感同身受。 他也懶得再進屋繼續(xù)吃,轉(zhuǎn)頭對陸之凌問,“軍營里可有空閑的營帳休息?” “有,我?guī)闳ァ!标懼椟c頭。 花灼頷首。 陸之凌看向其他人,眾人也都點點頭,將里屋留給了云遲,跟著陸之凌走了。 夏緣得知云遲來了,站在廚房門口又哭又笑,“太子殿下來了,花顏見了他一定很高興,說不定馬上就好了。” “做夢吧!”天不絕潑冷水,“她這副身子,什么時候好還真說不準,那個脈象,別太樂觀。” 夏緣回頭瞪天不絕,“你這老頭怎么這么不討喜。” 天不絕吹了吹胡子,“不討喜也是你師傅,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夏緣沒了話。 夏澤來到廚房門口,悄悄地拉了拉夏緣衣袖,“jiejie,太子殿下身體是不是不好?。俊?/br> 夏緣搖頭,她自小跟著花顏、花灼,自然也知曉花家諸事兒,道,“太子殿下身體好的很,大約是因為花顏才如此模樣,不過他如今見了花顏,很快就會好了。” 夏澤疑惑不解。 夏緣抹了抹眼淚,拍了拍他的頭說,“情深似海不是一句空話,但世間又能有幾人兩情相悅情深似海,以山海之盟締結(jié)連理?太子殿下與花顏便是那少數(shù)的人。因為情深,所以感同身受,哪怕陸世子刻意隱瞞,也沒瞞得過他?!?/br> 夏澤恍然,欷歔不已。 夏緣微笑,“我愿我的弟弟以后也能找到兩情相悅之人?!?/br> 夏澤臉一紅,小聲說,“jiejie與姐夫也是如太子殿下與顏jiejie一般嗎?” 夏緣笑了笑,眼見花灼隨著陸之凌出了獵戶人家,已走遠,但那一身清華的背影,即便走遠了,依舊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讓她看到。 她笑著輕聲說,“感情有很多種,有轟轟烈烈,自然就有細水長流,我們與太子殿下和花顏不同,他們求的是??菔癄€,上窮碧落下黃泉,生死相許。而你姐夫太好,我不敢求太多,怕折了福氣,只求這一世就好。這一世能得他眷顧疼愛,我就知足?!?/br> 夏澤看著夏緣說起花灼明亮的眼眸,水汪汪的,極其漂亮,他認真地說,“jiejie,你很好,你會的東西也很多,在懷王府里,我見過很多女人,沒有一個女子如顏jiejie那樣,也沒有一個女子如jiejie這樣。這世間,我雖還沒有走出去看更多,但我想,應該也沒有幾人能比你好,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會慣壞姐夫的?!痹捖?,他扁起嘴角,“他確實很會欺負人?!?/br> 夏緣大樂,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樂不可支,也許是花顏保住了性命讓她心情好了,也許是花灼云遲來了讓她寬了心,她笑著說,“是呢,真不能慣著他,弟弟說得對,以后我要時不時地欺負回去。” 夏澤無奈地躲開夏緣的魔抓,后退了兩步,“不與jiejie說了,我也去軍營了?!?/br> 夏緣擺擺手。 夏澤轉(zhuǎn)身去了軍營。 屋中,云遲來到炕前,看著花顏,很想抱起她,但看著她脆弱的模樣又不敢動她,他小心翼翼地去摸她的臉,指腹輕觸,覺得肌膚嬌嫩至極,吹彈可破,此時的她,就如瓷娃娃一般,似他一碰就要碎掉。 他明明自見了她后,身體奇跡般地好了,但是心卻更疼的厲害了,他幾乎半跪在炕前,手剛碰到她的臉,便縮了回來,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骨冰涼柔軟,他攤開她的手掌心,將臉埋在了她的手心里。 