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頓時靜了一瞬，齊悅的臉又白了白，葉英梅緊握著她的手道：“悅悅，孩子要緊，你明年再參考好不好？”

    齊悅抬頭望見葉英梅眼里的擔憂，還有別的復雜情緒，她看不懂，她扯出一絲笑搖頭：“娘，我等高考等很久了，不管怎樣我要努力一次，若是到時身體不允許我參考，我會以孩子為重的?！?/br>
    “那就好，那就好?！比~英梅大松一口氣，趕緊又問，“你現(xiàn)在餓不餓，想吃什么，娘給你去做?！?/br>
    齊悅搖頭：“娘，我現(xiàn)在不餓，我就是想想，想想以后怎么安排?！?/br>
    “那你慢慢想，娘不打擾你。曉雪，你也出來?！比~英梅抓著雷曉雪走出了正屋。

    屋子里只剩下黃醫(yī)生和齊悅。

    齊悅仰頭開口問道：“師父，你是支持我去高考的對吧？”

    “我當然支持。”黃醫(yī)生回答得很干脆，隱隱還有些激動，“你跟著我學再多，拿不到行醫(yī)資格證，你就得被困在這小鎮(zhèn)子里?，F(xiàn)在好了，恢復高考，你能去考醫(yī)學院，學個幾年就能畢業(yè)，到時你就是留在京市，或者隨軍進部隊醫(yī)院，我也不攔你?！?/br>
    齊悅被點破心思，臉有些熱，悻悻道：“師父要想去京市也可以的，王院長都邀約你好幾次了。”

    黃醫(yī)生擺手：“我是不挪窩了，就留在這養(yǎng)老，但你可以去外面闖蕩。不過你的身體有些虛，我給你開些藥調(diào)養(yǎng)，只要高考不在你的臨產(chǎn)期，應該就沒問題?！?/br>
    齊悅聽他后半句，心中一咯噔，立刻連呸三聲，又道：“師父你趕緊呸兩聲，你一向烏鴉嘴，呸完就將霉運趕走了?！?/br>
    黃醫(yī)生黑臉，瞪向齊悅，齊悅不敢示弱回瞪，黃醫(yī)生僵著臉呸了兩聲，甩手走了。

    “謝謝師父，師父慢走?！饼R悅笑著沖外揮手。

    “悅悅，娘又給你做了一碗湯面，這次沒放雞蛋?！比~英梅端著一碗湯面走了進來。

    齊悅：“……”

    她憂心自己以后的幾個月里都要過著豬一般的生活。

    “悅悅，咱們明天去打電話告訴軍子你懷孕的事？”

    看著她吃面，葉英梅難掩激動地問她。

    齊悅立刻咽下嘴里的面，搖頭道：“不用，我寫信告訴他就行?！?/br>
    其實這只是她的托詞，她現(xiàn)在還有怨氣呢，根本不想那個在她體內(nèi)留下小蝌蚪的男人說話。

    “也好，信里說也好。”葉英梅略有些失望，但也沒有強求。

    她看出齊悅有些不高興，想勸兩句，卻又覺得自己這立場不好說什么。

    “悅悅，你有好一陣沒回娘家了吧？”

    “是有一陣了?！饼R悅精神重新振奮起來，停了手中的筷子向葉英梅征求，“娘，我明天能回一趟娘家嗎？”

    往常，就算齊悅在鎮(zhèn)上忙得回不了家，齊家人也會隔上幾天就上鎮(zhèn)上一趟，既是捎帶菜蔬，也是來看她。

    但是自從年前那場酒宴后，這三個多月，齊家人就沒一次上門過，也就余國慶十天半月來一趟，還多半是為了接送他的未婚妻袁巧兒。

    其實齊悅知道，她的家人是為了避嫌，因為這個時代，在當?shù)?，不管新嫁媳婦常會娘家，還是娘家人常來看嫁出去的女兒，都難免引來風言風語。

    因此，齊悅想回家，不能像以往那般隨意，若是開口征詢婆婆葉英梅。

    葉英梅立刻搖頭：“你現(xiàn)在還可不能亂走，你還沒過頭三月呢?！?/br>
    齊悅頓時面露失望，她忘了葉英梅對她肚子的看重。

    第577章眼珠子

    她張了張嘴，想要再爭取一下，葉英梅促狹笑起來：“你不能回去，但你娘能來看你。我明早就去你家通知你懷孕的好消息，你娘指定顛顛地跑來看你?！?/br>
    齊悅怔了一下，鼻子有些發(fā)酸：“謝謝娘，你對我真好?！?/br>
    “謝啥？我是你娘，當然對你好?！比~英梅撫著她的頭發(fā)笑道，“你就安心養(yǎng)胎，不要多想，將孩子順順利利生下來，就是咱家的功臣。”

