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安慰自己：不會掉腦袋的。

    沈阿姨一臉茫然，她壓根兒沒聽清。蘇尋也打了個寒噤，剛才陶清是不是念了句詩？文縐縐表達弄得渾身雞皮疙瘩。陶清和詩？光是想想這種組合，擱在一起都劇毒無比。他的粉絲看到偶像變化，能接受嗎，會不會眾籌給他掛腦科？她們大都是“真性情哥哥”的忠實擁躉。對營造的偶像人設(shè)有沒有損失？

    可是，蘇尋忽然又有了個隱秘又痛快的念頭：管他呢。損就損。陶哥愛怎樣就怎樣吧。畢竟他只是個事務(wù)經(jīng)紀人，給公司打工而已，又不掌握生死大權(quán)的合約。

    星輝娛樂給陶清規(guī)劃十年長約，合約上的個性方案打造，都是基于陶清本人性格美化。很多時候，得罪人的那些粗魯蠻橫，以“率真”來洗白。但是，如果陶清本人性格變了，不按這個路子走，作為事務(wù)經(jīng)紀人的蘇尋，頂多負次要責任。主要責任還是陶清自己的。

    蘇尋忽然就不那么著急逃離火坑。直覺告訴他，哪怕是為了角色預熱，這種改變，非常不一樣。他的好奇心，暫時站了上風，要是沒有這種精神，怎能在陶清手下工作超過六個月。

    想到此節(jié)，他更不想主動匯報這次“性格變化”了。雖然公司和粉絲早晚都會知道，但那會是陶清自己去煩惱的事了。又怪不到蘇尋身上。

    相比之下，蘇尋更想看看，即將開始的采訪，陶清要是做了功課，會表現(xiàn)成什么樣子？

    剪彩儀式開始，媒體陸續(xù)入場，禮儀小姐來迎接，陶清風掛著那副禮貌的笑容，進入了嘉賓場。他臉色有些蒼白，也不懂補妝。好在打光很亮，暫時不太明顯。

    陶清風走路姿勢十分得體。但是在魚貫進入影視城大門，忽然不自覺地弓起了背，雙手平舉于胸.前，似乎在通過一扇查驗森嚴的大門。但是看著四周的人流，又猛然醒悟般，收回了動作，讓人以為剛才那一瞬間的姿勢是錯覺。

    影視城巍峨的城樓，在日光反射下映出了金碧輝煌的瓦頂。不是貴重的琉璃，只是普通的玻璃。光芒刺入陶清風眼中一瞬，他下意識偏開，盯著高.聳的城闕，沉默了許久。

    第4章 傻眼的記者

    一家平時鮮有人問津的省城新媒體微博，發(fā)布了一條采訪演員的視頻，被娛樂大v營銷號們瘋狂盜鏈。

    這家省委直隸的新媒體報道風格正直，多著眼于科教文衛(wèi)，近幾年要大力發(fā)展文化產(chǎn)業(yè)，才開辟了娛樂版塊。然而報道內(nèi)容也偏向正面嚴肅宣傳，基本不會照顧粉絲的福利。偶爾發(fā)一兩篇批判流量的爭議文章，粉絲也不敢在機關(guān)媒體微博下面造次——反正評論都屏蔽掉。

    《歸寧皇后》開機儀式攜水天影視城剪彩儀式上再次強調(diào)，這是省里為了配合旅游宣傳，發(fā)揚歷史文化，投資拍攝的電視劇?！稓w寧皇后》主要演員都是a省人，且都是零片酬出演，為家鄉(xiāng)無償奉獻。投資的錢全用在布景、后期等打磨工序上。收獲了一片美譽。

    該省委直隸的媒體去采訪主創(chuàng)人，視頻里出鏡了四位演員，分別是女一號鐘玉皎，男一號張風豪，特別出演傅音，以及男四號陶清。

    鐘玉皎是演技派實力花旦，由她來塑造a省郡府出身的一代傳奇皇后香昌，從十六歲演到六十歲，有大段咬文嚼字的宮廷戲，也有騎馬逐狼打斗武戲，雖然今天只是影視城剪彩，還沒正式開機，但是鐘玉皎有特權(quán)，提前看過了劇本，在記者詢問看法，揣摩主辦方要求，配合省廳宣傳，回答得十分老練：

