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成靜立刻叩首,“臣多謝陛下。” 皇帝復(fù)雜地看著他,“朕交代給你的事,你記得好好辦,屆時朕會再暗中派你一千兵馬,那一千人怎么用,全看你自己。” 成靜淡淡道:“臣遵命?!?/br> 兩人又陷入沉默。 皇帝轉(zhuǎn)身坐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又問道:“端華性子如何?朕記得,她如今長大,似乎出落得更加好看,能討你喜歡,應(yīng)是個好姑娘罷?” 成靜想起她,便微微笑了,“是,她性子討喜,一如外界傳言?!?/br> 皇帝看著那抹刺眼的笑容,疲憊地揮了揮手,“行了,你退下罷。待成婚后,便與她一道入宮來,讓朕看看?!?/br> “臣告辭?!背伸o慢慢起身,轉(zhuǎn)身離去。 謝映棠回府后,還未跨進棠苑,便瞧見紅杏和金月兩人站在門口,正翹首望著,見她回來了,忙笑著迎了上來,雙雙跪倒在地,含淚喚道:“小娘子?!?/br> 謝映棠沒想到居然能再看見她們,忙親自將她們扶起,心底也有些一抽一抽的疼,“我還能見著你們,又看見你們沒事,我便也放心了。” 紅杏擦了把眼淚,破涕而笑,“是盈小娘子告發(fā)了許氏,三公子震怒,便將事情鬧大了告知老夫人與郎主,順便為我們求情,郎主便命人將我們放出來了。棠苑的侍女多數(shù)又變回從前的人了,三公子身邊的人還說,小娘子的婚事已經(jīng)定下了,您要嫁給成大人了,我們都為您高興著呢?!?/br> 金月哭哭啼啼道:“小娘子,我們可想您了,伺候您那么久,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著您了?!?/br> 謝映棠忙拿出帕子,親自為金月擦了擦眼淚,亦酸澀道:“你們吃苦了,日后跟著我,再也無人膽敢為難你們?!?/br> 紅杏金月對視一眼,紛紛笑了。 紅杏道:“小娘子快進去吧,我們已經(jīng)收拾好了,盈小娘子還在里面等著呢。” 謝映棠點了點頭,便往屋里走去。 才推開門,正坐著喝茶的謝秋盈聽到聲響抬起頭來,便一把沖了過來,用力地抱住了謝映棠,“棠兒!你可想死我了!你這死丫頭,有了心上人便忘了我,你嫁人了,我今后可怎么辦呀……” 謝映棠被她撞得往后踉蹌了許多步,謝秋盈力道之大,勒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謝映棠微微無奈,心底卻仍舊是甜蜜的,便揚唇笑道:“我哪里會忘了你?我被軟禁的那些日子,可時時刻刻都想著秋盈能外面放著風(fēng)箏,然后進來一起陪我呢。” 謝秋盈噗哧一笑,松開了她,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算了,我就原諒你了!你如今嫁人也好,成大人是個好人,往后你跟著他,他也能好好照顧你?!?/br> 謝映棠抿唇一笑,兩靨梨渦淺淺,煞是可愛。 謝秋盈再把謝映棠拉到一邊,與她興致勃勃地說了許凈安的下場。原來,謝秋媛全盤托出許凈安的所作所為之后,一向?qū)檺鬯睦戏蛉艘舶l(fā)怒了,謝定之也覺得此女實在白被謝族養(yǎng)了這么多年,顧忌著已故meimei的顏面,便決意將許凈安送到鄉(xiāng)下別莊去養(yǎng)著。而謝族其他人卻認為許凈安年歲已大,還是嫁人為宜,便在為她尋找夫家。 只是,許凈安在宮中落水之事不知何時被抖落出來,她渾身濕透地被趙王和成靜撞見,成靜要娶翁主,自然對她無意,而趙王……王妃過世已有三年,如今府中倒是缺了一些女人。 謝秋盈說到這里,十分氣憤,“她倒是好命!耍了那些個腌臜手段,沒想到還能當(dāng)上王妃!若非我族為她撐腰,她哪里來的資格做趙王繼妃?” 謝映棠倒不是如此認為,她讀書甚多,在與那些寒門書生接觸的過程中,才漸漸了解到,如今宗親被士族壓制,也并沒有在朝政上討到多少好處,今上繼位后,諸王多數(shù)被狠狠打壓至一蹶不振,如今不過虛掛著王爺?shù)念^銜享受俸祿,卻沒有一點旁的用處。