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這是…… “難道沒有勝嗎?”身邊的紅杏也覺得奇怪,失聲道。 謝映棠心口一堵,越來越有不祥的預(yù)感,顧不得其他,連忙提起裙擺往謝太尉帥帳中奔去。 紅杏見她身懷有孕還如此激動,連忙喚道:“夫人!慢點別急。”一面說,一面跺了跺腳,飛快地追了上去。 謝映棠穿過眾將,軍中幾乎沒用女子,一看便知身份,是以一路人無人敢攔。她一路暢通無阻地跑到帥帳前,守衛(wèi)士兵尚未橫戟呵斥,謝映棠已悶頭沖了進去。 她跑得太急,小腹有些痛,卻又顧不得身子,只去抬眼去尋心中那人—— 帳中昏暗,里面將士頗多,謝太尉皺眉站在上首,地上正跪著幾個人。 除卻謝家二位兄長,其余人皆是陌生面孔。 謝映棠心底一沉。 她進來時,謝太尉便沒有再說話,眾將全都看著她,看著她的臉色漸漸又焦急變?yōu)閼K白,全都低下頭沉默了。 謝太尉道:“棠兒你……” “我夫君呢?”謝映棠聲音猛顫不止,斷然打算謝太尉,情緒有些失控,“他在哪里?我為什么沒有看見他?” “棠兒,你冷靜些?!敝x映展艱難道:“成靜他……” 謝映棠遽然看向他,眸中帶了一絲希冀。 就盼著他說一句,成靜此刻在別處忙碌,或是臨時有計劃變動。 總之,千萬千萬不要是出事了。 她的目光如此熱切,觸及她的眼神,謝映展越發(fā)疼惜這個meimei,忽然有些說不下去了。 他的沉默無疑代表了噩耗,謝映棠心尖猛痛,含淚搖頭,慢慢往后退道:“不可能……他那般謹(jǐn)慎的人……不可能出事……你們都騙我……” “棠兒,是我不對,他是為了救我,才不小心摔落下馬,以致于中了一箭?!逼呃呻p目猩紅,艱難道:“本來我們設(shè)伏,意欲偷襲敵方,誘敵深入,誰知那柯察爾狡猾至極,早就預(yù)備好甕中捉鱉,成靜中箭生死不明,局勢危急,我們實在搶不回尸首……” “不會!”她大聲打斷他,喘息著,眼底漸漸泛紅,幾近歇斯里地,“為何會戰(zhàn)???為何獨獨是他出事?他不會死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她下唇猛顫,心底驟然生涼,渾身鮮血都仿佛已經(jīng)止住了奔涌,只感覺胸腔仿佛碎裂成了一塊一塊,連呼吸都錐心般的痛。 話剛說完,便覺眼前一黑,渾身力道猛地一泄,她再也支撐不住,往后栽倒下去…… “棠兒!” “翁主!” “夫人!” 耳畔眾人的呼喚聲漸漸遠(yuǎn)去,她最后闔上眼,只覺得滿心是滔天的哀涼絕望。 再次醒來時,不知身處何地。 她聞到一縷藥味,以為又是成靜來催她喝藥,慌急轉(zhuǎn)頭,卻看見端著藥走過來的紅杏。 謝映棠霎時眼眶一紅,再也支撐不住,掩面哀慟地哭了起來。 紅杏一驚,連忙放下藥碗給她擦淚,喚道:“夫人……” 謝映棠一把投入她懷中。 她緊緊抱著紅杏,起初是哀哀慟哭,后來抽泣漸漸激烈,最終變成了嚎啕大哭。 她不信他出事,可是身邊人都這么說。 她再不信,再自欺欺人,終究瞞不了自己。 此時此刻,環(huán)顧四周無他的身影,她忽然覺得自己孤零零一人,徹底絕望。 為什么誰都無事,偏偏就是他? 明明出發(fā)前一夜,他還對她承諾,說要平安歸來。 一閉眼,仿佛那個人還抱著她,在她耳畔喚她“卿卿”。 