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答應(yīng)我的錢呢？”

    “你上火車之前我會給你?！?/br>
    就是防著他拿了錢提前跑嗎？

    齊興民臉上的嘲諷都不遮掩，被齊老二訓(xùn)了一句：“不許動歪腦筋，給老子老老實實呆著?！?/br>
    齊興民根本沒理會他老子，齊老二有氣，齊悅卻不想再聽他們父子爭吵，叫住后者：“二叔，我?guī)闳ヮI(lǐng)工服，等吃了飯，你值夜班，會有人帶你，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問帶你的人?！?/br>
    一來就被指使干活，齊老二雖不太滿意，但一次妥協(xié)了，第二次妥協(xié)就容易多了，他應(yīng)聲跟著齊悅出去了。

    新工服也是廠里做的，結(jié)實耐穿還柔軟，藏藍色，胸口上有大發(fā)服裝廠的字樣，秦老二換上這樣的新衣連那一絲不滿都沒有了，喜滋滋地跟著齊悅在廠子里轉(zhuǎn)了一圈，而后又跟去小獨院吃了晚飯，等到要回廠子了，他樂得暈暈乎乎的腦子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悅丫頭，我在廠里做什么啊？”

    齊悅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指向吳三叔：“今晚你跟三叔值夜班，他會告訴你做什么?！?/br>
    吳老三這會也站起身，沖齊老二點頭：“她二叔，跟我走吧?！?/br>
    齊老二跟著走了，接下來的日子也都是吳老三做什么他跟著做什么，其實就是看倉庫裝卸貨物的活，這讓他很不滿，差點炸毛，但得知吳老三是股東，剛炸起來的毛就順了下去。

    等到半個月后，他領(lǐng)到了二十塊錢，那點不滿都煙消云散了。

    不過，他的眼神也開始飄了，飄向車間里年輕漂亮的縫紉女工，午休時吃飯時還喜歡湊到女人堆去搭訕。不過那些女工也不是好惹的，直接跟副廠長葉英梅反應(yīng)了，齊老二得了警告和扣工資兩項處罰，立時老實了。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周瓊提前完成了派出所的交接工作，所以雷軍走的那天他開了拖拉機去送，當然還順便帶上了給縣里百貨大樓的服裝，以及齊興民。

    雷軍的火車票是一早就買好的，齊興民卻是要現(xiàn)買，周瓊帶著他去窗口買票，他直接沖窗口道：“要去深市的火車票，越早越好，轉(zhuǎn)乘也行?！?/br>
    齊興民立刻看向周瓊，目露不善，他認識周瓊，原來鎮(zhèn)派出所的公安，但現(xiàn)在也不過他堂姐廠子里的一司機。

    周瓊扭過頭，銳利的鋒芒刺得齊興民堅持不了三秒就躲開他的視線，周瓊嗤了一聲：“我現(xiàn)在不是公安，但要收拾一個刺頭比當公安時方便多了?！?/br>
    齊興民悚然一驚，下意識倒退，就聽到周瓊道：“我要是你，就聽你堂姐的，以后再也不踏上g省一步，混得是好是賴都沒人管束?！?/br>
    齊興民拳頭握緊，半響才從牙縫里擠出聲音：“等著瞧，十年之后還不知道誰求誰！”

    周瓊一眼就看出齊興民是個空有傲氣卻無本事的人，對他放的狠話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從窗口接過車票，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信封遞給齊興民：“里面有一百塊錢，你拿著去月臺，十五分鐘后火車會靠站……”

    齊興民不等他說完，就奪過車票和信封，甩頭去了月臺，此刻他還不知道，從今天起就再也無法再踏上g省。

    那些幻想的衣錦還鄉(xiāng)都沒有實現(xiàn)，他變成了為了溫飽汲汲營營的人，卻時常能看到大發(fā)服裝廠的廣告，后來服裝廠改了名，也由廠子變成了集團，他還看到他一向看不上的二弟西裝革履上了電視，當時他在吃一碗泡面，淚水落入碗里讓泡面一下子變得苦澀難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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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7章 龍頭

