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成靜低頭親了親她的唇,“高處不勝寒,越是在高處,摔下來死得越慘,我如今只在盡力保護(hù)你與孩子,晝兒和妤兒都還小,你在府中就好好照顧他們,可好?” 她眨眼落淚,哽咽道:“我想跟你在一起?!?/br> “乖?!彼萌ニ樕系臏I,又溫柔道:“我有你和孩子,豈會再拿自己的安危當(dāng)兒戲?你在這里,有些事情也需你來做——” 他低頭,在她耳側(cè)細(xì)細(xì)交代了一些什么,謝映棠抬眼看他,許久才道:“……你讓我回謝族?” “接近你兄長,他不會傷害你,還會庇護(hù)你?!彼皖^親了親她的額頭,“記得我給你交代的話,找到她?!?/br> 她卻有些遲疑,“可是怕我做不到……” “狠下心來?!彼站o她的手,“局勢若再我掌控之中,我必不會趕盡殺絕。” 她沉默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連床上的晝兒都開始哭了的時(shí)候,外面奶娘聽到聲響,開始連連敲門,“夫人,要不要奴婢將小郎君抱下去?” 謝映棠驀地抬頭看著成靜,“我會盡力的?!?/br> “嗯?!?/br> “你進(jìn)宮之后,記得不要硬碰硬,千萬不要受傷?!?/br> “你也是?!?/br> 她勉強(qiáng)一笑,放開成靜,揚(yáng)聲對外面的奶娘道:“不必了,我來喂晝兒罷?!?/br> 第98章 賜死… 成靜將下屬交來的密信和信物遞給謝映棠,讓她收好,再與她溫存片刻,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謝映棠目送他遠(yuǎn)去,便轉(zhuǎn)過身去,淡淡道:“幫我盯緊公主府,若我阿兄去探望家家,便迅速通知我?!?/br> 下人低聲應(yīng)了。 近來大長公主身子越發(fā)不好,謝映舒偶爾也會去探望,下人剛剛稟報(bào)過謝映棠,她便起身拿上披風(fēng),吩咐道:“來人,帶上晝兒和妤兒,我們再去公主府一趟罷?!?/br> 這回,她佯裝不知三郎也在,只說要探望家家,公主府的下人沒有阻止,一路領(lǐng)著她走到公主寢殿,便退了下去。 謝映棠狠狠掐著自己手臂上的rou,逼出了兩行淚水,便提著裙擺一把沖了進(jìn)去,邊跑邊哭,伏在了公主跟前。 四下未曾看到旁人,唯有吃了一驚的秦姣。 秦姣蹙眉問道:“棠兒,你這是怎么了?” 謝映棠卻只顧著哭,端得是梨花帶雨,好不凄慘。她一邊哭著,一邊用余光掃著周圍,直到屏風(fēng)后隱約出現(xiàn)一抹修長人影之后,她才哭著抬頭,膝行過去拉住母親的手,哀哀求道:“家家,家家,求求你幫幫女兒……” 秦姣拉著她的手,心疼道:“好好說話,發(fā)生什么事了?細(xì)細(xì)與我說來,別哭了。” 謝映棠掩面,哭求道:“家家,我夫君、我夫君他被陛下召入宮中,他出事了。家家?guī)蛶臀液貌缓?,我聽說……是阿兄他彈劾,私通敵軍、結(jié)黨營私……那是滿門抄斬的罪啊,他真的是無辜的,女兒不想死,家家救救我好不好……” 秦姣微微一驚,猛地抬頭,登時(shí)與謝映舒的目光相撞。 她有些慍怒,拍案道:“舒兒,你要?dú)⒛愕膍eimei?” 謝映舒看著母親,又淡淡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謝映棠,端著茶慢慢走過來,將茶盞放在床頭,低聲道:“家家喝茶罷?!辈呸D(zhuǎn)過身來,對謝映棠道:“我不殺你?!?