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姚奎嚇了一跳,看到腳前凸出來的一塊青石,若無提醒就絆到了,他抬頭一看,笑道:“是宮兄??!” 宮闌夕微笑:“三郎怎么一個人?” “啊……我隨便走走。”他說著眼睛不自然的往身后瞟了一眼。 宮闌夕道:“三郎走路莫想東想西,某先行一步。” 姚奎擔心他往亭子的方向走,趕緊拉住他:“陪我去找找茅房。” 宮闌夕掙開了他的手:“茅房你自己去找,我還有事,急著回宮?!?/br> “哎呀!”姚奎撓撓頭,道:“明河郡主在前頭乘涼,得避嫌,咱們從別處走。” 宮闌夕眼中閃過微光,道:“多謝告知。” 林中傳來鳥叫聲和蟬鳴聲,楚言有些急躁,她掙不開趙懷瑾握著她的手,在這里又怕被人撞見。 “男女授受不親,青郎逾越了。”她讓自己冷下聲,更讓自己冷下心。 趙懷瑾卻笑了,幽深的眸子緊鎖著她,問:“先前家父登門為我求婚,郡主拒絕了,是為何?” “以前明河少不懂事,給青郎尋了不少麻煩,如今明河明了理,只希望不再給二郎帶去困擾,”楚言說著笑了,“以前鬧的諸多笑話,自該煙消云散,不作數。君與妾再無瓜葛?!?/br> 她一次性把話說絕,惹得趙懷瑾的呼吸重起來,他的眼中閃過不可置信,他以為可以把一切勞握手中,哪知這個女子卻想要離開他。 他的眼神變得深暗,語氣盡量平淡:“明河郡主為何像變了個人?以前的郡主嬌若靈兔,何以今時卻靜若青蓮?” 楚言急于擺脫他,冷道:“歷經生死劫,我當然改變了,不然青郎試試從瑤光殿上摔下來?” 趙懷瑾無言,眼中浮現愧疚:“是我不對,沒有保護好你。但懷瑾乃真心實意,若得郡主為妻,當是懷瑾一生所幸?!?/br> 他這一番話說完,楚言心里升起一股可笑感,臉上也是真的笑了出來。 趙懷瑾不自禁的松了手,她像是聽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笑的失了儀態(tài),那種感覺像是在嘲笑他,又像是覺得自己是一場笑話。 這要是前世的她聽到,要開心的瘋了吧!楚言捂住額頭,漸漸止住笑意,聲音還有點喘,道:“青郎折煞明河了,明河受不起,告辭?!闭f完,不顧形象的往身后跑去。 趙懷瑾站在原地沒動,怔怔的看著她消失在路盡頭。 樹影斑駁,蟬鳴聲忽然大盛,驚醒了站在幽徑中的人,剛剛楚言說的是“歷經生死劫?”再聯合她忽然鮮明的態(tài)度性子…… 他看著空無一人的道路,瞬間凌厲的眼神令人心驚。 第19章 楚言急于擺脫趙懷瑾,跑的很快,沒有注意到前頭,一下子撞在了人身上,撲鼻而來的薄荷艾草香,讓她燥亂的情緒一下子平靜下來。 “郡主小心?!鼻迦愕纳ひ粼诙呿懫?,楚言立刻往后退了幾步,與對方保持距離。 她這下意識反應,讓宮闌夕眼神微變。 楚言舒了氣,理了理裙子,道:“宮經使。” “郡主為何如此匆忙?后面有惡人追逐?”宮闌夕往她身后看去,曲幽的林蔭路上沒有一個人。 “沒有,我急于回去罷了,”楚言已經平復氣息,“告辭?!?/br> “稍等。” 楚言看向他:“有什么事嗎?” 他從懷里拿出了一面巴掌大的鏡子,遞了過來。 “這是?”她疑惑。 “郡主方才匆忙,發(fā)飾有些松亂?!睂m闌夕說著垂下眼睛,禮貌的不看她。 亂了?她接過那面鏡子,豈止是有些散亂,已經很不整潔了,不止簪釵歪斜,連發(fā)髻都有些松斜,這要是回去見到阿翁姚老,那可不好。 怎么每次見到他,都這么出丑狼狽?她暗自苦惱,卻發(fā)現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單手沒法子整理發(fā)髻。 