    “歸寧皇后香昌，是我們a省出的巾幗英雄，也是華國古代著名的女英雄。去演繹這樣一個人物，內(nèi)心有壓力，但更多的是動力。這次拍攝，會在a省的真山真水中取景，影視城也建造得很有民族特色……劇透一段，天勝皇帝和歸寧皇后著名的‘笞背問答’，我已經(jīng)在劇本上看到了，非常有張力，很期待去抽他鞭子了（笑，話筒交給張風豪）……”

    張風豪和傅音都是老油子，場面話說得更溜，都非常默契地宣傳了一波影視城，贊嘆了一番劇組的高風亮節(jié)，感謝了一通省廳大力支持，順便給a省旅游打了一波廣告，還不著痕跡地展示了實力演技派，對角色的認真理解。

    張風豪背了天勝皇帝的詩“六世雄才國容壯，嘯咤風云布衣中”※，傅音講了兩朝老臣的民間流傳的一個小故事。收獲一片笑聲和贊聲。

    媒體的話筒還遞給了女二、男二和男三，但是視頻中并沒有播出他們的發(fā)言，大概是這些小年輕偶像演員功課做得還不夠，話里沒有什么營養(yǎng)。省廳旗下的新媒體不吝嗇畫面給他們。

    所以當男四號陶清的臉出現(xiàn)時，點開視頻的觀眾們都很吃驚。

    陶清比劉琦回、沙洲這些小年輕更沒水平，作為小鮮rou甚至比不過他們的流量話題度。雖然臉長得好看，但演技一直在被吐槽。他唱歌只能算好聽，達不到頂尖歌手水平。他的路線，是賣臉，走“真性情”人設(shè)。和一個女演員傳過夸張不實的緋聞。半紅不紫，半死不活。兩三個月?lián)Q著花樣上熱搜。在網(wǎng)上紅黑相間。

    要問路人對他的印象，主要集中在“熱搜王子”和“文盲王子”兩項上。前一項是星輝娛樂真金白銀花錢砸的。后一項，則是陶清在一款真人秀當嘉賓時，暴露了連小學語文都不懂的淺薄，隨后又被扒出小學沒畢業(yè)就跑去酒吧當駐唱，混到現(xiàn)在，沒文化。

    路人在看到他念錯“虎落平陽”，還十分沒有自嘲娛樂精神，反而在那里尷尬梗脖子的樣子，瘋狂轉(zhuǎn)發(fā)嘲笑，輪了很多條。

    當然，陶清的粉絲“陶瓷”對此有說辭：我家哥哥接地氣。我家哥哥是個好人。

    其他不論，最后的“好人”一條，最有發(fā)言資格的是經(jīng)紀人蘇尋。每次他在陶清那里受了氣，能拼命控制辭職的沖動?？康亩际且呀?jīng)到手和未來估計少不了的賠償款，深吸一口氣，還能忍。

    省委新媒體的記者，在采訪前面女二劉琦回、男三沙洲時，已經(jīng)知道他們的回答不會被剪輯出來。但是例行公事，在場演員都要問完。在問到陶清這個被嘲出圈沒文化的，更扶不上墻的家伙時，半是出于臨場好奇，半是不會被公開出來的懈怠心，促使這位省媒記者問了一個近乎刁難的問題：

    “陶清你好，你飾演的天勝皇帝的幼弟，廣積王子。在歷史上，他留下這樣一句詩‘政者正也’能談?wù)効捶▎?？?/br>
    搞事記者心想，陶清答不上來或者敷衍答過去都行，反正其他兩個小鮮rou回答得也很爛，都不會被報道的。問這個問題的目的，只是想近距離欣賞一下，文盲王子露出那種茫然又惱怒的表情——作為表情包在網(wǎng)上流傳甚廣。

    陶清風對記者笑了一下，他面色有些蒼白。這笑容讓記者忽感異樣，似乎有種不受控制的東西，蒸騰在空氣里。

    陶清風道：“政者正也，非詩耳?！读浴纺宋恼擉w。飾角千金子，以文論志，合?！薄?/br>
    看著記者怔住站在原地，陶清風忽然想到，保姆沈阿姨在最開始和自己交流時，也是露出這種表情，保姆好半天才哆嗦一句：“說人話？”