而趙王,因與皇帝自小感情甚好,故而仍舊有一些實權(quán),手上兵馬不多,卻時時刻刻都被掣肘著,這是宗親僅剩下的力量之一。 而皇帝一面信任這個弟弟,給他權(quán)力,也一面想著要壓制掣肘他。趙王看似身為王孫貴胄,風(fēng)流肆意,鎮(zhèn)日喝酒尋歡,實則也如履薄冰。 世人說趙王魯莽,耽于享樂,可她看來,這趙王也算是一個聰明人。 畢竟,魯莽無能的他,好過一個懂的算計的他。 許凈安嫁作趙王妃,怕也是從此入了火坑了。 謝映棠心底暗嘲。 成靜早就與她說過今后天下可能的局勢,這趙王今后若被清算,許凈安又會如何呢?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 將來,當(dāng)真未可知。 第54章 大婚… 謝秋盈又與謝映棠說了近日三郎院中的事情,說來也令人唏噓,洛水懷孕幾月,當(dāng)真被三郎一碗落子湯打掉了孩子,沒了孩子不說,自己憂郁過度,也大病一場,險些丟了性命。 洛水向來受寵,三郎待她與旁的女子不同,偶爾也會縱容她使些小性子,洛水也一向乖順溫柔,從不恃寵而驕,也不知這回是怎么了,三郎知曉洛水大病,也不曾去探望一下。 謝映棠聽到“孩子沒了”之時,便驚得起身,失聲道:“阿兄當(dāng)真如此狠心……” “我勸你還是不要多問?!敝x秋盈看了她一眼,“洛水是什么身份?三堂兄待她算是極好了,你可還記得上回,有婢子潛入了三堂兄的屋子,便被拖出去杖斃了,有些惻隱之心,我勸你還是不要動得好?!?/br> 謝映棠愣了會兒,又被謝秋盈拉著坐下,她過去挽起謝映棠的手臂,又笑道:“莫管別人的事了,你嫡親的阿兄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他又豈會是不講道理之人。” 謝映棠低聲道:“我信他,只是洛水……她其實也是個可憐人,至少我看得出,她喜歡我阿兄是真的,想必那孩子,她也是真心不能割舍的。” 謝秋盈嘆息一聲,抱了抱她,“別人的命運我們管不了,待你嫁去了成府,你定要好好保重啊,人人都說你是下嫁,可我家家說,成大人不是一般人,你跟了他,一定要小心?!?/br> 謝映棠鼻尖微酸,拉住謝秋盈的手,“往后我便不能陪你玩了?!?/br> “那有什么?”謝秋盈笑道:“世族那么多未出閣的女郎們,我還尋不到消遣么?倒是你,若有一日被欺負了哭著要回來,我當(dāng)是第一個罵你一頓的?!?/br> 謝映棠展顏一笑。 她與謝秋盈又玩了一會兒,到了傍晚,謝秋盈便直接在棠苑歇下了,這兩個從小就感情極好的堂姐妹縮在一個同一個小被子里,在耳畔講著悄悄話,又漸漸地開始嬉笑打鬧,玩到了深夜,兩人才相繼睡去。 翌日,謝太尉跟前的仆人過來叫起,讓謝映棠打扮一番,去見族中長輩。 謝族的上一輩,嫡系旁系眾人都在那處,謝太傅坐在主位,看著謝映棠一身華服走來,端莊優(yōu)雅,確實有這些年他們教養(yǎng)出來的氣度,便也無奈地笑了。 本來,謝映棠的婚事當(dāng)如她的長姊一般,與利益權(quán)勢相關(guān),需要每一個長輩深切地考慮清楚,她的出嫁,或許不如當(dāng)年謝映瑤的十里紅妝、百官賀拜,卻也定然是天下矚目的。 可如今,他們終于決定,讓她嫁給成靜。 將來,她還是謝族的女兒,卻也是成家的主母,她未必會與謝族站在同一條線上。 也或許,她會為他們拉攏最得力的助手,或者培養(yǎng)最恐怖的敵人。 將來的事情,不想也罷。 謝定之深深地看著自己這女兒,將她喚到自己跟前來,神色復(fù)雜道:“你嫁去成家,是你自己的選擇,我給過你更好的機會了。” “女兒不會后悔的。”謝映棠微微一笑,緩緩道:“女兒知道,阿耶是為了我好,將來無論如何,女兒都不會忘記謝族的養(yǎng)育之恩?!?/br> 謝定之無奈地笑了笑,揮手道:“去吧,與你的伯伯叔叔們都說會兒話,今日族中晚宴,三日后便送你出嫁?!?