    送雷軍上車的時候，丫丫哭得稀里嘩啦的，齊悅忙著哄她，反倒忘了傷感。

    汽笛長鳴，火車哐當哐當往前奔，齊悅抱著丫丫望著火車化成小黑點后才離開月臺。

    周瓊一直在站外等著，等齊悅出來后，將齊興民的事說了，而后道：“我會一直盯著他的消息?！?/br>
    齊悅謝了他，搖頭道：“他若不回來就不用管他。”

    便是回來……經(jīng)歷了生活的打磨，該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回到鎮(zhèn)上，齊悅第一件事是召開股東會，商討在村里建立罐頭廠的可行性。

    有了齊悅之前在賬目上的指點，葉英梅在雷曉雪齊明明和齊興國的協(xié)助下，緊趕慢趕地將廠子這半年的賬目整理完畢，葉英梅將總賬目遞給她，指著一個數(shù)道：“這是廠里如今能挪動的金額。”

    齊悅一眼掃過去，一萬出頭，眉頭不由得一蹙。

    余國慶看她皺眉，扯過賬本道：“你要是覺得這錢不夠，那就將擴建廠房的錢先挪出來。”

    齊悅搖頭：“服裝廠才是咱們的重點，錢不夠咱們可以在村里集資，重點不在于村民們能拿出多少錢，若是要他們參與進來，以后不管是招工進廠，還是讓他們管理果園都會自發(fā)積極，而不是人浮于事?！?/br>
    “那也行，有多少錢干多大事?！庇鄧鴳c點了頭，葉英梅和幾個小股東也沒有異議。

    接下來，余國慶主動承擔(dān)下去城里打探市場，以及去罐頭廠交流技術(shù)的任務(wù)。

    齊悅對此有些擔(dān)心，會議結(jié)束后單獨與他道：“交流技術(shù)什么的，你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你有什么法子？”

    余國慶抬手將額前的頭發(fā)往后捋，便成了大背頭，又整了整衣領(lǐng)，他身上那股痞氣就被暴發(fā)戶氣息取代：“悅悅，你可別小瞧咱的大發(fā)服裝廠，如今市里但凡有點余錢都會買咱廠里的衣服，而我這個老板出馬，不管什么廠子總得給些面子。”

    齊悅被他嘚瑟的樣子逗笑：“就算給你面子，讓你進廠參觀也不會將核心技術(shù)白白告訴你?！?/br>
    “我也不指望他們那么好心，但我有錢，我能開出國營廠兩倍三倍的工資，我就不信沒人肯來?！?/br>
    挖墻角的事怎么說都有些不地道，齊悅想了想道：“若是有高工肯來，不妨給他一份股份?！?/br>
    余國慶卻有些不樂意：“我們自己的廠，讓外人占股份，不合適?！?/br>
    齊悅笑了：“人都是相互的，你把他當外人，對方自然也把你當外人，你要他為了你這外人拋棄城里的鐵飯碗和家人跟你來到窮鄉(xiāng)僻野，你覺得可能嗎？”

    余國慶皺起了眉頭，沉吟片刻道：“我先找人，給三倍工資，若是不行再談股份的事。”

    齊悅點頭，又囑咐一句：“除了廠里，可以去院校拜訪那些教授，聘請一兩位，不指著他們來廠里，但有技術(shù)革新和行業(yè)信息可跟他們交流?！?/br>
    余國慶對此沒有反對，只是有些露怯，撓了撓額頭訕笑：“悅悅你知道舅舅的，當初成分不好，只上完了小學(xué)，我怕我跟那些教授聊不到一塊?！?/br>
    齊悅也是無奈：“行吧，我去找院校找教授。”