    葉英梅收了碗筷，又盯著她洗漱后上了床，給她拉了燈才帶上門離開。

    齊悅躺著床上卻睡不著，一個個念頭往外蹦，攪成一團亂麻。

    聽到隔壁拉燈睡覺的聲音，齊悅悄悄起床了床，拉亮燈拿起醫(yī)書，但剛看了一行，上面字就開始跳舞，她嘆了口氣放下書，從抽屜里拿出信紙。

    落筆第一行就開罵——

    “雷軍你個混蛋！”

    劃掉又寫——

    “雷軍你個言而無信的混蛋，我懷孕了！”

    再劃掉，又寫——

    “老公，我有些慌，我肚子里有寶寶了?！?/br>
    ……

    不只寫了多少個開頭，又一遍遍劃掉，直到葉英梅起床敲門：“悅悅，我看見你屋里有燈，你是不是還沒睡？”

    齊悅慌得立刻將信紙塞入抽屜，扭頭謊稱：“我剛起來喝了口水，現(xiàn)在就拉燈睡覺，您回去睡吧。”

    門外葉英梅道：“我等著你拉燈后就回去睡?！?/br>
    齊悅苦了臉，之前那個通情達理的婆婆一去不復返了。

    利落上床拉燈，沖外說道：“娘，我真睡了，你回去吧，外面涼?！?/br>
    門外葉英梅嗯了一聲，腳步聲漸遠。

    或許是寫信發(fā)xiele情緒，齊悅真有些困了，闔上眼不知何時就睡著了，也不知道沒過多久葉英梅又走到她房門前，側(cè)耳聽了一會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夜無話。

    齊悅被雞鳴聲吵醒，睜開眼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亮，手表指針指到八點。

    糟糕，睡過了！

    齊悅慌忙起床穿衣，套上鞋拉開門，就看到雷曉雪在用菜葉子喂雞。

    喂養(yǎng)了三個月的雞仔已經(jīng)長到兩個拳頭大，拍著翅膀咕咕叫喚著搶食，雷曉雪卻將手里的菜葉子一丟，熱情地對齊悅道：“嫂子，鍋里有粥，還是熱的，我給你盛去?！?/br>
    齊悅忙擺手：“我自己去就好?！庇謫査艾F(xiàn)在八點了，你怎么還不去上學？是三七和巧兒沒來找你嗎？”

    一個月前，周瓊幫葉英梅和雷曉雪落了戶，依然是在龍源村，但也幫著聯(lián)系了鎮(zhèn)上的小學，讓雷曉雪借讀。那座小學就在鎮(zhèn)初中一旁，所以她們?nèi)艘幌蚪Y(jié)伴去上學，所以齊悅有此問。

    雷曉雪搖頭：“她們來過了，但娘走之前交代我，要我一定等嫂子起床吃過飯我才能去上學，嫂子肚子里有我侄子，不能讓侄子餓著?！?/br>
    齊悅怔了一下，伸手摸著平坦的肚子，昨夜的記憶復蘇——

    她懷孕了！

    懊惱地拍了拍頭，而后輕推雷曉雪：“你趕緊上學去，不用你盯著我也會吃早飯，不會餓著你侄子，當然也可能是侄女。”

    “侄子侄女我都喜歡。”雷曉雪小臉笑得燦爛。

    “嘴真甜?！饼R悅?cè)嗔巳嗨陌l(fā)頂，催著她去上學，自己則去洗漱。

    齊悅緊趕慢趕吃過早飯去衛(wèi)生所，時間還是晚了，但這一次黃醫(yī)生居然沒有訓她，而是張口給她報了一個藥方。

    齊悅習慣性地寫下藥方，又習慣性地去藥房撿藥包好，出來后打量無病人來認領(lǐng)藥包，就沖師父問道：“師父，這保胎藥給誰的？要我給人送去嗎？”

    黃醫(yī)生抬頭驚奇地望著她：“這是給你的，你要送哪去？”

    齊悅懵了，衛(wèi)生所里的病人朝她道喜，她也是暈暈乎乎地道了謝。

    黃醫(yī)生沖她擺手：“看你這狀態(tài)你也干不了活，給你一天假期，你拿著藥回去煎服，煎藥時間不用我告訴你吧？”

