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悅美美吃完，便前往齊家老宅給王桂琴檢查身體，黃醫(yī)生也因此多給她批了幾天假。

    走到老宅院門口，卻聽得一道尖利的叫嚷：“這是誰的錢？誰來告訴老娘這被子里是誰的錢？”

    齊悅心頭一緊，趕忙進去，就看到齊老太太站在西廂房門口抖著一條帶血的被子，抖出一沓鈔票，最小的面值是一元，最大的是十元，紛紛揚揚的，落了一地。

    齊傳明是第一個聽到齊老太太的叫嚷跑出來的，看見錢眼睛一下子亮了：“娘，家里下錢雨了，我給你撿起來?！?/br>
    他興沖沖地彎腰去撿，卻被祁老太的一聲立刻止住。

    “老二，你要敢撿一塊錢，老娘就剁了你的手！”

    齊傳明起身，一臉委屈道：“娘，我是要幫你撿錢，又不是揣進自己兜里?！?/br>
    齊老太太不理他，只沖著三房兩口子現(xiàn)住的主屋大喊：“老三，現(xiàn)在立馬給老娘滾出來！”

    叫喊傳入屋里，王桂琴枕邊的女嬰一下子哭了起來，她急得起身抱女嬰，卻牽動著身上的傷口疼得額頭冒汗，又眼見齊傳軍要出去，她顧不得疼痛，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你別去，別出去……”

    “我要不出去，我娘不會善罷甘休的。”齊傳軍捋下她的手，抬腳往外走。

    王桂琴抱住女嬰哭了起來：“你說你到底是為了什么？為了什么做下那混事，現(xiàn)在被娘知道了，她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嗚嗚……”

    “一人做事一人擔(dān)，我不會牽連到你們。”齊傳軍丟下這話，抬腳跨出門檻，又快步走出堂屋，來到院子，迎面一個巴掌揮來，他沒有躲。

    啪！

    一聲脆響，齊傳軍的臉被扇得偏到一旁，嘴角溢血，但齊老太太照著他臉繼續(xù)打罵：“我藏在柜子里一百塊，整整一百塊，我一塊錢都舍不得用，卻沒想到有一天不翼而飛！”

    “我有想過那些錢可能被老鼠啃了，被家里的小孩拿了，被村子里的人偷了，為此我還差點鬧得村子好幾戶人家跟我翻了臉。但我從來沒想過，偷錢的人居然是你，是你，是齊家老三，是我趙菊花的親生兒子！”

    齊老太太又叫又打，齊傳軍沒有辯白一句，也沒有躲開，啪啪啪的扇臉聲聽得齊悅都覺得疼，齊傳軍的臉很快腫脹青紫，無法見人。

    齊悅走上前，勸了一句：“奶奶你先停手，先讓三叔解釋一句?！彼共皇峭辇R傳軍，她是擔(dān)心王桂琴會為此加重病情。

    齊老太太還沒有回應(yīng)，齊傳明先跳了出來：“齊悅，你這是太偏心了吧？昨天你逼著二叔跟你二嬸離婚，今天你卻幫著你當(dāng)賊的三叔，偷錢的事是不是也有你的份呀？”

    齊老太太的懷疑的目光也轉(zhuǎn)了過來，齊悅?cè)滩蛔⌒α似饋恚骸澳棠?，你是忘了這一百塊錢是我和爹娘堅持給你和爺爺?shù)?，還是忘了你丟錢的時候我遠(yuǎn)在京市?！?/br>
    齊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這事不關(guān)你的事兒，你也別插嘴?！?/br>
    “行，我不插嘴，我去看三嬸和堂妹。”齊悅說著往主屋走。

    卻不想她這話不但沒讓齊老太太因為王桂琴母女而輕放齊傳軍，反倒惹出齊老太太的火氣來。

    “生了一個丫頭片子，還有臉躺著床上等人伺候？王桂琴，你也給我滾出來，將地上的錢給我一張一張的撿起來！”

    第500章保證

    齊悅已經(jīng)放棄插手這事，但老太太這話太過分了，她折身回到院子質(zhì)問：“奶奶，你也是女人，將心比心，你當(dāng)年生孩子的時候，太奶奶有讓你生完孩子的第二天下地嗎？”

