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楚言笑了一下:“只是收斂了以往焦躁的性子,哪里變了?!?/br> 襄城笑了笑,不再多說,只道:“阿婆是一貫寵你的,到了那里像以前那樣撒撒嬌,什么事就都沒有了?!?/br> 楚言點頭:“十一娘說的是,殿下寬廣心慈,從來都沒有罵過咱們?!?/br> “好了,我不耽誤你了,快些去吧!”襄城道。 楚言等她走了,才上了肩輿,過了一會兒,不知為何,她轉頭往后面看了一眼,見襄城的肩輿往集仙殿前門轉了彎,是要去集仙殿里? 她回過頭,眼睛瞥到二樓窗戶開著的登云閣,怔了一下,是了,襄城公主喜書法,與宮闌夕興趣相投。 她笑著搖搖頭,怎么忘了這件事?難怪太后要找她談話了,兩個看中的孫女婿都被她“糾纏不清”了,豈會不生氣? 第24章 楚言被領到了內堂里, 太后還躺在榻上閉目小憩,周尚宮對她微微一笑,示意她過去。 楚言輕聲走過去, 接替她的位置給太后捏肩膀, 沒一會兒,太后笑了:“茜茜還是小, 這力道跟撓癢癢似的?!?/br> “等阿奴回去好好練練, 手勁有了, 也熟練方法了, 好天天過來給您案撫?!背缘?。 太后聽罷, 睜開了眼睛,道:“等那時候,你也該出嫁了,要去侍奉主母了,哪還能經常入宮?” “……太后莫取笑阿奴了?!背晕寺暤馈?/br> “哈哈~”太后笑著抬了手,周尚宮立刻上前扶她起身,等坐好后,她看著站在一旁的楚言, 道:“進宮的路上可有碰見東都連璧?”她說到最后四個字時帶著三分奚落。 “不曾?!?/br> 太后讓她坐下, 道:“聽聞二郎回京的路上, 不顧危險救了韓小娘子, 他自認光明磊落,可不代表別人不會誤會,我已經說過二郎了, 讓他注意自己的言行。” 楚言輕笑道:“阿奴沒有誤會,早先也明白了,很多事強求不得,也不必強留。先前阿奴也已經與青郎說明白了,不會再給他帶來不便。” 太后眼露驚訝,過了一會兒,才道:“日前五娘進宮,說起你變了許多,果然是通透了,”接著她嗤笑一聲道,“這男人呀,你追著他時他沾沾自得,放棄他時他卻渾身不舒服,覺得受到了侮辱,劣性使然。” 楚言聽著她把趙懷瑾損了一通,心里直想笑,為了讓她對趙懷瑾死心,太后可真是不惜抹黑他。要真這么壞的話,她怎會一直想著把孫結香許配給趙懷瑾? “我不是擔心你誤會,我是擔心韓小娘子誤會,”太后無奈搖頭,道,“英雄救美,他又為韓小娘子花費了那么多功夫,我擔心韓小娘子聽了流言會不安?!?/br> 韓仲安怕也是擔心韓婉宜心系趙懷瑾吧!所以才隱瞞了英雄救美的事情。 “阿婉心思比我通透,怎會誤會?”楚言笑了一下,“您不知道,青郎受傷的原因所有人都瞞著我,以為我會發(fā)脾氣無理取鬧,這件事還是阿婉告訴我的呢!她若是對青郎有意,只會也瞞著我?!?/br> 要是人家故意試探呢?太后心想,畢竟這丫頭確實變了不少,究竟是欲擒故縱還是真的放手罷休,她也分不清,但不管怎么想,她也不能過多的說韓婉宜的是非,遂道:“我也是為你著想,以前不管你折騰,我都由著你,但現(xiàn)在韓小娘子來了京城,你身為jiejie要做好榜樣,若還像以前那樣鬧騰可不成。沒事多看看佛經,再閑得慌,抄寫經書養(yǎng)養(yǎng)性子,都該嫁人了!” ……多看佛經,抄經養(yǎng)性? 楚言低首道:“阿奴曉得了?!?/br> 太后“嗯”了一聲,語氣驀地嚴厲:“這次謠言可不太好,燕郎不說,韓小娘子初來乍到,無端端地生出這些事,朕一定要查出來是誰在背后興風作浪!” 楚言輕聲附和,沒有多說,楚芙就是嫁給了光祿寺丞之子也無所謂,那廝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前世楚芙過得比她還不好,至少趙懷瑾沒有整日的沾花捻草,還帶內人回家過夜。 