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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亭芝心里納悶,不應該啊,他的藥膳里有安神藥,皇帝一入夜,精神頭那么足,到底在想什么呢? 心中嘀咕,嘴里卻不能說,只把那安神的藥,多加了些劑量。 這天晚上,謝靖一下班就回來了,二人吃過飯,又在書房里看些折子,討論國事,雖然規(guī)矩,朱凌鍶仍然覺得,妙不可言。 只是亥時一到,謝靖就催著他睡覺,親見他躺下來,便起身要走。 朱凌鍶心里,忽然怒不可遏。 這人好生莫名其妙。 仿佛前兩天抱著自己的不是他了,莫非做了那樣的事,如今又要回來做一對本分的君臣么? “謝卿,”皇帝一叫,謝靖趕緊在床邊蹲下來,這也是皇帝生病時養(yǎng)成的習慣,這樣皇帝要什么,不用大聲說,他就聽得到。 “你今日若是離了這間屋子,就別再回來?!?/br> 謝靖聞言,心頭大震。 他當然不如表面上那么鎮(zhèn)定,只不過平時裝腔作勢慣了。 那天酒后荒唐,皇帝沒有責罰,他在心中竊喜許久,可要是再來一道,卻怎么都鼓不起勇氣。 有時候遠遠看著皇帝,說不出的溫柔可愛,心里總想抱著他,可他穿著龍袍,自己也是仙鶴玉帶,就是這兩身衣服,平白叫人躊躇幾分。 可如今,他的皇帝,居然這么說了,謝靖又豈有不從的道理。 于是他沉聲叫陳燈,要來幾樣東西,皇帝聽他吩咐,羞得耳朵通紅。 陳燈訓練有素,這些又是盧省交代過的,自然麻利地送來。 “皇上……” 一片泥濘破碎中,唯一清晰的,是謝靖的低語。 第63章 虛驚 寅時剛過, 謝靖就醒了。 皇帝睡著的時候, 像個孩子一樣,在被子里微微蜷起來,露出一點腦袋, 胳膊輕輕搭在他胸前。輕柔的鼻息, 顯出他睡得很安穩(wěn)。謝靖伸出手來, 猶豫再三,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幾個時辰前, 這間宮室中發(fā)生的一切, 換做之前,謝靖無論如何也不敢想。 皇帝一向文弱不爭,可是剛才,居然這么敢。 謝靖心緒翻涌, 躡手躡腳下得床來,忍不住走動, 又擔心驚擾皇帝睡眠, 便出了門, 他一出去, 就有宮人迎上來,請他示下。他搖搖頭, 想尋個僻靜之所, 又想了想,就往宮后苑去了。 皇帝直到快卯時才醒,今日朝臣放假, 陳燈沒來叫他起床。他甫一睜眼,渾身上下還沉浸在魘足之中,再一回神,須臾之間就覺出不對勁來。 謝靖不見了人影。 他連鞋都來不及穿,赤著腳跳下床,陳燈聽見屋里動靜,趕忙進來候著,皇帝見他就問,“謝靖走了嗎?” 若陳燈他師傅在,一定立時會到皇帝問話的意思,只是陳燈六年前,確實年紀太小,搞不清皇帝和謝靖那些彎彎繞。盧省見他心眼瓷實,也沒跟他多說,是以也鬧不清這一出。 眼下皇帝問了,自然實話回他,“是?!?/br> 他親眼見著,謝靖確實出了殿外,至于往哪兒去了,叫守門的小內侍來,一問便知,“皇上可要叫……” 朱凌鍶渾身的力氣,被這一句“是”,倏地抽空了。 六年前那次,謝靖第二天就走了,如今又來舊事重演,這些日子堆積的柔情蜜意,仿佛一下子坍塌成虛空,滿目河山,原來竟是海市蜃樓。 他差點跌坐在地,被陳燈扶住,好歹坐到床沿。陳燈見他臉色慘白,想勸他再歇一陣,皇帝咬緊牙齒,充耳不聞。陳燈就俯下去,想要幫他穿鞋,忽然被皇帝緊緊攥住胳膊, “傳旨?!被实鄯路鹗菑难揽p中擠出這幾個字。 皇上這道旨意,來得十分奇怪,陳燈雖心驚不已,口中卻已稱是,皇帝似乎是等不及了,撐著床鋪站起來,徑自去了書房,陳燈無法,只得拎了鞋襪,跟著他走。 筆上沾了墨,落筆卻叫人為難。 上一次,加封了都察院右都御史,給了謝靖在外游歷的名頭,如今卻封他什么好? 他現(xiàn)在已經官居從一品,雖說太傅的位子,總是要給他的,那也是讓他輔佐新君、監(jiān)國用的。天底下再沒有先擢升一品,卻又離京去國的道理。 他心中躊躇難定,手也抖個不停,便去問陳燈,“你說給他封什么好?” 陳燈一聽,趕緊收回眼神,盯著地面。 盧省走的時候,反復叮囑他,不可仗著皇帝心軟縱容,就犯了干政的心思。 再說他小時候,在內書堂上學時,學士講到太*祖皇帝往事,說那時候試圖干政的太監(jiān),有幾個被活活剝了皮。 陳燈膽子小,是以無論如何,也不敢置喙朝政之事。 如今雖然皇帝問他,他也是不敢答的。 陳燈不搭理他,皇帝自己也想不出來,他一著急,冷汗直往下掉,一個字都寫不出,墨汁滴到紙上,洇了一團,右手還抖個不停,便用左手去抓住右手手腕。 卻說謝靖算著皇帝該醒了,便從宮后苑回來,匆匆洗漱一番,還收拾干凈胡子,就去看皇帝,誰知皇帝不在,問了人,就往書房來。 他一見皇帝模樣,大吃一驚,趕緊迎上去,陳燈見他出現(xiàn),仿佛見了救星一般。 皇帝見了他,用力擠出一個笑容,嘴唇卻在發(fā)抖,謝靖一見皇帝額上汗滴,臉色蒼白,以為他犯了什么急病,心里著急,便不管不顧,把皇帝摟在懷里,輕聲問他哪里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