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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他仔細打量了一番當年把自己打了一頓、兩個月下不了床的罪魁禍首,嘴巴一歪,笑了。 “李大夫,這就跟盧某進宮吧?!北R省說著,皺了皺眉,身旁立刻有人用手擋了他額上的陽光。 “進宮?我只是想盧公公了,如今見到,也就了了心愿,進宮做什么?” 李亭芝笑嘻嘻地說。 他在報復!盧省這才明白過來,氣得滿臉通紅,壓低了聲音說,“你不要不識抬舉,進宮可是為貴人看病。” 李亭芝說,“盧公公真會說笑,誰把板子當抬舉,誰自己領去,我李亭芝可消受不來?!?/br> 盧省無法,只得說,“你開個口,想要什么,才肯跟我進宮?” 李亭芝嘿嘿一笑,忽然朗聲道, “眾位街坊大半輩子什么都看過了,就是沒看過盧公公下跪磕頭,是不是啊?” 周圍人一聽,那愛鬧事的,一下子就打起呼哨來,一時間歡呼聲笑鬧聲不絕于耳,都等著這樁好戲。 鶴年堂的掌柜眼看不妙,把伙計都趕了進去,上前打圓場,“亭芝不要胡鬧,”又跑到盧省面前說,“盧公公可別和他計較,他是南方鄉(xiāng)野里來的,什么都不懂?!?/br> 不管掌柜怎么說,李亭芝眼中,笑意盈盈,就是不松口,一雙眼盯牢了盧省。 盧省差點真給他跪下去了。 可身后的歡鬧聲,讓他心里一瞬間涌起了強烈的被羞辱的感覺。 若他是個三品文官,這些人還敢這么對他么。 即便他日常出入宮掖,掌管人數逾千,隨侍皇帝身邊,在這些人眼中,依然是個沒了下邊的玩意兒。 “走著瞧?!北R省恨恨地說了這句,一振衣擺,轉身走了。 鶴年堂當天下午就停業(yè)了,伙計們全都放假回家,等錦衣衛(wèi)的人來的時候,李亭芝早就跑得沒影兒了。 眼下謝靖管著刑部,盧省怕被他抓住把柄,不能動作太大,便把這份仇恨,在心中又記了一筆。 第48章 問心 隆嘉十四年春末,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盧省帶了一位客人進宮, 皇帝一見,大驚失色,差點從病榻上跳起來。 此人不是第一次見皇帝, 上次見面, 還在一年前?;实郛斎徊皇潜凰拈L相嚇到, 甚至一打眼,都沒認出來他是誰。 可是—— 朕的宮里怎么會有道士? 那道士穿著黑色道袍, 用道冠束了頭發(fā), 腳踏云履,仍是一把仙風道骨的花白胡子,一見皇帝,就跪下來叩拜。 “這是……道長快快請起, ”皇帝趕緊站起身,去扶那老道。此人便是一年前在白云觀后山上, 與皇帝對答的道人。 這道人姓莫, 名沖霄, 他那日去白云觀, 是尋訪一位道友。 雖然皇帝說不必了,盧省還是暗自打探了一番, 得知此人原先在龍虎山上清宮修行, 很有一些本事,不是那種招搖撞騙之徒。 去歲至今,皇帝身體一直不好, 太醫(yī)總也拿不出辦法,盧省心里著急,各種門路都想了。他原打算把李亭芝請回來,卻未能遂愿。 這位道長,卻是十分好說話,盧省一提,便慷慨應了,隨他進得宮來。 既然傳統(tǒng)醫(yī)學的路子,咱們走不通,那么試試別的新途徑,也不吃虧不上當,皇帝您說是不是? 以上,是盧省和皇帝匯報時說的。 這一次,皇帝并沒有像往常一樣,盧省一說,就同意了,而是少見地沉默起來。 朱凌鍶心里活動十分激烈。 沒錯,這道士一眼就看出來,他原本不是這世上人。 也說準了與北項之戰(zhàn)的結果。 但是這些,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神通,這些事,他自己也都知道。 且不說道士輔修的醫(yī)術,到底能不能治病吧,實在是往宮里招道士這種事兒,太敏感了。 進宮的道士,普遍都有兩把刷子,能解皇帝的燃眉之急,先時曾經有一位道士,就是靠治好皇帝的不孕不育癥、獲得了皇帝的歡心。 但是,道士們的目標不止于此。 就概率上看,凡是招了道士進宮的皇帝,基本上都會沉迷于修道。而沉迷于修道的皇帝,不說百分百是昏君,也有八成會瞎折騰。 一旦開始折騰,就算是國富力強的,也會因為皇帝無心朝政,造成黨爭頻起、內耗繁多的局面,若是國力本身就不行的,折騰幾下,說不定就玩完了。 往宮里招道士,絕對是一個作大死的昏君表現。 皇帝清了清嗓子,打算婉拒。盧省怎么把人給弄進來的,原樣還給他弄回去。 他剛要說話,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榻上,明明想法都還在,偏偏怎么都出不了聲,連眼皮也睜不開。 盧省訓練有素,抬起手就往皇帝的人中用力一掐, 皇帝疼得嘴角滋溜滋溜抽著氣,每次都來這一套,他對盧省簡直要有心理陰影了。才要睜開眼,就聽到盧省焦急地說, “道長您看,就是這樣,可有什么辦法?” 皇帝的眼皮一下子被人扒開,朱凌鍶被迫盯著面前的道士,花白的胡子幾乎要掃著他的臉。 “看這樣子,貴人是被什么給沖撞了啊?!?/br> 不不不,不要在朕的宮殿里宣揚怪力亂神,朱凌鍶用足了力氣,想要搖頭,他腦袋一動,盧省趕緊把他擺正了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