她眼底淚化作血,哭得雙耳鳴響不止,推開紅杏瘋狂地干嘔起來,眼淚打濕滿臉,眼前茫茫不能視物。 紅杏嚇壞了,也跌坐在地,掩面哭了起來。 她一邊哭著,一邊踉踉蹌蹌地爬起來,跑到帳外去瘋狂地求見謝太尉,說夫人情緒失控…… 那些人很快便帶了醫(yī)者過來,謝映棠情緒失控,赤腳站在地上,不許任何人碰她。失去成靜的她宛若受傷的小獸,她只覺眼前人人都很可惡,人人都妄圖想加害她的靜靜。 謝映展顧不得其他,強硬地將meimei摟入懷中,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謝映棠卻哭得險些暈厥過去,最終渾身脫力,又在他的臂彎里昏死過去。 醫(yī)者為她診了脈,沉重道:“翁主情緒過于激動,動了胎氣,若一直以來如此傷心,于身體將是大害。” 謝映展問道:“那可有什么辦法?她萬萬不可流產(chǎn),她自小身子就極弱?!?/br> 醫(yī)者嘆道:“下官只能盡力,可以開些安神的方子,謝將軍定要日日照看好翁主,翁主如今身子……實在不容樂觀?!?/br> 謝映展轉(zhuǎn)頭,看著謝映棠蒼白的睡顏,哪怕是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仍舊皺得死緊,低低囈語著,不知是在喚誰。 那一日緊急撤離,他只看見拼死殺出來的七郎,卻聽眾將說,成靜已經(jīng)中箭而亡。 柯察爾攻勢猛烈異常,不全軍覆沒已是萬幸,自然不可能給成靜收尸。 他料不到,或許軍中上下也無人料到,幾乎是百戰(zhàn)百勝的成靜,竟折于這與羌人的第一場戰(zhàn)役之中。 再謀略無雙之人,亦有失手之時。 只是可憐了他的meimei。 嫁予成靜未滿一年,懷胎兩月有余,竟生生成了寡婦。 “靜靜、靜靜……”她忽然急促地喚起成靜,身子不安地動了起來,聲音扯了一絲哭腔,“靜靜不要丟下我,我不和你鬧別扭了……” 她一邊喚著,眼淚一邊奔涌得無止無盡。 謝映展緊緊盯著她,臉色晦暗,垂下眼來,心底仿佛是在流血。 這是他的親meimei,身份高貴。 不管嫁人與否,她終究是謝族的翁主。 哪怕成靜去了,他也斷不會讓她因此受半分委屈。 謝映展一直在meimei身邊坐到深夜,又低聲交代了紅杏一些事宜,才掀簾出去。 腳步聲漸遠(yuǎn),四下又恢復(fù)寧靜。 謝映棠驀地睜眼,雙目空洞地看著上方,在黑暗中默默流著眼淚。 她都在想,自己為什么這么多眼淚,哭了整整一日,此生也未曾如此傷心過。 她與成靜,本以為是一樁萬分美好的好姻緣,如今看來,卻更像是孽緣。 是在報復(fù)她么?報復(fù)她的冷眼相待,報復(fù)她對他的示弱置之不理,所以讓她失去…… 他彎眸低笑,他神態(tài)冰冷,他溫柔無奈,他矜持清冷…… 他在她跟前遮天蔽日,以至于她從未想過,她會有失去他的那一日。 她今日痛得仿佛是習(xí)慣了,此刻只覺心里毫無知覺,仿佛被人開了一個大口子,有風(fēng)倒灌著涌入,自己已徹底靈魂出竅。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會淩1個;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87章 多方… 元昆三年冬,注定是多事之秋。 