宮闌夕見她面露為難,便道:“不如讓在下為郡主拿著鏡子?!?/br> 楚言張口便欲拒絕,但又停住,總不能就這樣出去,碰到誰都不好看。 “如此,有勞宮經使了。”她說。 宮闌夕淡淡一笑,將鏡子舉到她面前。她拔下了兩支簪釵,還沒意識到簪釵拔下要有地方擱,面前的人就伸出了左手,讓她放下。 楚言默默的把簪釵放在他的掌心上。 她只到宮闌夕的胸口,所以宮闌夕清楚的看到她纖細的手指在黑發(fā)中翻轉,發(fā)髻便緊實的歸到原位,然后從他掌中拿了白玉點梅簪,指尖輕輕的劃過他的掌心,他手微顫,差點弄掉了還躺在手中的銀釵,視線不自覺的跟著那只如蔥白般細嫩的手游走。 楚言不知,插好了簪子,再拿了鎏金花卉鸞鳥銀釵戴上,又對著小小的鏡子左右仔細看了一番,感到滿意,待要感謝時,發(fā)現他正在看著自己。 一縷陽光從樹葉縫隙恰巧投在他了臉上,使得那雙桃花眼似乎泛著異樣的光彩,楚言一時怔住。 許久,山風刮過,吹得樹葉嘩嘩作響,兩人如被驚醒般回神,發(fā)覺就這么看著對方發(fā)了呆后,均是感到不自在,同時移開了目光。 兩人都沒有說話,片刻,還是宮闌夕收回了舉著鏡子的手,道:“微臣唐突。” “沒——”楚言及時止住,什么沒,怎么能回答“沒”?她沒發(fā)現宮闌夕聽到她的這個字,嘴角微微彎起,在她抬頭時又及時隱去。 “多謝宮經使相助,明河先行告辭?!彼龥]有看他,但也沒有像之前那樣,不等他回答便自行離開。 宮闌夕往路邊側身站立,道:“郡主先請?!?/br> 楚言先行,沒一會兒發(fā)現宮闌夕也在后面走著,與她保持著兩丈的距離,不緊不慢。也不知怎回事,她似乎聽到了他的腳步聲,明明距離不近,現在還有蟬鳴聲,而她居然能聽到那么輕的腳步聲。 “喲~明河郡主與燕郎在這里游玩?”不遠處有人陰陽怪氣的說。 這聲音,不用看楚言也知道是誰,一身桃紅色衣裳的女子站在觀景臺上,正居高臨下的蔑視她。 這艷麗的女子是仁和坊那邊、與楚言同輩的一個jiejie,名喚楚芙,一直看她不順眼,怨恨她阿翁太狠心小氣,不肯幫助同姓的楚家,對于她,更是有種莫名嫉恨感,前世因著她在趙家過得不順,此人沒少嘲她。 宮闌夕不易察覺的皺了下眉。 楚言自然也不理她,徑直往前走。 站在楚芙身后的婢女見楚言沒生氣,偷偷的扯著楚芙的衣服讓她別再說,但楚芙卻氣不過,瞥了眼宮闌夕,又道:“不僅招惹了青郎,這是要將東都連璧都收入囊中嗎?” 楚言停下,輕飄飄的道:“接著說?!?/br> 楚芙一愣,看到她眼里的不屑,惱上心頭:“定國公府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定國公府與你何干?”楚言似是疑惑,“你又算什么?” 這兩句疑問讓楚芙漲紅了臉,指著楚言,口不擇言道:“不僅不知廉恥,連點規(guī)矩都沒有,叔父叔母怎么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楚言昵眼冷她一眼,若不是礙著宮闌夕在這里—— “聽聞楚娘子已經與光祿寺丞之子定親,按禮應該在家中待嫁,不宜再外出,此番見了外男也應該禮避的?!?/br> 宮闌夕淡淡的開口,不等楚芙說話,又接著道:“今日楚娘子在此拋頭露面,又口出妄言,若被夫家知道,總歸不太好?!?/br> 楚芙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光祿寺丞雖然是從六品的官,但對于如今的楚家,對于她來說,已經是高攀了。若是因為她逞能,定國公從中攪和,她的婚事就黃了,重要的是少不得被祖父、父親打罵。 