若是太后真想“替她出氣”她也管不著,太后說是慣著她,其實更多的還有慫恿,只希望她做出些什么事,好讓趙懷瑾厭惡她。這次也是盼著她跟韓婉宜鬧矛盾,言語間多番挑撥,讓她認為趙懷瑾和韓婉宜有些什么不同尋常的關系。 說來,太后不會真的以為他們有什么吧!趙懷瑾舍身救阿婉,確實耐人尋味了些,若兩人相互心悅…… 楚言眨了眨眼,那她就做了件好事,成就一段姻緣,少一對怨偶。 出了迎仙宮,不知不覺就到了集仙殿旁的宮道上,青檸提醒她,手里還拿著給元寶買的點心。 楚言蹙了眉,不知襄城公主還在不在里面,如果還在的話,她不想進去。 登云閣二樓很安靜,元寶正四仰八叉的在榻上張嘴露著小尖牙呼呼大睡,模樣兇殘。 襄城輕輕搖頭,平時又可愛又優(yōu)雅,怎么每次睡相都那么“可怕”,次次都能看到不一樣的睡相睡姿。 樓下忽的傳來腳步聲,宦官王初站在樓梯口道:“五郎君,明河郡主差人送來了禮物。” 茜茜送來的禮物? 襄城疑惑的看過去,只見王初手中拿著一個紙包,看上去像是點心。 宮闌夕也感到意外:“拿過來?!?/br> 打開紙包,不出意外是點心,而且還是梨糕,元寶像是聞到了香味了一般,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宮闌夕身邊,用身子去蹭他的腿,喵喵的叫聲軟軟的。 “真是一只饞嘴的貓?!毕宄切Φ?。 宮闌夕淡然的把點心重新包好,沒有要喂胖貓的意思。 “你不給它嗎?”襄城問。 “之前剛剛喂過它,現(xiàn)在不宜再吃東西,”他道,又問王初,“郡主的人可走了?” “已經走了。” 宮闌夕微皺了眉,從桌上拿起一本用藍色絹帛包著的書,道:“你趕緊去追,把這個交給郡主?!?/br> “是?!蓖醭跻苫蟮慕舆^,匆匆出去。 等他走了后,襄城問道:“你給茜茜的是什么佛經?” “《法句經》,殿下罰我們三人抄寫佛經,而殿下最近讀的便是這本,我們三人抄此書,最適合不過。”他解釋道,重新提筆抄寫佛經。 《法句經》?這本襄城也讀過,里面的一些佛偈倒是不同于其他經書,阿婆也是費心思了。 宮闌夕卻已經沒有心思抄寫佛經,橘貓還在蹭他的腿“喵喵~”叫著要吃的,他索性放下筆不再寫,抱起元寶逗弄起來,視線落在那包梨糕上若有所思的。忽的他笑了一下,桃花眼如水光瀲滟,煞是好看。 襄城聽到他的笑聲,抬頭見他盯著梨糕,問道:“你笑什么?” 宮闌夕收了笑容,道:“元寶太饞嘴了,你看,它一直盯著梨糕,只怕我一松手,它就躥過去叼走了?!?/br> 襄城看著元寶蓄勢待發(fā)的樣子,確然如此,梨糕對它的吸引力太大了。 不過,她看向面色淡然的男子,剛剛的舉動,他是早知阿婆也會罰茜茜抄寫佛經,所以提前準備好了,是等著茜茜來取?還是打算下直后親自送過去? 她心里思索著,拿起宣紙重新練起字,不同于尋常女子練的簪花小楷,她的字體逎麗圓潤,秀逸婉約,隱隱已經有自己的風格。 橘貓鬧騰,最后見主人沒有給它吃的意思,一彎腰從他手掌下溜走,跳上窗戶,不知去了何處。 臨近中午時,襄城與宮闌夕探討了一番書法上的事情,才遲遲告辭。 宮闌夕親自送她出去,等她走遠后才回了樓上,拿出為了避免被元寶偷吃掉而放在柜子里鎖著的梨糕,淡然的打開紙包,里面是八塊小梨糕,干梨脯均勻的灑在糕點上,里面沒有放糖,只有梨脯的微甜。 他的嘴角不自覺的漾起一抹笑,拈起一塊糕點放進嘴里,絲毫沒有跟元寶搶食吃的愧疚感。 “喵嗷~”長長的一聲貓叫從窗戶那里傳來,似乎是在控訴。 宮闌夕眼皮都沒抬,捻起第二塊吃起來。 元寶急的從窗口跑過來,后腿一蹬身子一躍朝宮闌夕跳去,宮闌夕往后退了一步,它撲了個空落在地上,回頭看著閑散的主人,知道搶不過,開始邊叫邊蹭腿。奈何宮闌夕不為所動,它似是發(fā)怒一般,伸爪朝他衣服上抓了一把,又躥到了別處。 