/br> 謝映棠屈膝一禮,便轉(zhuǎn)身一一問候過去。 一轉(zhuǎn)眼,三日之期便到。 棠苑被人裝點了漫天喜色,紅燭搖曳,帳下人影綽綽。 謝映棠換上一身極為精美的大紅婚裙,披發(fā)靜坐在梳妝臺前。 她淡淡地看著鏡中美人。 美人鴉鬢雪肌,遠山眉半含柔軟,大紅的蜀繡衣裙襯著雪肌,更顯得她高貴美麗,氣度無雙。 最是那一雙秋水剪眸,清媚天成,微微一轉(zhuǎn),便愈顯勾魂攝魄。 其實不施粉黛,已是極美。 她隨了奉昭公主的相貌,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 但那些侍女仍舊給她細細抹上胭脂水粉,用螺黛描好眉,再給她盤上高高的發(fā)髻,戴上鳳冠。 一妝既成,滿室婢女婆子皆露出驚艷之人。 謝映棠看著鏡中溫柔端莊、華貴雍容的女子,紅唇弧度加深,斂袖慢慢起身,接過一邊侍女奉上的團扇,靜靜等待著。 直到外間鑼鼓樂鳴聲起,外間人們大喊著“新婦催出來”時,謝映棠方才微微一笑,由紅杏金月一左一右攙著,團扇半遮嬌顏,一步步走了出來。 她走出閣樓,跨出棠苑,走過謝府里的每一個熟悉的小路,一路上,她從小到大一路扶持的好姐妹都看著她,感情甚篤的侍女們滿面笑容,她的兩位兄長,一左一右地站在一邊,對她頷首微笑。 長公主一把拉住她的手,殷殷叮囑道:“定要照顧好自己,你一直都是家家的好女兒?!?/br> 謝映棠眼眶微微濕潤,朝父母行過禮后,方才轉(zhuǎn)身登車。 寶馬華蓋,車兩側(cè)簾帳虛掩,風(fēng)吹紅綃紗帳,端華翁主之顏天下共觀之。 鑼鼓喧鳴,熱鬧震天,沿路紅錦鋪道,百姓夾道翹首觀望,前后百名侍女跟隨,長長的車駕穿過一條條洛陽的長街,讓天下人都心驚于謝族的顯赫。 謝映棠端坐在車中,微微仰首,鳳冠壓得脖頸微酸,卻壓不住滿心歡喜甜蜜之情。 她嫁給成靜了。 從今以后,她不是謝家小娘子,不是端華翁主,她就是成靜的妻子。 天下人都目睹著這一幕。 那條路并不遠,但對謝映棠來說,卻隔了好半日。 直到車停下,她才慢慢斂裙起身,又喜娘牽引著,慢慢走下車來。 成府里面,圍著許多熟悉的、陌生的面孔,那些人,有她的親族,朝中的文武百官,還有成靜的友人。 而成靜一身喜袍,垂袖立在那處,正對她溫柔地微笑。 謝映棠隔著團扇,任憑紅霞飛滿臉龐。 后來,便是入青廬,新人行交拜之禮,共飲合衾酒。 謝映棠什么也聽不見,只能感受到面前的目光灼人,耳邊是喧天的熱鬧,她一路都未曾停歇。 直至送入洞房,她應(yīng)付完祈福的喜婆們,方才端坐在床上,靜等新郎。 原本的那一份喜悅被勞累沖淡,謝映棠又餓又累,便微微有些撐不住了。 依照正常流程,成靜應(yīng)還有將近一個多時辰才能進來。 紅杏怕小娘子悶得慌,便悄悄走在窗戶那處去,偷瞄外面光景,又笑道:“小娘子莫要擔(dān)心,大人……不對,是郎主,定會心疼你,快快完事回來的?!?/br> 謝映棠雙靨發(fā)燙,偏過了頭去,心跳愈快。 屋內(nèi)紅燭高燃,屋外紅燈籠高高懸起,夜幕高懸,繁星密布。 喧鬧嬉笑聲之外,夜風(fēng)穿袖而過,將酒意也吹得醒了幾分。 成靜一身紅色喜袍,笑意半收,回身去看那廊下幽幽燈火。 夜色已深。 他的小娘子,還在洞房里面等著他。 他微微一笑,擲開了酒杯,對面前的好友們抱拳笑道:“在下還有夫人需要照顧,你們先喝著。” “誒,這算什么???我參加過那么多次成婚,也就你格外心疼你家夫人?!比A萍說著,被身邊另一個年輕男子用手肘輕輕捅了一下,他這才回過神來……成靜的夫人是三郎的meimei,還當(dāng)真委屈不得,忙又笑道:“你快去罷,勿要唐突了佳人?!?/br> 成靜含笑瞥他一眼,“華兄若是喝酒未喝盡興,在下日后也再可奉陪,只是今日卻不能大醉了?!彼f著,眸子彎了彎,看得一桌子的年輕男子們暗暗咋舌,便揮了揮衣袖,翩然而去。 夜色如霜,將紅袍染上一層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