區(qū)區(qū)一樁婚事就能拿捏住她,楚言懶得再搭理她。 不甘心的看著那兩人走遠,楚芙幾乎咬破了嘴唇,眼里的嫉妒嚇人:“好,我就不信今日這事傳出去,你還能這么趾高氣揚?” 那邊走到大道上的楚言和宮闌夕之間更加沉默,剛剛的事情畢竟難堪。不知廉恥,沒有規(guī)矩,這些都是事實,都是她自己作出來的。 宮闌夕依舊跟在她后面,忽然前面的人停下,沒有回頭,只道:“多謝。” 他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笑道:“郡主對微臣說的謝字太多了” 這……確實挺多的。 楚言回想了一下,每次兩人碰見,不是道歉就是道謝,也是怪哉。 宮闌夕看她微微歪了頭,似乎是在思考,不禁眼里也泛起笑意,又見她一聲不吭的再次起步,也不遠不近的跟著。 走回別院時,定國公姚老以及姚奎和趙懷瑾都站在門口,因為姚奎已經回來,卻遲遲沒有見她歸來,幾人都擔心她,定國公更是要親自去找,但見到楚言完好無損的回來,笑容剛掛上臉,瞅到她身后的宮闌夕時,眾人一愣。 定國公遲疑的看了眼宮闌夕,他是帶孫女來跟姚三郎相看的,這突然出現了個趙二郎,又來了個宮五郎,這……他怎么對得起姚老? 第20章 趙懷瑾在看到宮闌夕時,眼睛瞇了一瞬,同時發(fā)現楚言烏發(fā)上的簪釵位置有了變化。 宮闌夕察覺到了那一閃而逝的鋒芒,從上次在孫家時,他就發(fā)現了,趙懷瑾對他有敵意。 楚言不知自家阿翁腦子里已經轉了這么大一圈,快步上前,喚道:“阿翁,”然后又對姚老道,“太公?!?/br> “哎哎!”姚老不明所以的應了兩聲。 等宮闌夕行禮后,定國公瞅著孫女問道:“你剛剛去哪了?怎么把三郎丟下了?” 她丟下了三郎?楚言朝姚奎瞥去,姚奎脊背立刻挺直,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是我水喝多了,所以,所以……嘿嘿~” 難道不是因為碰到了趙懷瑾,所以先遁了?定國公心里啐道,他剛剛那么問孫女,純粹是為了奚落,看到趙懷瑾時,別說他心里有多可惜了。 “沒想到這么巧,青郎燕郎也在這里,”姚太仆呵呵笑著,“只可惜時辰不早了,不然我就要倚老賣老硬讓你們陪我這個老家伙喝一杯了?!?/br> 趙懷瑾道:“只要太公有空,晚生隨叫隨到?!?/br> “五郎亦然。”宮闌夕道。 “哪這么容易,你們都有要職在身,得好好做事。”姚太仆道。 定國公咳了一下,道:“那便一起下山,走吧。” 車馬一路下山,分別時楚言聽到趙懷瑾跟阿翁說了幾句話,似乎是要登門拜訪。 難不成他真的想娶她?楚言迷惑,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窮追不舍時他棄如敝履,幡然醒悟時他卻反過來糾纏。 只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上輩子她在他的書房里見到了兩句詩,是他在一個春日的午后親筆所寫—— 歌舞留春春似海,美人顏色正如花。 她心里百般滋味,看了許久,刻著竹枝的墨玉鎮(zhèn)紙壓著凝霜紙,一只蝴蝶棲息在筆架上,陽光從窗外投照著清雋有力的字,讓她既感溫暖又生出一絲酸楚,也不知是誰在他眼中顏色正好、麗如嬌花。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她與他真正的疏離起來。 回到府里,定國公問:“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