    怎么忘了，不能大段的說別人聽不懂的話。只怪剛才聽記者提到《六言》心中一動，他頭暈之下就不假思索了。于是他忍住頭暈，輕言慢語地解釋：

    “不好意思。這句其實不是廣積王子的詩，是他文論《六言》里的第一句。廣積王子，是個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這句話表達了他的政見和志向，為政者，一定要自身清正，下屬才會效行。這句話和他的身份，是很適合的?！?/br>
    記者在腦袋空白了兩秒后迅速恢復了正常，抑制住內(nèi)心驚濤駭浪，抓住這一線突如其來的震撼，打足精神，迅速拋出第二個常規(guī)問題：“您對廣積王子這個角色如何理解？”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對陶清的稱呼已經(jīng)改成了“您”。

    陶清風搜索了一下這具身體的記憶，旋即又搖搖頭，只好按照自己所知的來回答：“這個‘噫吁稼，不可救’的憂國憂民少年王子。該如何去走進他玉粒金莼難咽的感情？他寫下“遺穗蕩盡，天寒歲暮”的心境，又該多蒼老？以我淺薄的見解，演起來……”他頓了頓，艱難地說出這幾個字：“很有壓力?！闭f完還咳嗽了幾聲，頭真的太痛了。勉強維持站立和說話，已經(jīng)耗盡了他全部的精力。

    但是不能在這個地方倒下。他好不容易……才再活一次。

    攝像師盡職盡責地把剛才陶清的發(fā)言全都拍攝下來，記者還想問，可是已經(jīng)超過了規(guī)定時間，只好不得不挪動身軀，把話筒遞到下一位演員面前。陶清風松了一口氣。

    其他人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和額頭的汗珠，還以為是終于完成任務(wù)，如釋重負。

    下一位演員也沒做好被采訪準備，以一副驚訝表情望著剛才回答完的陶清。

    如果攝像師擴大拍攝鏡頭，就會發(fā)現(xiàn)，但凡是能聽得到陶清回答的人——其中很多不乏和他結(jié)交，知道這是個什么玩意的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但是不少人旋即又說服了自己，大概是這次陶清提前做功課很認真吧，演員趕緊讓表情恢復正常，繼續(xù)接受采訪。

    這條視頻被省媒新媒體制作發(fā)布在微博上，機關(guān)微博一開始轉(zhuǎn)發(fā)寥寥，是先被營銷號盜鏈，轉(zhuǎn)發(fā)出圈后，大部隊才回來找原博，最后有幾萬，成為這個省委媒體號的微博轉(zhuǎn)發(fā)之最。

    陶清是個小流量，在出圈的微博轉(zhuǎn)發(fā)中，占最多的是路人，當然，也少不了一些粉黑言論。

    黑子癲狂嘲笑了一通陶清的前科，轉(zhuǎn)發(fā)里譏諷：“陶豬這回居然要給自己槽文化人路線，真的是陶豬要上樹——要上樹——！”

    “陶瓷”們則發(fā)了一串串的愛心小泡泡，在廣場上刷#陶清廣積王子，相信你走得進去#的話題，留言：哥哥背書很辛苦吧。那么努力認真，好感動！好哥哥加油！

    蘇尋擔心的粉絲接受不了的情況并沒有發(fā)生，誰不希望自家偶像上進呢？雖然比起陶清平時路線來說，差別很大，正因如此才增添了新鮮感。有愛粉絲甚至畫了張“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的同人圖，來無條件支持他們偶像。