    定了計劃，齊悅立馬起草項目書，先去找了黃鎮(zhèn)長聊，黃鎮(zhèn)長很高興地表示支持，當下就跟縣里溝通，一級級上報到市里。

    因著大發(fā)服裝廠的前例，市里也表示支持，余國慶很順利跟市國營罐頭廠交流技術(shù)，只是在國營廠提出要占有部分股份時僵住了，而那些高工對于余國慶也避之不及。

    齊悅得到這個消息時，她在省里一大學(xué)，剛與專研食品工程的老教授愉快交談完，她想了想，對電話那頭的余國慶道：“我回去跟教授聊聊。”

    “行吧，要不成就算了，咱大發(fā)服裝廠掙的錢足夠咱幾家吃香的喝辣的。”

    齊悅聽出余國慶的聲音有些嘶啞，想來最近很上火，她笑著點頭：“我知道的，你先去招待所休息，我明天給你消息。”

    掛了電話，齊悅找到老教授時，他正帶著學(xué)生做發(fā)酵試驗，她若有所思。

    試驗結(jié)束是兩個小時后，走出實驗室的老教授看到她很驚訝：“你怎么回來了？在外面等了很久？怎么不叫我？”

    齊悅笑著點頭：“來了一會，看你們做試驗入了迷就忘了叫您了?！?/br>
    老教授失笑，促狹問她：“你要是真感興趣，不如轉(zhuǎn)到我們院里來，我親自教你?！?/br>
    “教授說笑了，我比您那幾位高徒差遠了，就不給您添麻煩了?！饼R悅笑著婉拒，而后話題一轉(zhuǎn)，“教授，我這有個新項目想請您和您的幾位高徒幫忙。您看現(xiàn)在也到了晚飯點了，咱們出去吃個便飯?！?/br>
    老教授擺手：“出去做什么，院里有食堂，咱們?nèi)ナ程眠叧赃吜?。?/br>
    老教授務(wù)實，叫住幾個他看好的學(xué)生，不容齊悅拒絕地去了食堂，而她沒有飯卡，所以這頓飯還是老教授請的。

    于是，在嘈雜的食堂里，一頓便飯里，國內(nèi)第一家果汁廠有了雛形。

    老教授已是花甲之年，但身上的熱情不屬于年輕人，當天就跟院里打了招呼，第二天就帶著學(xué)生跟齊悅坐火車來到鎮(zhèn)上，這讓余國慶很吃了一驚。

    “不做罐頭做果汁？”余國慶是真的吃驚，要知道如今國內(nèi)可沒人做這一塊，就連可口可樂也還沒飄揚過海進入華國。

    齊悅微側(cè)著頭，睨著他道：“舅舅，別人沒做過，你就不敢干了嗎？你不想成為行業(yè)的龍頭，讓日后的企業(yè)都仰望你？”

    余國慶明知道齊悅是在激他，但也被激得熱血上頭，拍著桌子：“干，勞資要干就干大的！服裝廠能拿出多少資金都往果汁廠砸多少，就算賠了，也不過重頭再來?！?/br>
    齊悅莞爾：“舅舅放心，賠不了?！?/br>
    雖信心十足，但接下來的事情并不容易，果品栽種，果汁研發(fā)，廠房建立，最麻煩的是設(shè)備的制造，為此老教授又趕回省里跟機械廠溝通。

    齊悅還要忙著為齊興國幾人的中考準備復(fù)習(xí)資料，她并沒有時間跟近這個項目，余國慶便接了手，而他在服裝廠的大部分工作都交到周瓊手上。

    周瓊進入服裝廠還不足一周，所有的事情集中一塊，他忙得好幾天都沒回家，盡管廠里距離他家不足兩里路。

    李雅萍抱著來娣找到了廠里，周瓊正跟運輸隊交代明天的任務(wù)，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們母女。

    李雅萍紅了眼圈，當著眾人的面哽著聲喊道：“周大哥，你好幾天不回家了，是不打算要我，也不要這個家了嗎？”