    齊老太太冷笑：“你太奶奶死得早，沒等我生下你爹就去了。當(dāng)初我生下你爹，別說躺到第二天，當(dāng)天我就下地洗被窩褥子，之后生你二叔、三叔連同你四姑都是如此?！?/br>
    說到這，她冷笑道：“若是她王桂琴也跟我一樣，昨天就下地洗了這染血的被子，今天老娘說不定就找不到偷錢的賊！”

    齊悅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言以對，70年代的女人在她看來大多被婆婆苛待，但四五十年代的女人卻是在跟天爭命，爭贏了就活下來，輸了的話可能連塊破席子都沒有。

    主屋里傳出嚶嚶的哭聲，又王桂琴的，也有女嬰的哭聲，齊傳軍一下子急了起來，他噗通跪倒在齊老太太跟前：“娘，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別為難桂琴和孩子?！?/br>
    “你讓我不為難她們，那你告訴我，到底是誰攛掇你做賊偷我的錢？”齊老太太瞪著兩只招子緊緊盯住齊傳軍，不放過他一絲神情變化。

    齊傳軍搖頭道：“娘，沒人攛掇我，是我見錢眼開，沒忍住拿了娘的錢?！?/br>
    “拿？你這是偷！”齊傳明又跳了出來，他叫嚷道，“娘，家里有個賊，讓我怎么安心??？娘，你得把他趕出去，作為他偷錢的懲罰。”

    齊傳明的話讓齊傳軍一下子抬起了頭，兩只眼睛猩紅地瞪向齊傳明，齊傳明卻不懼他，哼笑一聲：“三弟，昨天你要把我趕出去，今天輪到你嘗嘗這滋味，好受嗎？”

    “娘，三弟，我們知道錯了，你們不要趕我們……咳咳……”

    王桂琴從堂屋沖出來，但懇求的話還沒說完就受風(fēng)咳了起來，驚得齊悅立刻回去攙住她，又脫了身上的棉衣裹住她，怒道：“你不要命了嗎？趕緊給我回床上去！”

    王桂琴卻抓著她的胳膊搖頭：“悅悅，你幫幫三嬸，你幫三嬸跟你奶奶求情，不要趕我們一家子出去，不然我跟孩子都活不到明天?！?/br>
    現(xiàn)在雖不到數(shù)九隆冬，但對于剛掙下一條命的王桂琴和體弱的孩子而言確實是致命的，齊悅心里不是滋味，攙著她往里走：“你好好回床上躺著，我就去找爺爺過來，這件事也只有爺爺能做主?！?/br>
    王桂琴聞言卻露出慌亂的神色：“悅悅，你爺爺他眼里最容不得沙子，你告訴了他，我跟孩子就再也沒有活路了?！闭f著，她又掙扎起來，“不行，我得去求娘，我求她原諒我們，我們就不會被趕出去了?！?/br>
    齊悅急了，一把拽住她：“我好不容易救活你，你現(xiàn)在卻不珍惜，是當(dāng)我好說話是不是？”

    王桂琴忙搖頭：“悅悅，不是這樣的，三嬸是真的沒辦法，只得用我這條命去求得你奶奶原諒，或許能保下妮子的命?！?/br>
    妮子是女嬰的小名，王桂琴說的淚流滿面，齊悅還真不能就這么放著她不管，嘆氣道：“奶奶現(xiàn)在在氣頭上，你就是跪死在她跟前，她這會也不會心軟?！?/br>
    王桂琴一下子慌了：“那怎么辦？我們沒有活路了嗎？”

    “我去找爺爺，我跟你保證，爺爺就算要懲罰你們，也不會把你們趕出去，你要是相信我，就立馬回床上躺著，不許再折騰。你要是不相信我，我現(xiàn)在立馬就走，誰的死活都不管。”

    齊悅說完真就放開了她，王桂琴反倒抓住她，追問道：“你真的有法子讓你爺爺不趕我們出去？”

