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逃跑

    “尤諳?！?/br>
    女孩啞著聲音，喊了他的名字。

    尤諳的雙眸望進(jìn)去一片霧沉沉的黑，先前的笑意不知何時(shí)褪去了。他并未對這兩個(gè)字有任何的回應(yīng)，臉上的表情平靜得駭人。

    “所以，”深吸一口氣，霍免問：“你真的想同化我嗎？”

    即使極力掩飾，但她到底還是恐懼的。

    打顫的牙齒咬住一小角的嘴唇，她漉漉的眼睛望著他，怯得仿佛在靜候一場浩劫。

    ——想嗎？

    他扯扯嘴角，輕聲道：“當(dāng)然?！?/br>
    于是她眼見著他俯身，陰影籠住她的視線。

    霍免如愿以償，看到了撕下偽善面具的尤諳。

    這是一只不折不扣的魔鬼。舌尖舔過若隱若現(xiàn)的尖牙，他看向她的目光飽含惡意與私欲。

    在死亡的逼近下，她無助得宛若一只被束住手腳的動物，陷阱一步步收緊，她退無可退，只得閉上眼睛。

    “算啦。”

    驀地，她眼角的那滴淚水被人擦掉。

    霍免睜開眼，看見尤諳背過身。他的動作很快，她來不及看見他的表情。

    “你走吧?！彼f。

    頓了大概半秒，補(bǔ)充道：“不要再回來了。”

    有一件事，藍(lán)恬說錯了。

    從自己的角度出發(fā)，尤諳是想跟霍免在一起的。但他心底又怎么忍心，強(qiáng)迫霍免變成跟他一樣的怪物，放棄原有的幸福的生活。

    那樣嚇?biāo)?，他是故意的?/br>
    他很貪心，遠(yuǎn)遠(yuǎn)不滿足于做她生活的附屬品，他借著這個(gè)機(jī)會，跨出一大步，試探她愿不愿意。如果她愿意被同化，那么一勞永逸，他們就能永遠(yuǎn)在一起；如果她不愿意，那么她還是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她的血液未被污染，從始至終，她都是干干凈凈的。

    霍免顯然是不愿意啊。

    他耗盡心機(jī)，想讓她喜歡自己。

    失敗了。

    尤諳垂眸，食指蹭了蹭拇指的指腹，那一點(diǎn)淚痕的溫度似有殘余。

    算了，這樣也好。

    至少對于霍免是很好的。

    勒住咽喉的繩節(jié)一松，陷阱中驚魂未定的小兔子立刻跑掉了。

    她的腳步倉惶，跌跌撞撞在外面不知撞到了什么東西。

    尤諳在神游中聽見了，恍惚想要追出去看。

    追出去，只看見她拉開大門的背影。

    他的小兔子。

    她跑得那么急，柔軟的發(fā)絲擺脫了室內(nèi)昏沉的黑色，躍進(jìn)光明里。

    那是另一個(gè)世界。

    她站在金燦燦的陽光中，新生一般的明亮化作一小顆一小顆耀眼的粒子，包裹住她。

    尤諳追了過去。

    他的心臟早已死去，他的眼睛再流不出淚水，他唯一能感知的是疼痛。

    “兔子兔子兔子。”

    那只跟在車隊(duì)小霸王后面的小小跟屁蟲，她去哪里，他就去哪里，甩也甩不掉；她要是不喜歡他了，他就哭鼻子，死命死命地哭鼻子。

    跟屁蟲得一直一直地跟著他的兔子。

    雖然這次沒有哭，但那大概是很疼的，他眼睜睜看著她丟下自己。

    再用力也抓不住呀。

    他半截沒入太陽光的手掌，化作灰燼。

    第37章 入套

    霍免什么也沒聽到，什么也沒法看到。

    耳邊回蕩著尤諳最后的那句——“不要再回來了”。

    她行走在火烤似的日頭之下，眼里的淚意和心中的不安一絲絲地?cái)U(kuò)大、散開，整具軀體都在瑟瑟地發(fā)虛。

    她講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卻能感知到有一樣?xùn)|西，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東西，被悄悄地從她身體內(nèi)部抽走。