    她懷里的來娣也適時哭了起來，周瓊隔著人群望見哭泣的妻女，他眉頭一皺，大步走過去，運輸隊的人忙讓開道，心里頭尷尬極了，走不是，留也不是。

    “等我兩分鐘?！?/br>
    周瓊丟下這句話，人也走到了李雅萍跟前，從李雅萍手里抱走哭泣的來娣，掀開她的袖子，果然看到她手臂上有一道新鮮的掐痕，他的臉頓時黑了。

    李雅萍的臉也白了，急忙辯解：“我不知道，我剛從她奶那抱來找你……”

    周瓊打斷她的話：“娘知道你抱走來娣嗎？”

    李雅萍支吾著，還未說出個所以然，廠房門口就出現(xiàn)了牽著招娣的周老太太，急聲喊道：“奶奶的乖孫女怎么哭了？”

    老太太趕過去抱住來娣，扭頭望見李雅萍就瞪眼訓(xùn)道：“我一眼看不著，你就抱著來娣來廠里作妖，你是覺得小二掙錢容易，想要將他這份工作也作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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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8章 接班

    李雅萍白了臉，搖頭否認：“娘，我沒有，是來娣想她爸了，我才抱她來找周大哥?！?/br>
    周老太太冷笑：“我還沒跟你算偷偷抱走來娣的賬，你還趕拿來娣當筏子，你是打量我這個當婆婆的沒法治你是不是？”

    李雅萍一瞬間慌了，紅著眼看向周瓊，滿眼哀求。周瓊吸了口氣，轉(zhuǎn)頭與他娘道：“娘，我還沒下班，您帶著孩子和李雅萍回家去，我今晚不管多晚都會回家?！?/br>
    周老太太望見兒子眼下發(fā)青，很是心疼：“你剛進廠里肯定要忙一陣，實在回不去就留在廠里住，招娣來娣兩個娘會幫你照看好，你就別cao心了?！眱鹤右腔丶?，有李雅萍這個攪事精在，他別想睡個安穩(wěn)覺，還不如留在廠里宿舍落個清靜。

    周瓊沒有跟他娘爭辯，只將她們一行送到廠房門口，然后沖著門衛(wèi)道：“廠子有規(guī)定，非工作人員不可隨意放行，需登記且讓廠里職工領(lǐng)人才可，而你這次違規(guī)放我的家人進廠，我會告知葉廠長，罰款金額我與你共同承擔(dān)?！?/br>
    門衛(wèi)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廠里的規(guī)章制度里還真有這一條，只是之前誰也在意過，而今這條規(guī)矩被周瓊翻檢出來，還要罰他的款，但周瓊又提出承擔(dān)了一半罰金，門衛(wèi)是又憋屈又無法發(fā)作，只悻悻掃了眼李雅萍道：“我一開始有攔這位女同志，但她說你的妻子，抱著孩子就沖進去，我這老胳膊老腿的也追不上。”

    周瓊的目光隨之望向李雅萍，李雅萍一張臉漲得通紅：“我，我不知道廠里不能進……”

    周瓊不等她說完就對門衛(wèi)道：“責(zé)任在我家人，罰金都從我的工資里扣?！?/br>
    他這話一出，周老太太吸了口涼氣，抬手拽住李雅萍的胳膊恨聲道：“你還磨蹭什么，是想讓我兒子整月的工資都扣光才甘心嗎？”

    “娘，我沒有……”

    “沒有就跟我走快點！”

    周老太太連訓(xùn)帶拽將李雅萍拽走了，招娣留在后頭，她拉了拉周瓊的袖子，仰頭對他道：“爸爸，等我長大了，我掙錢給爸爸?！?/br>
    被三歲大的女兒安慰，周瓊的眼眶瞬間熱了，他蹲下來揉著她的發(fā)頂，聲音有些發(fā)?。骸鞍职值日墟烽L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