他自出生起,被立為太子儲君,從小到大,金尊玉貴,錦衣玉食,身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不止,他的父皇自他監(jiān)國后,很多事情都聽他的??梢哉f,他從沒為什么人什么事兒如此難受煎熬過,除了花顏。 普天下也只有一個花顏讓他如此。 自從穿河谷大水后,不見其人便被他放在了心里的姑娘,他傾之慕之,想妥善存之,安穩(wěn)放之??墒菦]想到,為了他,為了南楚江山社稷,她為他做的太多,以至于,受了重傷,若他沒有感知到感同身受,她根本就不打算告訴他。 身為儲君,未來帝王,他自幼所學,是社稷是黎明是江山大業(yè),萬金之軀任何時候都不能輕忽自己。 可是,這一路上,他冒著風雪而來,想的最多的是,她要是死了,上窮碧落下黃泉,他都要陪著,哪怕她生氣,哪怕他不孝不該,哪怕他背負千載罵名被后世口誅筆伐,也要陪著。 第五十章 (二更) 云遲這一生,花顏是他的心他的血他的命,生死都不能少了她。 他想著,四百年前,懷玉帝對花靜一定不是深愛,若是深愛到骨血里恨不得將她吞進腹中藏著收著,他一定不會丟下她獨自一人赴九泉,若是他,花顏死,他陪著,他死,也必定要拉上花顏一起陪著他。 他不知道這世間別人都是如何對待情愛一事的,他所了解到的關(guān)于他父皇和母后,關(guān)于他姨母與武威候,關(guān)于朝中文武百官們,關(guān)于天下富商百姓們,大多數(shù)人都妻妾成群。 他父皇說深愛她母后,為了綿延皇室子嗣,三千后宮都住滿了。 武威候說深愛姨母,但武威候府的妾室同樣有好幾房,住滿了侯府內(nèi)院的所有院子,庶出子嗣有好幾個,雖不受他疼愛,雖及不上蘇子斬嫡系公子的地位,但都是他的子女。 朝中的文武百官只有少數(shù)那么兩個人沒有妻妾成群,是因為一個家有悍婦,一個不喜女色有龍陽之好。 天下的富商們因為有很多銀子,以多納妾顯示自己的本事,大多數(shù)喜好炫耀。 平民百姓家里,是因為窮苦,娶不起,才會一個丈夫一個妻子地過日子。 他唯一僅見的只臨安花家與這世人都不同,臨安花家所有人皆是一個丈夫一個妻子,世世代代,家族和睦,夫妻和美,未聽聞一絲半點的齟齬。 他以前不知臨安花家到底如何夫妻深情,但主持方丈說四十年前在臨安花家便有他這樣感同身受之事出現(xiàn)過,他想,大抵他也不算是天下獨一個恨不得將心愛之人吞食入腹連自己都覺得可怕的人。 他真的很愛花顏,愛慘了花顏,愛到骨血相連,恨不得成為一體,愛到他連自己幾乎都不認識了。 如今,他能感同身受她的疼和痛,也算是身與心都是一體了吧? 他千思萬想著,臉埋在花顏手心里,許久許久都沒動。 屋中極靜,落針可聞,沒有一人進來打擾,就連小忠子進來瞄了一眼花顏后,看到這樣的云遲,都悄悄地關(guān)上了房門退了出去。 直到花顏的聲音響起,才打破了房中的寧靜。 花顏的聲音細若蚊吟的沙啞,“堂堂太子呢,這般沒出息,你見到我,不是應該抱著我哄著我趕快醒來嗎?怎么蹲在炕沿邊哭起來了?我的手里可存不住尊貴的淚?!?/br> 云遲猛地抬頭,眼前一片迷蒙,他這才發(fā)現(xiàn),竟然不知何時落淚了。他卻顧不得伸手擦淚,睜著眼睛,便這樣看著花顏。 花顏費力地抬手,雖極慢,但還是夠到了云遲的臉,指腹輕輕從他眼簾處擦過,指尖一片濕潤,讓她心疼不已地扁起了嘴角,“好心疼啊,云遲,你怎么能讓人這么心疼呢?!?