    齊悅醒神，連連搖頭：“不用，我背過這藥方，我記得煎服時間。”

    拎著藥回了小獨院，院子里很快彌漫了藥味。

    院門忽然被推開，葉英梅和余秀蓮一起進門，看到在院子里熬藥的齊悅，頓時大驚：“悅悅，你哪里不好？是不是肚子？”

    齊悅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沖過來的葉英梅拉起，又著急查看她的肚子，就連余秀蓮也著急趕過來攙著她另一胳膊問道：“悅悅，你哪里不舒服告訴娘?！?/br>
    看兩個娘都在著急，被一左一右架住的齊悅忙回道：“我沒事，我一點事都沒有。這是我?guī)煾附o我開的保胎藥，也能克制孕吐?！?/br>
    聽了她的解釋，葉英梅和余秀蓮都大松一口氣，卻都沒有松開她的胳膊，異口同聲道：“你回屋坐著，我給你熬藥?！?/br>
    齊悅搖頭：“不用，馬上就熬好了，熄了火倒出藥汁就行了。”

    “藥汁我來道，你跟你娘回屋里，你娘好不容易來一趟，你陪著她說說話?！比~英梅將兩人都趕走。

    余秀蓮猶豫了一下，葉英梅已經(jīng)彎腰熄火，她便道了謝，攙著齊悅回屋。

    齊悅哭笑不得：“我好好的，你們就把我當懷胎十月的伺候，真到生孩子的時候我怕是走不動道了?！?/br>
    余秀蓮瞪她一眼：“你這孩子嘴里沒忌諱，以后這些話都不許再說。”

    齊悅忙應了，乖乖任她攙扶進屋，又被按坐在躺椅上。

    那邊葉英梅已經(jīng)手腳麻利的倒好藥，端進來放到躺一旁的桌子上：“放一放涼了再喝，我去給你尋些蜜餞來?！?/br>
    齊悅忙說不用，葉英梅已經(jīng)風風火火的跨出門檻，也不知道去哪里去尋蜜餞。

    余秀蓮看著這一切很是欣慰，拍著齊悅的手道：“我家悅悅有福了，你婆婆把你當眼珠子疼，雖然軍子不在，也不差什么了?！?/br>
    齊悅摸了摸藥碗外壁，有些燙，她回頭笑對余秀蓮道：“我婆婆現(xiàn)在對我是太緊張了，我倒希望她像平常一樣?！?/br>
    余秀蓮伸手拍她：“你這丫頭身在福中不知福，許多年輕媳婦懷了孕想拿喬都沒人搭理，你倒是嫌棄上了?！?/br>
    “悅悅嫌棄什么？”

    伴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楊素麗提著兩個罐子走了進來。

    齊悅忙起身迎接：“師娘，你怎么來了？”

    “昨晚就聽說你有了，今早上班前我過來你還沒起床，所以中午過來看你一趟。喏，這兩罐子糖水橘子你拿著吃，你師妹不愛吃這個，你不許給推了。”楊素麗將罐頭放在桌上，又跟余秀蓮打了招呼。

    齊悅只覺得心里暖暖的，跟楊素麗道了謝，又請她坐下，提了水壺給她倒水，楊素麗伸手擋了：“你別忙乎了，我過來就是跟你說說養(yǎng)胎的事，你師父雖然是醫(yī)生，但他畢竟不生孩子，沒法感同身受。你親娘也在這，那咱們一道說，相互補充一下。”

    齊悅立刻道：“先等等，我去拿紙筆記下?！?/br>
    等她從屋里拿了紙筆出來，葉英梅也拿著一包蜜餞回來了，看著她喝了藥就給她塞了兩顆蜜餞。

    于是，含著蜜餞，甜味沁入心間，齊悅拿起筆，飛快地寫下三位“娘”給她的教誨和叮囑，寫了一頁又一頁。

    不知不覺中時間過去，雷曉雪、黃三七和袁巧兒都背著書包回來，還有黃醫(yī)生也下班回來，看到她們?nèi)齻€教一個記，不由得搖頭：“齊悅才剛懷上，你們就給她從頭說到分娩，我看再給你們兩小時都說不完，中午都不吃飯了嗎？”

    楊素麗抬頭白了他一眼：“知道你在抱怨我們沒給你們做午飯，”她從口袋里掏出一沓錢票，“喏，拿著錢去吃米粉，吃完再給我們帶四碗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