    至于轉(zhuǎn)發(fā)視頻的大多路人，和當時在剪彩儀式現(xiàn)場的人員，感想并無太多區(qū)別——

    ——陶清這回功課做得挺認真。要轉(zhuǎn)型了嗎？想洗白嗎？還打了個預防針“我淺薄的見解”，聽起來真是自謙和鄭重。

    不過，大部分人把這歸功于《歸寧皇后》劇組，畢竟是地方獻禮性質(zhì)影片，是要宣傳省歷史文化的，對演員要求當然比較嚴。

    陶清不但沒掉粉，還漲了一些。有些善良的路人，還給陶清貼上了好好配合宣傳，認真琢磨角色的小鮮rou標簽。

    不過，也有路人覺得他背文言文，是刻意嘩眾取寵，少不了一頓譏諷，但那并不占轉(zhuǎn)發(fā)流量的重心。

    與粉黑愛恨都不同，《歸寧皇后》的編劇自然也看到省委新媒體的采訪視頻，看完之后，她發(fā)出了一聲慘叫聲，嚇得她家的貓一個激靈縮在墻角發(fā)抖。

    在拋開所有成見的基礎(chǔ)上，僅針對內(nèi)容，編劇內(nèi)心：我仿佛編了個假劇，想哭——

    作者有話要說：　　“政者正也”是《論語》里的，《六言》并不存在，這里面半白不白的詩、詞、賦、文、論，基本都是引用、化用或者亂用，※標明的都是這樣的加工產(chǎn)物。非真實歷史背景，不考據(jù)，看個樂呵的小白故事而已。

    第5章 編劇內(nèi)心是崩潰的

    《歸寧皇后》的編劇內(nèi)心：

    ——這電影主要是省廳指示拍攝，但也有一點資本注入，不能完全不考慮市場票房。廣積王子，一個出場不到二十分鐘的角色，寫成臉譜化的真善美小王爺，華麗救了香昌就領(lǐng)盒飯。只要天勝和香昌的歷史人設(shè)大致不崩，其他角色礙于制作成本和宣發(fā)效果，需要為藝術(shù)效果閹割，不能完全按歷史走的。

    再說，廣積王子在歷史上的人設(shè)就很模糊，詩作和文論里幾句憂國憂民，誰知道是不是應制寫的？最重要的是——和天勝皇帝撞了。所以編劇本來打算，僅從他的年齡和成長環(huán)境，突出一個純善又深情的人設(shè)塑造。還可以加個單箭頭香昌皇后的三角噱頭。在省廳的a省影視公司和其他私人影視公司各自訴求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可是陶清那樣的理解，顯然是放大了廣積王子的上位者情懷。

    宣發(fā)方真是的，明明把劇本都提前給他們看了，為什么還是給陶清灌輸那個方向廣積王子的人設(shè)。不知道是宣發(fā)部門里的誰和陶清接洽的，搞不好是極端歷史粉，什么‘遺穗蕩盡，天寒歲暮’，她都不知道出處，一查居然是墓志銘上的玩意，這都叮囑陶清背出來了，宣發(fā)方里有人搞事情啊。

    第一版劇本都寫好了。難道要大改嗎？把《玉黍離》，《六言》的內(nèi)容加進去，整個電影的結(jié)構(gòu)，線索，大都要重來……如果廣積王子要走救苦救民的寡淡路線，和天勝皇帝撞了，就要給他編寫新的劇情。寫什么呢？

    編劇只好抑制住內(nèi)心奔騰的草泥馬，認命地重新去翻材料。愁得頭發(fā)抓下來一大把。

    《玉黍離》后記，廣積王子赤腳踏進莊稼地，發(fā)現(xiàn)稻穗下面的土是紅的，掘開有死尸。

    能過審嗎？而且這種風格，適合偶像派演嗎？陶清那種演技，效果出來會很尬吧。

    但，要是不走偶像路線，搞不好一點水花都沒有。不止粉絲興趣缺缺，投資方也有人會不高興吧，就算是省廳更看重社會效益，私人投資的錢砸下去，也希望聽到個水花響……不然為什么要找陶清這種沒演技的小鮮rou參加？第一版劇情，她自以為平衡點找得還是挺好。

    但是無論編劇怎么說服自己保留深情忠犬備胎三角戀的廣積王子設(shè)定，腦海里始終擺脫不去陶清那句“以我淺薄的見解，很有壓力……”？她覺得內(nèi)心某個早已冰封的角落在觸動，甚至會融化出疼痛的，被拋棄了很久的東西……

    編劇一宿沒睡，吐血咬牙改了個二稿大綱，發(fā)給主創(chuàng)團隊討論。

    這版大綱里，廣積王子沒有三角戀了，凸顯了他在天勝皇帝身邊左右手的作用。天勝皇帝麾下不缺文臣武將，所以廣積王子的作用是——提醒他實施仁政。

    這個比田間掘尸好演，希望陶清演得住，在天勝身邊當一個善良的花瓶。

    這版大綱出乎意料，比第一版更得省廳認可，并且壓下了私人投資方的反對意見，讓編劇細化。

    編劇看到細化方案要求里那句“盡量貼合歷史”，兩眼一翻，顫巍巍噴出一口老血。

    這段故事的歷史和演義相差實在太多了，她要找外援……

    蘇尋在陶清房間找到了手機，三四個未接電話，都是自己打的。但此刻蘇尋已經(jīng)不計較這事，他心花怒放地捧著智能機翻微博。陶清的微博是他在打理，rou眼可見那條轉(zhuǎn)發(fā)出圈的省媒體發(fā)的采訪視頻，給陶清漲了不少粉。