先是大都督宋讓重傷病故,大將軍薛淮安被圍困,百戰(zhàn)百勝的驃騎將軍成靜率軍增援,誰知首戰(zhàn)便折于陳倉,許多寒門將士誓與成將軍共存亡,堅決不肯撤離,尸身不明。 經(jīng)此之戰(zhàn),謝太尉麾下大軍士氣萎靡不振,大大失了之前一往無前的勇猛。 隨后,謝太尉親自率軍出擊,誓要救圍困的薛大將軍,誰知敵軍將領(lǐng)柯察爾陰險狡詐,善用兵發(fā),久攻不下。 十二月二十八日,大將軍缺失糧草,終于支撐不住,全軍覆沒,羌人再次向前挺進,與謝太尉對峙于五丈原。 與此同時,武平侯謀反,相繼買通數(shù)個京衛(wèi),洛陽城中一場血戰(zhàn),尸橫遍野,而后帝王大怒,下令整治朝中官權(quán),凡有謀反嫌疑之人悉數(shù)下獄,謝映舒借士族威望大肆彈劾,親自下獄官員達五十人,朝堂動蕩不安,謝映舒權(quán)勢再上一層樓。 天下兵力再次分出三萬兵馬,鎮(zhèn)壓武平侯麾下大軍。 內(nèi)憂外患不止,天下人心惶惶,士族大不如前,寒門群情激憤,百姓怨聲載道,天下大亂。 元昆四年二月十一日,帝王昭告天下,皇后有孕。 士族接連戰(zhàn)敗,一發(fā)不可收拾。元昆四年二月十二,羌人破長安,直逼渭南潼關(guān),離洛陽越發(fā)之近,江山社稷危矣。 朝中爭吵不休,無人知曉此刻誰才有希望破羌人,成靜一死,天下再難找出優(yōu)秀將領(lǐng),而諸如魏凜宋勻這些將軍,卻在作戰(zhàn)之中屢次與士族不和,數(shù)次爭吵下來,兩方都未曾得到好處。 此刻,舉國上下才終于開始憂思家國的命運,再沉溺于繁華荒誕之夢的權(quán)貴,也被現(xiàn)實打擊得幡然醒悟。 “皇后娘娘在做什么?”謝映舒下了朝便徑直去了含章殿,低聲對殿外的宮女問道。 那小宮女低頭答道:“娘娘剛剛服下安胎藥,此刻還未午睡?!?/br> 謝映舒淡淡“嗯”了一聲,直接抬腳拾級而上,推開殿門進去。 殿中裊裊燃著安神香,金磚地面泛著瑩瑩亮光,帷幄虛束,隱約露出軟塌上的女子身形。 皇后謝映瑤著繁復(fù)宮裝,風(fēng)髻露鬢,娥眉淡掃,發(fā)間只斜斜插了一根白玉簪,絞著那明黑烏絲,流光溢彩。 她瞧見了謝映舒,便將茶盞擱到桌上,微笑道:“你近來總往我這里跑,三天兩頭的,你讓外面人怎么看?” 謝映舒微微一笑,上前坐在榻邊,溫聲笑道:“阿姊懷有身孕,萬事還是謹(jǐn)慎為重,至于外人……讓他們說去,我們自家姐弟敘舊,誰敢置喙?” 皇后不由得笑了,細(xì)細(xì)端詳了一下這位阿弟,不得不說,三郎越發(fā)沉穩(wěn),這幾日江山動蕩不休,人心惶惶,也虧得他留守洛陽,才能震過那些老臣,力壓局勢,穩(wěn)定人心。 時勢造英雄,本以為未讓他為將出征,謝映舒是萬分不甘的,將來就算留在洛陽,也未必能用文官之職好到哪里去。 但,三郎偏偏做到了。 越是動蕩不安的局勢之下,他越能彰顯出異于常人的冷靜與毅力。 成靜戰(zhàn)死,時局動蕩,皇帝少了那把利刃,如今即便是身為九五之尊,在皇宮內(nèi)亦是步履維艱。 而三郎,卻正好替他解決了一些麻煩。 三郎雖是士族中人,亦是謝太尉的嫡長子,皇帝對如今局勢已全然失了把控,自然會仰仗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