    齊悅肯定地說道：“爺爺口硬心軟，他不會在這個時節(jié)趕你們出去?！?/br>
    齊老爺子口硬心軟嗎？王桂琴內(nèi)心里是不信的，在她看來，老爺子一言九鼎，從來容不得人忤逆，也容不得家人犯錯，有錯必罰，絕不手軟。

    不過事到如今，她只能期盼老爺子真的口硬心軟。

    齊悅攙扶著王桂琴上床上躺好，又檢查了她的身體，果然發(fā)現(xiàn)她又開始出血，氣惱不已，也不好再罵她，取出銀針迅速給她扎上，給她做好保暖后，又叮囑她：“這些銀針只能等我回來取下，你要是再敢擅動，我今天就回鎮(zhèn)上去?！?/br>
    王桂琴立刻保證：“我絕不動，你回來之前我絕不動?！?/br>
    齊悅面色好了些，又給孩子檢查了一遍，沒有大問題，但王桂琴現(xiàn)在這種身體情況根本不可能有奶水，昨天齊傳軍抱著她找了村中有奶水的婦人喂了半飽，今早則是熬出粥油喂的她，這會已經(jīng)餓得嚶嚶哭了。

    齊悅看著發(fā)愁，外邊齊傳軍還在跪求齊老太太，根本顧不上女嬰。

    “我出去找爺爺過來，順路問問誰家有奶水?！?/br>
    齊悅說完這話，就狠心不理女嬰的啼哭走了出去。

    找到齊老爺子時，他正在村委開會。

    村長看到她笑著招呼：“大侄女難得在家，這次碰上就一起開會，這次會議是關(guān)于明年的生產(chǎn)計劃，你見識多，可以給我們提提建議?！?/br>
    齊悅受寵若驚，連連擺手：“我哪有什么意見，叔伯們都經(jīng)驗豐富，我可不敢班門弄斧?！辈坏人麄冊賱瘢敢獾氐?，“其實我這次來是請我爺爺，家里有點事，需要他回家一趟，很抱歉打斷你們的會議?！?/br>
    齊老爺子聞言眉頭一皺，神色中透著一絲不贊同，反倒是村委干部勸他：“大侄女找你肯定有急事，你就先回家吧，反正這生產(chǎn)大會一次兩次也開不完?！?/br>
    齊老爺子見齊悅神色中透出急色，也就沒再堅持，起身對他們道：“我明年上半年就到了退下的時候了，這生產(chǎn)工作以后就得交到你們手里，所以這次會議你們繼續(xù)，我只看結(jié)果就行?！?/br>
    雖然齊老爺子提過多次他要退下的事，但之前沒有提過具體時間，村委干部們乍然聽到這消息，有些慌，有些不知所措，但齊老爺子沒有給他們反應(yīng)時間，起身出了簡陋的會議室。

    第501章借雞下蛋，蛋歸誰

    “家里出了什么事兒？”

    出了村委，齊老爺子張口問齊悅，神色嚴(yán)肅。

    齊悅先給他打預(yù)防針：“爺爺，我說之前，你得保證不生氣，也別上火?！?/br>
    齊老爺子瞪她：“你磨蹭著不說，我才真上火。”

    齊悅知道這預(yù)防針白打了，便一五一十地將早上在老宅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果然，齊老爺子還沒聽完臉上就陰云密布，腳步越走越快，齊悅忙小跑著拉住他：“爺爺，我來之前答應(yīng)過躺在床上的三嬸，說你不會將他們一家子趕出老宅?！?/br>
    齊老爺子沖天的怒火，被她話里提到的王桂琴壓下一半，他勉強點了一下頭：“爺爺還沒那么狠心，讓剛生完孩子的兒媳下地，總得等她先做完月子。”

    齊悅生出不妙，忙勸道：“爺爺，總得讓三叔說了緣由再做處置?！?/br>
    “有什么理由都不是他做賊的理由！”齊老爺子怒道，聲音很大，“他今天能從家里偷錢，明天是不是能偷隊里的，偷國家的！”