    “陶哥，你去不去微博上面親自翻牌？”

    蘇尋美滋滋，看那些褒獎評論里，最讓蘇尋感到開心的，是華大歷史系出身的博主，點評了陶清對廣積王子的理解，從來高貴的學院派這回用了“認真”兩個字來評價。這對于“沉默就是學院派最大的寬容”的一貫吐槽路線來說，委實難得。

    轉(zhuǎn)發(fā)里補充：“最可貴的還是態(tài)度，慎重代表心懷敬畏，哪怕他的演技糟糕，起碼表現(xiàn)出了對歷史人物起碼的尊重?？磥韯〗M還是有誠意，希望成片不要毀?！?/br>
    而陶清微博下面，已經(jīng)簇擁了許多小陶瓷們暖心又可愛的評論。往常遇到這種高興事，陶清會親自翻牌回復幾個。所以蘇尋照例問他，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陶清好像不太對勁。

    陶清風坐在房間寬躺椅上，閉著雙眼，顯得很疲憊的模樣。蘇尋連忙關(guān)切道：“陶哥？你怎么了？”

    陶清風聲音虛弱，道：“有點累?！彼蕴K尋說的什么微博，他沒有聽清，只聽到一點“粉絲”，但也沒有精力去回應。

    說這話的時候他雙目放空，望向天花板，好像腦中正在承載什么過載了。但是哪怕這種時刻，他對蘇尋講話時，還是有條不紊，溫柔又沉穩(wěn)的聲線——

    “蘇……蘇兄弟，我想休息一下。請你讓沈大娘做好飯后，再叫我吧?！?/br>
    對蘇尋的稱呼從蘇先生變成了蘇兄弟，雖然有些意外，但蘇尋聽著愈發(fā)順耳了?？偙纫郧皬?。陶哥提前適應角色，變成了個多有禮貌的家伙。

    蘇尋想：不知道制作方宣發(fā)是誰和陶清個人接洽，效果非常好。能讓陶哥這種人乖乖背那些文論和詩作，改天一定要帶著禮物，去《歸寧皇后》劇組慰問。

    蘇尋連忙點頭：“好的陶哥，你累了先休息。”貼心地關(guān)上房門。并不知道當他關(guān)門的瞬間，房間里陷入黑暗。臺燈自動感光亮起，陶清風失神般凝視著那團暖黃色光暈，眼瞳被光線一激，露出了茫然。

    陶清風獨自在房中繼續(xù)思考，那最讓他頭痛的，合同問題。

    陶清風記憶里合同條款，還有很多看不懂的東西。

    粉絲，指數(shù)，上浮率……

    剛才蘇尋剛才拿著手機，樂滋滋告訴自己漲粉了，好歹讓陶清風對“粉絲”有了一點感性認識。

    是喜愛著這個身體原主的那些人嗎？雖然從記憶里來看，這個原主，實在……反正，陶清風自己，喜歡不起來。

    怎能那樣對別人呢……

    哪怕他的模樣，和自己前世，頗為相似。只是這個時代的男性都剪短了頭發(fā)，平頭寸臉的。陶清風看著鏡中，短發(fā)俊朗的男子，不禁一絲恍惚，僅僅是頭發(fā)，就能改變那么多氣質(zhì)嗎？

    說到底，世上什么人都有，憑借這臉，收獲一批粉絲好像也無可厚非——“從前大楚朝廷里被稱為“玉面郎君”的自己，登第游街時，就感受到自己這張臉對婦孺的殺傷力，用“擲果盈車”來形容，已經(jīng)是最輕的了。

    不過，雖然臉龐相似，氣質(zhì)卻很不同。

    他剛醒來的時候，感受到身體里還殘留著的暴戾、憤怒和不甘，也從鏡中看到眼神中的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