/br> 云遲伸手猛地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貼在了他的臉上,眼眸緊緊地鎖住她,一刻也不想放開,動了動嘴角,沒能發(fā)出聲音。 花顏輕聲虛弱地說,“抓著我的手不管用,我很想你呢,快抱抱我?!?/br> 云遲聞言立即松開了她的手起身,大約是蹲的太久,腿麻了,趔趄了一下,但仍舊忍著麻穩(wěn)穩(wěn)地站住,小心地伸手托起了她的身子,將她抱了起來,抱在了懷里,順勢坐在了床上。 花顏動了動腦袋,將臉埋在了他心口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小聲嘟囔,“唔,鳳凰木的香味,我這幾日想瘋了,就恨不得你立馬出現(xiàn)抱抱我……” 云遲抱著花顏,覺得輕若羽毛,他說不出任何責怪的話,沙啞地說,“既然想我,為何不讓我來北地?為何受了如此重傷非要瞞我?” 花顏輕嘆,軟軟地說,“人就是這么奇怪,我既想你顧著江山天下社稷朝綱肩頭責任,又想你不顧一切疼我愛我寵我眼里心里全是我。理智與感情,傾軋拔河,但終究,我還是……” 云遲接過她的話,“終究還是愿我重天下重過你嗎?” 花顏抬眼,看著云遲的眼睛,云遲也看著她的,清泉般的眸光一片深深濃郁,若這一雙眼眸能裝得下四海深情,那么此時,她毫不懷疑,云遲的眼里,裝了四海深情。 花顏盯著云遲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慢慢地搖搖頭,改口說,“女人慣會口是心非,我不想一個人孤孤單單,心里還是想你陪著我?!鳖D了頓,一字一句地擲地有聲地補充,“不是走黃泉路,而是活著走這世間路?!?/br> 云遲眸光的濃郁一剎那破碎開,露出璀璨的明亮的光澤,他眸中似落了日月星辰,緊緊地看著花顏,暗啞的聲音問,“當真?” 花顏肯定地點頭,“嗯,當真。” 云遲看著她,慢慢地緩緩地笑了,伸手輕輕點她鼻尖,眼底的星辰落滿了春風的溫柔,“這可是你說的,不準食言。” “嗯,不食言?!被伾焓仲M力地摟住他的脖子,深深地嗅著他身上清冽的鳳凰木香,喃喃道,“就算閻王爺掐著我喉嚨拖我入地獄,給我扒下一層皮,只剩累累白骨,我也要爬著出鬼門關(guān),與你相守一世?!?/br> 云遲心中觸動,眼睛又一瞬間的濕熱,若沒有此次對她感同身受,她說這樣的話,他怕是不能體會其中的重量與煎熬,但如今,他真切地能體會到,花顏對他,比山海還重。 她大約就是這樣的女子,為愛不惜飛蛾撲火,四百年前,懷玉帝終究不懂她的愛。幸好,四百年后,他懂。 他不止懂,對她的深情同樣如山如海。 他抱著花顏,恨不得與她融為一體,只關(guān)情,無關(guān)欲。 花顏不再說話,安靜地任云遲抱了好一會兒,才滿足地輕嘆,“上天待我終究算得上仁厚,又給了我一條生路?!?/br> 云遲低頭看著她,“上天有好生之德,你這么好,連上天也舍不得的。” 花顏輕笑,“上天估計是憐憫我,或者我是沾了你這個上天所定的真命天子的光,不想我禍害你陪我去死,為了眾生百姓,放了我?!痹捖?,又伸手摸著他的臉,“你說你怎么這么傻?竟然與我一樣遭這個罪?!?/br> 云遲搖搖頭,“我恨不得以身代你受罪,只是可惜,不能代替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