/br> 她雙目噙淚,仰頭看著他,眼前的人影子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 她一眨眼睛,視線恢復(fù)清明,看著他冷淡的神情,忽然有些不認(rèn)識眼前的人。 這分明是她的親兄長,一母同胞,多年悉心照顧,此刻卻越來越不折手段。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殺了成靜?為什么總是不肯放過? 難道當(dāng)真如成靜所說,謝映舒有更為大逆不道的想法嗎? 她背脊發(fā)涼。 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滾滾而下,假戲已經(jīng)真做。 謝映舒看著她的臉,慢慢蹲下身子來,微微一笑,“你求到家家這里來,以為我就會心軟嗎?你的道行還是太淺了,日后多跟成靜學(xué)學(xué)……不,你沒有機(jī)會了。棠兒,跟阿兄回謝府,阿兄還會一如既往地待你好?!?/br> “……沒有誰可以欺辱你,還是如從前一般不好嗎?不要向著外人,謝族才是你應(yīng)該依賴的?!?/br> “牢獄艱苦,這樣吧?!敝x映舒笑著,慢條斯理地與她打商量,“你隨我回去,你與孩子們都不必受那牢獄之災(zāi),我會命人準(zhǔn)備和離書,怎么樣?你若執(zhí)意不肯,牢獄之中,阿兄可不能保證孩子會不會安全?!?/br> 她陡然背脊發(fā)涼,驚恐地望著他,唇瓣微抖,“你……” 他笑著,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fā)頂,“怎么?不愿意?”他說著起身,冷淡地?cái)n了攏衣擺,轉(zhuǎn)過身對神色復(fù)雜的公主笑道:“家家,你也看到了,這丫頭還是向著成靜呢,果真嫁出去了,就是別人家的……” 他話還未說完,謝映棠卻猛地哭道:“我、我愿意,孩子終究是無辜的?!?/br> 謝映舒話頭止住,滿意地勾了勾唇角,對她伸手道:“來,乖meimei,起來罷?!?/br> 她看著面前的那雙手,渾身都冷如冰窖。 她不動,他便也不動,就耐心地看著她做最后的掙扎。 良久,她才慢慢將手遞給他,被他強(qiáng)硬地帶了起來。 謝映舒在她耳側(cè)笑道:“這才識相,阿兄也不忍心看你受苦,若是阿姊在天之靈知曉你過得不好,她又該多傷心呢?你這丫頭,該懂點(diǎn)事了?!?/br> 謝映棠沉默不語。 她猛地閉眸,任由淚水劃過臉頰。 成靜太了解三郎的性子,依成靜計(jì)劃行事,謝映棠不被任何人懷疑,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被謝映舒帶了回去。 謝映舒果真給她備了和離書。 她拿筆坐在案前,久久不肯動筆。他便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冰涼的手指撫摸著晝兒的臉蛋兒,笑意半含危險(xiǎn),謝映棠知道這是一種無聲的警告,她暗暗一咬牙,終究是選擇相信成靜,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和離便和離,一張紙而已。 她遲早撕了它。 可簽下名字之后,她終究還是難過,便掩面痛哭起來,謝映舒興致索然地拿過那紙,瞥了她一眼,冷笑一聲,便拂袖而去。 隨后,棠苑便被收拾了出來,謝映棠重新住回了舊時(shí)閣樓。 可她看著這未出閣時(shí)的居所,只覺得諷刺萬分,這世上或許再無人比她更慘了,出嫁之后,娘家與夫家自相殘殺,逼她和離,害她夫君,甚至拿她的一雙兒女作為要挾。她實(shí)在想不通,為何她覺得天下最好的阿兄回變成這個(gè)樣子,不折手段,工于心計(jì),對誰都翻臉無情。 