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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個多月,謝臻的回信才來,“五叔雖有些不近人情,總歸是為了皇上?!被舫幰豢?,嗤之以鼻,把信原樣裝回去,放進(jìn)木匣之中。 辦完盧省的案子,已經(jīng)過了夏至。皇帝此時,去宮后苑散步,每日看一個時辰奏折,都不會頭暈眼花。于是重賞了李亭芝,又要留他,在太醫(yī)院當(dāng)值。 李亭芝雖有些不愿受束縛的心思,可院判勸他,“你是皇帝親封的太醫(yī),做上三五年,再出宮去,這大江南北,哪個不知道你的名號?!?/br> 大夫這個行業(yè),在古代還是挺講究資歷的,通常來說,越老越吃香。年輕醫(yī)生就要一步步熬年頭,攢名聲。而這個資歷,直接和業(yè)務(wù)量以及收入,還有成就感掛鉤。 不過,當(dāng)過皇帝的醫(yī)生,說起來又是不同,等于坐上了直升機(jī),上到行業(yè)頂端。李亭芝權(quán)衡之下,覺得確實得大于失,便接了妻子,在京城安頓下來。 平日里就在太醫(yī)院研究藥材方子,皇帝傳時,才要他出馬,日子過得十分愜意。眼見過了小暑,暑氣日盛,又在皇帝每日吃的藥之外,加了一份清火的藥膳。 又過幾天,便是皇帝生辰,因之前說好了,閣臣們都進(jìn)得宮來,和皇帝一起吃午飯。折騰了半年有余,皇帝總算是病體初愈,陳燈便卯足了勁,要把這頓生辰宴,辦得喜慶熱鬧。 之前盧省流放出發(fā)前,來到宮中給皇帝認(rèn)罪磕頭,私下叮囑過他,伺候好皇上,一定不要動別的歪心思,不然自己就是他的下場。 又想陳燈本就心眼瓷實,恐怕也不會重蹈覆轍,便長嘆一聲。 陳燈當(dāng)時,與盧省抱頭痛哭,從前萬事有盧省擔(dān)著,如今乾清宮里,他就是管事的人,自然要使出渾身解數(shù),不能叫人小瞧,說盧省一去,他便沒了形狀。 謝靖前些日子親辦權(quán)宦一案,再往前又是隨護(hù)皇帝,依舊是來不及整治一份體面的賀禮,皇帝雖說不用了,可進(jìn)宮吃飯,他也不好空手。 張洮給了一副前朝名家的賀壽圖,何燁送了一尊玉佛,祝禱安康,張洮見那玉佛,只有一尺多高,便撇撇嘴,雖然沒說,心里卻暗諷何燁小氣。 羅維敏送了皇帝一柄寶劍,皇帝抽出來一看,寒光若水,忽而又想到西邊偏殿墻上那把,他心里,便有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計較。謝靖也想到這一節(jié),卻又暗自忖道,“皇上為何放著好好的正殿不住,要往這邊偏殿中呢?” 他早就有此一問,可總也沒機(jī)會,如今想起來,忍不住偷瞟了皇帝一眼。 謝靖一生之中,很少有偷摸看人的時候,于是在眾人面前,就有些不自在,皇帝見他忽然拘謹(jǐn),心中又有些悵然。 周斟和李顯達(dá)的賀禮,早已經(jīng)送過來了,就連遠(yuǎn)在錢塘的祁王,也送了些時鮮珍果,于是眾人便都盯著謝靖。 眼見他,又拿出一方田黃石,張洮便“噯”了一聲,就連以摳門著稱的何燁,也禁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皇帝剛想打個圓場,張洮又說,“底上沾了些紅色,原來有字,”說著就叫陳燈拿紙來,提起印章,用力一印, 雖不甚鮮艷,確是清楚的四個字,用的是小篆, “維深用長?!?/br> 謝靖從宋人詩句里,特特挑了這四個字,連夜拿著刻刀,一筆一劃,仔細(xì)琢磨了,如今被張洮他們看到,就有些擔(dān)心雕工不行,被這些人看了出來。 又覺得自己一番心意,忽然暴露在人前,頗有些難為情。他挑這四個字,本意是想讓皇帝無論在何種情景下,拿出這個,都不會惹人懷疑,所以要含蓄含蓄再含蓄。 可乍一被別人看到,還是十分地,不好意思。 皇帝心中,也是一樣,這四個字,看著簡單,卻有一縷情愫,撲面而來。他不如謝靖沉著,早就紅了臉,不過張洮再大咧咧,也不會去打趣皇帝。 如今閣臣送完了壽禮,開始吃飯,兩人總算是好過一些。 李顯達(dá)去年底到浙江,任浙直總督,主要工作任務(wù)是抗倭。因為他在北項戰(zhàn)場上的威名赫赫,倭寇都有些怕他,李顯達(dá)到了那兒之后,打了幾場不小的仗,算是又立下名聲,于是這兩個月,倭寇也不敢來了。 他想著皇帝大病初愈,自己該慰問一番,本想趕在皇帝生辰之前回京,又被軍務(wù)絆住了,等他回來,已經(jīng)到了七月?;貋淼牡谝患?,照例是找謝靖喝酒。 一壺三月春下肚,唇齒肺腑,終于有了回家的感覺。 謝靖這人,平時說話,一點兒都不含糊,如今卻躲躲閃閃,畏畏縮縮,李顯達(dá)是個中老手,怎能容得他逃竄,便問,“你和皇上,究竟如何了?” 謝靖還想糊弄過去,李顯達(dá)又說,“皇上不許你入內(nèi)廷,是下過口諭的,可你日日入宮請安,這諭令又是何時取消的?” 不愧是戰(zhàn)場中成長起來的男人,就是會抓重點。 謝靖還要負(fù)隅頑抗,“皇上寬宥了我,自然不會計較這些事?!?/br> 李顯達(dá)不說話,抱著胳膊,瞇著眼睛看他。 謝靖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皇上……是明君,若是傳揚出去,恐有損圣明……” 李顯達(dá)仰頭把一口酒倒進(jìn)喉嚨里,“屁話?!?/br> 謝靖雖早就知道,此人是個痞子,可也想不到他會突然這么不講究。 “你可見哪個皇帝的好名聲,是看他睡過什么人得來的?只有那沒什么功業(yè)的,才尋些宮闈秘聞,以充巷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