宮闌夕悠哉的吃完全部的梨糕,喝了兩碗茶,才移步到榻上小憩,整個人如沐春風般,舒心舒身,嘴角有一絲淡淡的得逞之意。 回到家的楚言從青檸手中拿過《法句經》,這字體她很熟悉,從宮闌夕成名后,她身邊就有很多出自于這些少年書法家的書籍,基本都是圣上賜的,在楚家時她懶得看,在趙家卻每一天都在看,只要書舊了,就會有的新抄好的書送來,字跡熟到她都臨摹會了。 “郡主,宮經使這是什么意思?”青檸問。 “太后罰我抄寫佛經,他這是告訴我,太后現(xiàn)在較為喜歡這本佛經。”楚言道。 青檸疑惑:“他怎么會知道?” “自然是太后也罰他了。”這次是把他也牽扯了,一包梨糕大概不夠吧!何況她還是主要送給元寶的,日后要不要再送些禮給他道歉? 她想著翻開書,沒看幾頁,就見里面夾著一頁對折的紙,她心里一動,放下書拿起紙,既猶豫又好奇的打開紙,上面寫著一段話—— 閑來靜處,且將詩酒猖狂,唱一曲歸來未晚,歌一調湖海茫茫。 逢時遇景,拾翠尋芳。 約幾個知心密友,到野外溪旁,或琴棋適性,或曲水流觴;或說些善因果報,或論些今古興亡;看花枝堆錦繡,聽鳥語弄笙簧。 看到最后,她不自覺的念出聲,一段話,勾出了她的無限遐思,這些平平無奇的事情,這樣的閑情舒適的日子,誰不喜歡?誰不曾幻想憧憬過? 她的視線落回字上,心里別是一般滋味,宮闌夕,宮闌夕,你是何意?是故意?還是無意? 無論前世還是如今,這個人總是若有似無的觸及她的心里,重生之后,比起趙懷瑾,她更不愿與此人有過多的接觸,下意識的排斥他??山裉斐鲩T時,也不知為何,她讓春來去買了梨糕,差點去登云閣,幸好襄城在那里…… 思及襄城,她剛剛被挑亂的心平靜下來,又看了手中的紙一會兒,重新折好,抬手往紙簍里丟去。 外面有關楚言三人的謠言還未停止,而謠言中的三人卻在心無旁貸的……抄寫佛經。 楚言抄的頭大,太長了,太長了!這本佛家散語集真的太長了。 青檸給她打著扇,見自家主子埋首苦抄的樣子,也深感同情,已經四天了,卻只抄了一半,這天又熱的很,靜下心都困難。 楚言翻過一頁,蘸墨準備寫時,卻頓住了。 第25章 楚言放下筆, 看著這幾句佛偈,這本佛經究竟是太后喜歡的,還是宮闌夕故意的? “從喜愛生憂, 從喜愛生怖;離喜愛無憂, 何處有恐怖。 是以莫造愛,愛憎惡所由。已除縛結者, 無愛無所憎?!?/br> 這想要讓她了悟感情, 莫強求, 不如舍棄?不如斷離? 窗外的蟬鳴聲一直不消停, 愈叫愈大, 她忽然意興闌珊,隨手扔了毛筆,毛筆骨碌碌的在宣紙和桌上滾出一長道墨跡。 “哎呀!郡主怎么了?”青檸趕緊放下扇子,拿出錦帕去擦拭墨跡。 “沒事。”楚言站起來,不小碰掉了《法句經》,佛經落在地上時翻到了最后一頁,上面寫著一句話,與全本佛經不同的話。 她看了許久, 問道:“你說, 蘭臺燕郎平日讀的都是什么書?” “???”正在收拾東西的青檸迷茫的抬起頭, “奴婢怎么會知道?宮經使平時經常抄寫經書, 大約佛經道經看的多吧!” 楚言本是自語,聽到她的回答笑了一下,拿起一柄沒有繪畫的白絹團扇, 待她收拾好后,一起出去。 青檸拿了傘,看了眼毒日頭趕緊撐開傘,道:“現(xiàn)在日頭還沒落,外面多熱呀!” 楚言瞥了她一眼,她趕緊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園子里的水潭中,小小的荷葉圓而飽滿,浮在水面上,紅錦鯉從荷葉下游出來又沒入另一片荷葉下,只露出一截魚尾。 楚言坐在潭邊,手里的團扇慢慢的搖著,注視著在水里悠閑自在的紅鯉,幾條魚游來游去,小嘴巴一張一合的,忽然又全部藏進荷葉里,這小小的荷葉就是這群錦鯉的夏日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