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還是少不了謝靖啊。

    雪越下越大了。

    盧省勸皇帝歇息地時候，嘴里還在念叨，“明天起來，怕是有兩尺厚，臣幼時在河間府，有一年冬天，也是這么大的雪，村里的孩子堆雪人，又鬧騰又快活……”

    接下來的事，他卻沒說，那一年盧省家所在的村子里，凍死了好多人，他爹娘心一橫，就把他送到京城，賣掉了。

    皇帝拒絕再喝符水，他的心里guntang，陷在被窩里，腦中不停地回響一句，“明日起身，就出宮去找謝靖。”

    他想了半夜，才沉沉入睡，倒是睡得很踏實，唇角都輕輕翹起來，似是做了個美夢。

    莫沖霄一晚上沒回來。

    盧省一大早，便派人去找，哪兒都不見蹤影，直到中午，才堪堪有了消息。

    “皇上，皇上，”盧省急匆匆跑過來，幾乎是跪倒在皇帝腳邊?；实鄄牌鹕頉]多久，被陳燈服侍著，正在吃他的早午餐。

    他惦記著去找謝靖，一見盧省這幅模樣，不禁皺了皺眉。

    “莫道長昨晚一進(jìn)城，就被捕快拿下，給關(guān)到刑部大牢里去了。”盧省慌張地說。

    皇帝放下筷子。

    這么說，這場荒唐的鬧劇，終究還是由謝靖那邊，來劃上這個句號。

    見皇帝沒說話，盧省又抱著皇帝的腿用力晃了兩下。

    “好，好，”皇帝連說了兩個字。

    跟著向后一歪，剛好被陳燈接住了。

    第53章 親擢

    既決定對盧省發(fā)難， 謝靖就與周斟并李顯達(dá)一道， 商量起來。

    盧省如今，也不是輕易動得的，他每日隨侍在皇帝身邊， 位置敏感重要， 倘若一上來對他下手， 搞不好招人非議。

    東廠在他手里，錦衣衛(wèi)穿飛魚服的一大半， 都該和他有交情， 雖說沒有皇帝的諭令，輕易不得調(diào)動，但是誰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皇帝的心， 有幾分向著誰。

    李顯達(dá)有些坐不住了，“謝九升， 你成天算計這些， 有意思嗎？不如我連夜進(jìn)宮， 抓住那閹奴， 不用帶刀，單憑一雙手……”

    周斟說， “將軍稍安勿躁， 此事倒真有些計較。”

    他接著說，史書上寫了，碰到這種事， 得先把正主穩(wěn)住，然后把他身邊的親信黨羽，挑著個兒全都撬開，然后圍點打援，等到對方筋疲力盡，左支右絀，出了紕漏，再一擁而上，圍而殲之。

    比如徐階要扳倒嚴(yán)嵩的時候，先對他兒子嚴(yán)世蕃和干兒子羅龍文下手；而崇禎收拾魏忠賢的時候，也是先給他說好話，罪名全扣在了他的干兒子崔呈秀身上。

    李顯達(dá)欽佩不已，“你們讀書人整人的法子，寫出來也是一部兵書?！?/br>
    “九升，你該想好了吧，”看謝靖一臉不動聲色，周斟問。

    “那個道士，莫沖霄，”謝靖語調(diào)中，帶著一絲冷意。

    “我自去帶人擒他，爾等不要現(xiàn)身，”謝靖這么安排，是擔(dān)心一旦抓了莫沖霄，又不能一錘定音，倘若盧省的勢力反撲過來，自己八成首當(dāng)其沖要遭殃。

    李顯達(dá)有軍功在身，又是敕封武威侯，無論是錦衣衛(wèi)還是五城兵馬司，多少都要賣他些面子。周斟在禮部經(jīng)營多年，是天下文人雅士的魁首，影響力不容小覷。

    萬一謝靖自己因為抓妖道的事，被盧省他們參奏下獄，這兩位暫時隱在幕后，還能想辦法搭救，要是一開始就把底牌亮出來，被人抄底就太被動了。

    他也不指望張洮到時候能幫他，恐怕張洮還是會聽皇帝的意思，而何燁……何燁一輩子在戶部，為朝廷精打細(xì)算，他是何弦的父親，謝靖不想把他拖進(jìn)這片渾水。

    他交代得這樣清楚，在李顯達(dá)聽起來，多少有些“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意思，“九升，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李顯達(dá)說，“皇上無論如何，總是向著你的。”

    他始終以為，謝靖和皇帝，只要見上一面說開了，什么盧省什么道士，全都不是事兒。

    謝靖沉默片刻，“皇上向著我，是他的恩德；如若不然，是jian人蒙蔽欺瞞太甚。無論圣意何如，我總要替皇上，除掉這個大患?！?/br>
    于是此后幾天，參盧省的帖子，消停了些。謝靖日日在刑部衙門值守，又命人盯緊了莫沖霄，那日聽人來報，莫沖霄出了城，便著人跟著，等他回轉(zhuǎn)時，剛一進(jìn)城，就拿下了。

    在抓捕莫沖霄一事上，謝靖作為刑部尚書，表現(xiàn)出高度重視，親自擬定了作戰(zhàn)計劃，不辭勞苦，坐鎮(zhèn)指揮，連自己生日都忘了，終于皇天不負(fù)有心人，一舉將妖道莫沖霄抓捕歸案。

    莫沖霄一見刑部的皂隸，便知來者不善，他沒有掙扎，任人綁了，扔進(jìn)大牢中，也絲毫不慌張。旁邊牢房里，犯人發(fā)出凄慘的喊叫，莫沖霄只聞其聲，卻看不見人影。

    他夜觀天象，見紫微星光芒暗淡，算算日子，也就是這幾天。到時候皇帝出了事，謝靖自然要放下手頭諸事去就那邊，他只需在那之前，與謝靖好生周旋，待離開這大牢，從此就海闊天空了。

    謝靖趁熱打鐵，連夜提審莫沖霄。怕的是走漏了風(fēng)聲，等到盧省察覺前來干預(yù)，有些話就撬不出來了。

    誰知這莫沖霄，竟是意外地配合，對自己姓甚名誰，是何來歷，如何見到皇帝和盧省，又是如何進(jìn)宮的，只要謝靖問，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娓娓道來，絲毫沒有勉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