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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凌鍶就在心中,小小地遺憾了一下。 下午謝靖去了刑部,等過了晚飯時分,兩人才有功夫談起孩子的問題。 初夏微風(fēng),徐徐而來,皇帝心中,一片安寧暢快,便問“各位朱姓王孫,謝卿覺得,誰堪當(dāng)儲君大任”? 謝靖剛端起茶碗,聽皇帝一問,趕緊放下。站起來在皇帝面前,微微彎著腰,這就是回話的姿態(tài)。 雖則在這無人處,二人并不講君臣之別,可是謝靖心里,這立儲之事,還是一件頂頂神圣的要務(wù),須端正得體,方能開口。 他在這種地方的堅(jiān)持,也讓朱凌鍶,嗯,有點(diǎn)心動。 “臣以為,遼王家的榆殿下,可當(dāng)此任?!?/br> 這話一出,仿佛往皇帝心上,投了顆炸*彈,朱凌鍶一口水噴出來,“你說誰?” 謝靖趕緊前去幫皇帝捶背擦嘴,等平息了些,才說,“臣說的是榆殿下?!?/br> 這……是不是哪里出了偏差? “你說榆兒,正換牙那個,前幾天躲到柜子里的那個?”朱凌鍶趕緊確認(rèn),究竟謝靖說的,是不是自己知道的那個朱堇榆。 “皇上英明,”謝靖頷首,朱凌鍶這才意識到,謝靖中意的,果真就是那個說話漏風(fēng)的朱堇榆。 謝靖忽然發(fā)現(xiàn),皇帝好像對他的選擇很震驚。 什么……難道只有他一個人發(fā)現(xiàn)了嗎? 看到謝靖的表情,朱凌鍶說,“榆兒是很可愛不錯,可他……”可他好像腦筋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難道謝靖不是最喜歡聰明的孩子嗎? 謝靖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朱堇榆不聰明,他自然明白。這一堆龍子龍孫里邊,放眼一看,還真就是朱堇桐最出挑。 可選太子不是考狀元,聰明與否,對謝靖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 孩子們上京之前,謝靖早已打算好,千萬要細(xì)心觀察,不偏不倚,一定為皇帝選個好的儲君。 只是那天,朱堇桐把手放在他手里,一直以來的冷靜公正,就有些動搖。 笑著說不冷,然后把手放著他手里,仿佛是要叫他知道,自己確實(shí)不會冷。 這么孩子氣的動作,皇帝前些年,也對他這么做過。 謝靖就忍不住,對朱堇榆更上心一些。 打眼一看,這孩子哪兒哪兒都有些勉強(qiáng),身子弱小,說話吃力,腦筋也不聰明,貪玩不說,還愛哭,若說是把經(jīng)國大業(yè)交到他身上,任誰都覺得有點(diǎn)懸。 大孩子們都嫌他礙事,不愿和他玩,他想親近朱堇桐,朱堇桐也不愛搭理他。在謝靖的課堂上,他也總是被嘲笑的對象。 就是這樣,朱堇榆一邊被集體孤立了,一邊還是努力去和他們一起玩,從來不會記恨誰。李顯達(dá)說,他和個子幾乎是自己一個半的孩子摔跤,挨揍了也不松手。 因?yàn)殡y過而躲到柜子里,還有分給皇帝的半根小麻花,謝靖越關(guān)注他,就越覺得他純凈剔透,寬厚和善。 若往前數(shù)二十年,問謝靖什么樣的人當(dāng)皇帝好,他一定會說,要有經(jīng)世之才,雷霆之威,方能治天下。 可到了如今,他才知道,只有善良仁慈的心,胸懷天下而不恤己身,始終愿意去聆聽、去寬恕、去守護(hù)的人,才是真正的好皇帝。 不過他也知道,資質(zhì)太差的話,當(dāng)皇帝會很吃力,于是在心里,給自己打了個賭,若朱堇榆一天之內(nèi),能背會《禮記》里《文王世子》篇,他便可堪大任。反之則不必提了。 今天聽朱堇榆背下來,他心中震動,難以言表。 身子弱、腦子慢,這些都不是事兒了,貪玩一點(diǎn),愛哭一點(diǎn),嬌氣一點(diǎn),也沒什么。往后好好教導(dǎo)就是了。 你看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努力把不擅長的事做好,是不是很像……? 如今皇帝問起,謝靖便正了衣冠,從容而道, “榆殿下……性情行事,肖似皇上,臣以為,可承繼大統(tǒng)?!?/br> 謝靖說完,心滿意足。滿目柔情,徐徐落到皇帝臉上。 他心想,若皇帝有個孩子,或許就是朱堇榆這樣。 第79章 江陵 “謝臻, 謝臻,你快醒醒, ”霍硯用力拍打著身邊沉睡的家伙, 謝臻艱難地睜開眼,“怎么了?”霍硯說,“有煙味!” 謝臻一下子坐起來。 他們連著趕了三天路,馬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人也支撐不住, 霍硯自幼學(xué)武還好些,謝臻是文士出身,雖說在云南跟著百姓學(xué)了些農(nóng)活,身體到底不如他,三天下來,疲倦異常,要不是霍硯看著,好幾次差點(diǎn)從馬背上滾下來。 于是這晚,他們便在一處村落里落腳, 村民家有空屋,讓他倆住了進(jìn)去。謝臻實(shí)在是累狠了, 倒頭便睡,霍硯把他拉起來,非讓他吃了兩個饅頭。 到了半夜,霍硯迷糊之中,忽然聞到一絲煙味, 仿佛還有窸窣響動。自幼習(xí)武的警覺讓他醒了過來,側(cè)耳細(xì)聽,又什么都沒有,再過一會兒,煙味就大起來,還有燒著東西“噼噼啪啪”的聲音。 他趕緊把謝臻喊醒。 來不及想究竟出了何事,霍硯抓著謝臻就要往外躥,他二人本是和衣而臥,因此走也是走得的,謝臻卻拉住他。 “清池,”謝臻說著,解開前襟,把藏在衣服最里邊的名冊,拿了出來,“你帶在身上?!?/br> “糊涂,又不是要把你留下,”霍硯眼睛一瞪,顯出幾分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