分明當(dāng)初,她從墻頭上摔下來,連夜高燒不退,向來不妥協(xié)的三郎便這樣心軟妥協(xié)了。 她從來不懷疑兄妹間的感情。 難道就因?yàn)榘㈡⑺懒藛幔?/br> 夜間下了一場小雨,謝映棠蜷縮在被褥中,側(cè)耳聽著外面的風(fēng)雨聲,忽然在想,這個(gè)時(shí)辰,成靜在做什么呢? 他被扣留了,已經(jīng)被打入廷尉府徹查,廷尉府中殘酷手段不知凡幾,她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 他這一生,從未負(fù)過皇帝,是皇帝負(fù)他。 希望這最后一點(diǎn)君臣之間的體面,不要被皇帝親手撕碎了。 謝映棠哪怕沒有經(jīng)歷過他的一切,想想都覺得心疼萬分。 ——“君王不仁,臣子也不必再忠了?!?/br> ——“夫君不忠,棠兒便陪夫君不忠。” “你接下來想做什么?”歡愛之后,她身子疲乏,蜷縮在他懷中,輕輕靠著他的手臂。 他低頭親吻她的臉頰,頓了頓,低聲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我想帶你走上權(quán)力巔峰。” “取而代之嗎?”她驀地一驚。 “不,我不做背負(fù)罵名之徒?!彼麖澚藦澊?,順著她的臉頰而下,在她的雪白酥胸處流連,舌尖撩撥得她紅潮再次泛起,她偏頭將小臉埋在被褥之中,聽他忍著笑意道:“不謀逆,不造反,已是我給他留的最后一絲君臣之間的顏面?!?/br> “但,亂臣或許是做定了。” …… 謝映棠回過神來,翻了個(gè)身子,手探入枕下,拿出成靜給她的信物。 那是一枚玉佩。 他說,這玉佩是洛水的,準(zhǔn)確來說,是被已故的御史大夫鄭士文的。 當(dāng)初的鄭家,亦沒落得不明不白。 始于黨爭,便與謝族脫不了干系。 謝映棠將玉佩靠在胸口,深深吸入一口涼氣。 這無邊暗夜不知有多長,何時(shí)才能迎接天明呢? …… 陛下的判決尚未下來,還未牽連到謝映棠,和離書便由廷尉轉(zhuǎn)交入監(jiān)牢之中,令成靜簽字。 成靜沒有猶豫地簽下了字按壓,廷尉王恪神色復(fù)雜,“你倒是灑脫?!?/br> 成靜抬頭微笑道:“小侄這回身陷囹圄,不能再連累妻兒。” 王恪嘆道:“孽緣??!你分明不用與謝族作對,君心難測,鳥盡弓藏的道理你不懂嗎?” “我懂?!背伸o笑道:“可是,小侄一開始便沒有選擇的余地,與其一輩子庸庸碌碌,何不做一場大事呢?世叔是王族家主,恕小侄冒犯一問,世叔覺得世族是對的嗎?” 王恪神情復(fù)雜,“不對又如何?百年的根基,絕非你能撼動的,你知道不知道?” 成靜卻搖頭,淡淡道:“事到如今,小侄并不后悔,如今我還未輸,最終結(jié)局如何,世叔拭目以待罷?!?/br> 王恪連連道“糊涂”,覺得此人實(shí)在是無藥可救了,最終只說了一句“可惜了”,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甩袖而去。 獄卒上前,重新鎖上牢門。 成靜安然坐在牢中,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慢慢飲了一口。 穩(wěn)如泰山,絲毫不慌。 雖然并未對他動用私刑,卻絲毫不值得成靜高興。 這恰恰說明,此次他被判入獄,當(dāng)真是有預(yù)謀的,非但是謝族在幕后暗中cao縱,更說明了更令他警惕的問題。 要么,陛下當(dāng)真是對他產(chǎn)生了猜忌之心,決定不分青紅皂白地對付他。 ……士族受到重創(chuàng),他將成靜當(dāng)作了新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