    從前，是她揮開了，他那只從下陷的泥潭中，用力往外掙扎的手。

    如今他置身深淵之中，大發(fā)慈悲地告訴她，她可以走。

    是她失去了，將他救贖的資格；還是……他不再需要救贖了？

    霍免抬手揉眼，蹭到滿臉的淚。

    腳步定住，她鬼使神差地回過頭。

    幽藍(lán)的火焰在空氣中躍動，火光后隱隱約約有一張灰白色的臉，見她轉(zhuǎn)身，他立刻縮回了倉庫。

    身體比腦子的反應(yīng)更快，待霍免反應(yīng)過來時(shí)，她已經(jīng)邁開了步子……朝尤諳的方向追去。

    ——他在做什么？他不能見光的！

    腳步在倉庫的門外微微一頓，她的眼睛不適應(yīng)轉(zhuǎn)暗的光線，短暫的眩暈過后，霍免毅然決然地邁進(jìn)了黑暗里。

    “尤諳！”

    他探出來偷看她的半個(gè)腦袋還不及收回去，被她喊了個(gè)正著。

    “你確定不想再見我了嗎？”

    剛才哭過，霍免的聲音帶著哭腔，為了不顯得太弱，她板著臉，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強(qiáng)硬起來。

    “你說是的話，我馬上走?！?/br>
    他沒有應(yīng)聲。

    那雙漂亮的、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先前嚇唬她的那股勁兒蕩然無存，他的目光，又愛又怯的。

    ——他看見她哭了，以及，她回來找他了。

    “行，那我當(dāng)你默認(rèn)了?！?/br>
    霍免丟下這句，掉頭就走。

    “……手很疼！”尤諳在她身后忽然叫起來。

    見她沒有回頭，叫得更大聲：“我被火燒了……很疼?！?/br>
    她擦了把淚，被他給氣笑：“疼就疼，為什么告訴我？”

    聳著肩膀的人影默默地移動到她身后，他扯住她的衣角，誠實(shí)地說：“為了博得你的同情?！?/br>
    霍免聽不得尤諳說這樣的話、聽不得他這樣的語氣，一聽心就軟了。

    某些時(shí)候她能切實(shí)地感受到他是很了解她的，他明白她的軟肋在哪，他察覺到……她是喜歡他的。

    故而，他有進(jìn)犯的籌碼。

    “你又何必這么說呢？”

    心軟了，但霍免嘴上還是犟著的。

    “你那么強(qiáng)大，可以要我生、要我死，你擁有支配我的能力不是嗎？”

    其實(shí)，她又何嘗不是呢——明白他的軟肋在哪。

    他擁有著強(qiáng)迫她服從的能力，卻愿意對她服軟……不就是，愛她嗎。

    “嗯！”尤諳俯下身，下巴慢慢地，靠上霍免的肩膀：“所以，你要是丟下我，我就把你……”

    她輕笑：“把我怎么樣？”

    尤諳詞窮。

    ——他怎么舍得，把她怎么樣。

    “你要丟下我，”他沒什么氣勢地咧咧嘴，亮出自己的尖牙：“ 我就把你爸媽咬死！”

    ——相當(dāng)草率地完成了威脅。

    她也相當(dāng)草率地，配合表演出被威脅：“嗯，知道了?！?/br>
    第38章 撕破

    尤諳的手花了幾個(gè)月才好。

    他陷入了一種古怪又別扭的狀態(tài)，有時(shí)候入夜了，他會飛到霍免的窗子外，偷偷地看看她。但當(dāng)霍免想過來找他講話時(shí)，他又眼神閃避，飛快地跳窗逃開了。

    霍免不知道尤諳這是在做什么，總歸他安安靜靜的，沒有鬧事，她也懶得管他。

    高中生活漸漸地忙了起來，要讀的書越來越多。臨近期末，下了晚自習(xí)大概十點(diǎn)，霍免一回家倒頭就睡了。

    尤諳披著星輝飛過來，看見的是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被窩和霍免的后腦勺。

    總歸，窗簾是沒有拉上的——他默默地想：她沒有抵觸他的窺探。

    周五下了晚自習(xí)，臨近十一點(diǎn)，霍免收拾書包回家時(shí)趙言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