    齊悅迅速掃了眼四周，見沒人聽見略松了口氣，她抓住老爺子的手道：“爺爺，咱先別上綱上線，三叔怕是因為三嬸快生了，手頭太緊才拿了奶奶錢。”

    眼見老爺子聽了她為齊傳明辯解的話要連她一塊訓(xùn)，齊悅立刻正色道：“當(dāng)然，不管拿誰的錢都是錯，這是原則問題，絕不能姑息的?！?/br>
    齊老爺子沖她哼了一聲：“算你這丫頭還算有點原則。”

    齊悅嬉笑，又繼續(xù)道：“爺爺，咱們談完原則，談感情。當(dāng)然，三叔犯了原則問題，咱不更他談感情，咱談?wù)勅龐鸷湍葑印！?/br>
    “你三嬸和妮子?！饼R老爺子重復(fù)一遍，眉頭蹙起。

    片刻后，齊悅與齊老爺子分道，老爺子去老宅，而她趕去了孫家。

    孫家兒媳方琴一個月前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她手里又攥著錢，吃著精細(xì)糧，日日又有雞蛋和鮮魚補著，奶水很是充足，所以齊悅想著讓她幫忙喂養(yǎng)小堂妹一段時間。

    趕到孫家，卻聽到一陣爭吵聲。

    “今天要吃雞，明天要吃魚，家里有多少錢給你??？”

    “娘，我敗的錢是我自己的，你就別cao這個心了?！?/br>
    “你的錢？那是我老孫家的錢！你去問問，這村子里有哪個兒媳自己攥著錢的？而且，你攥著的錢是我家給你的彩禮，歸根結(jié)底，那還是我孫家的錢！”

    “呵，你孫家的錢？你孫家的錢我早還你兒子了，我現(xiàn)在手里攥著是我承包禾田養(yǎng)魚掙下的純利?！?/br>
    “借雞下蛋，你以為換了母雞，那蛋就是你的呢？”

    齊悅聽出爭吵的正是方琴和孫老太太，一時尷尬的想轉(zhuǎn)身就走，卻被方琴瞅見，起身招呼她：“齊悅來了，快進來。你還沒看過我家小壯壯吧?！?/br>
    方琴熱情得很，又將搖籃里的孩子報給她看，齊悅只好笑著進了孫家院門，又沖孫老太太喊了聲：“孫奶奶?！?/br>
    孫老太太的臉色卻有些僵，一是因為齊悅撞破她們婆媳爭吵的事，其二是因為之前孫老太太替齊悅跟錢家傻兒子牽線，又藏下一百塊彩禮錢，結(jié)果被齊悅揭破，之后孫老太太看到齊悅都不自在。

    伸手不打笑臉人，孫老太太再不舒服，也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然后就借口煮豬食，甩手進了灶房。

    方琴抱著二個月大的孩子輕輕顛著，沖灶房努了努嘴：“讓你看笑話了，我跟我婆婆是前世的仇人。”

    齊悅不好搭話，就岔開話題問道：“孫大哥呢？他不在家嗎？”

    “他呀，除了一個月放假的那兩天，就從來就沒有著家的時候。”方琴神色淡淡地回道。

    好吧，這個話題她也不好再接。

    方琴倒笑了起來：“好了不說我的事了。我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來找我什么事？”

    “方琴姐，還真有件事想請你幫忙?！饼R悅有些不好意思，將王桂琴生完孩子沒奶水的事說了。

    “這事啊，你三叔昨天就跟我提了。”方琴撇撇嘴。

    她說完這話就沒了下文，齊悅頓知這事方琴多半不樂意，若是往常她必然不再開口，但是想到小堂妹嗷嗷待哺的可憐模樣，齊悅懇求道：“方琴姐，你要是奶水足的話，麻煩你今天再喂我堂妹一天，等回頭我給你拿營養(yǎng)品過來。”

    方琴頓時有些不高興了：“齊悅，你這說得什么話？以咱倆的關(guān)系，我給你小堂妹喂口奶水，我還能要你的東西？”見齊悅不解，她輕拍著懷里的孩子道，“你三叔來求我，我沒答應(yīng)，是因為我看不上他這個人，光想著白占便宜不付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