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趙懷瑾和韓家兄妹遭遇山匪一事人盡皆知, 但真實的緣由知道的人并不多,對外只說劫匪已經(jīng)抓到,并已處決結(jié)案。 楚言道:“我也很疑惑, 問過圣上貴妃, 他們也沒說什么,不知這幾日四郎看出了什么?能否一解我心中疑慮?” 孫常華手中的折扇點了點額頭, 似在斟酌怎么回答, 半開玩笑的說:“除了跟你太像, 其他的什么都沒有?!?/br> 楚言側(cè)頭微睇他一眼, 輕笑:“是么, 若無其他意思,還需守禮守規(guī),韓貴妃若是誤會,可不好。” 孫常華一愕,接著笑出了聲,許久才道:“茜茜說的是,我都忘了!她住在定國公府,我總是想著她是你的表妹, 卻忘了她還是韓貴妃的侄女?!?/br> 楚言看著他夸張的樣子, 心里更感疑惑, 她不認(rèn)為孫常華故意找表妹說話僅僅是好奇, 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一些事情,但卻想不起來是什么。 她一直為腦中抓不住的那點念頭困擾,心神不寧, 忽然一陣淡淡的清麻香味沁入鼻中,她一怔,李飛迎在她身邊坐下,手中一只繪著青花芙蓉的圓瓷盒。 “給你的,”她說,緊接著又補充道,“這藥祛疤效果很好,特地找來給你的?!?/br> 楚言受傷的手指動了一下,已然明白這藥膏從何而來,經(jīng)李飛迎送來,她不能拒絕。 冰涼的盒子接觸到掌心,她含笑道:“讓二娘子也擔(dān)心了,多謝?!?/br> 李飛迎淡淡一笑,沒再多言。 楚言垂眸看著藥盒,依舊忽略那人若有似無的目光。 右手食指中指的新愈合的兩道深粉色的疤,惹眼丑陋,楚言怔怔的凝視著,左手里的那只盒子越握越緊。 藥膏里面應(yīng)該加了薄荷腦,清麻的香味從蓋縫中溢出,整個車?yán)锒际堑那逑?,讓人精神倍爽?/br> 前幾天跟阿翁談了許多,阿翁將趙懷瑜與李飛迎的事情告訴了她。因為政見不同,趙相向來對李覓之的行為看不上眼,而李覓之拜相因為趙九翎阻攔,耽擱了近三年。 李覓之拜相后,開始在朝中大力安插心腹,排除異己,與趙九翎多有矛盾,因著種種事情,兩家絕對不可能通婚。 但如今正是太平盛世,因為不滿家里安排,私定終身乃至私奔者,這些年在東都城時有發(fā)生,而李飛迎和趙懷瑜當(dāng)年的孤傲好勝性格,一看就是那種不顧世俗之人,為防止他們做出有違禮數(shù)的事情,一走了之,李相安排李飛迎和自己的門生相看。 李飛迎當(dāng)然不愿,那門生卻說先裝裝樣子,讓李相放心,隨后再說與趙懷瑜之事。 李飛迎一想同意了,誰知那門生攀附之心過急,哄了李飛迎信任后,竟對她下了藥,正欲施惡行之時被誤闖入的宮闌安撞見。 宮闌安認(rèn)得李飛迎,也知趙、李兩家的事情,一看那種情況,便立刻猜到了那門生要做何事。 再后來的事情便不知了,只曉得宮闌安暴打了門生一頓,隨后與李飛迎訂婚成親,淮陵侯宮家便與李相成了親家。 等李飛迎嫁入宮家之后,趙懷瑜娶了前宰相郭渭之女,郭氏身體欠佳,入門將將半年便病逝,趙懷瑜至今未曾再娶,而李飛迎為宮家婦八年來,無所出。 難怪總覺得趙懷瑜和李飛迎之間怪怪的,明白了原由之后,不免覺得可惜,雖然因為政見不合而不能婚嫁者,比比皆是。 與趙懷瑾成親之后,那幾年圣上的身體漸漸不好,對趙九翎有所疏遠(yuǎn),而對能言善道的李覓之多加信賴,趙相在朝中不止一次被李相的人彈劾,最嚴(yán)重的一次差點被罷相。 中秋漸臨,夜里清冷,楚言翻來覆去睡不著,婚后趙懷瑾待她不好,但趙相公對她一直多有照顧,也時常因她而訓(xùn)斥教導(dǎo)趙懷瑾,在她提出和離時,趙九翎親自來勸說,并向她道歉,說自己有負(fù)定國公的托付,請她切莫和離。 阿翁說,偏偏當(dāng)初她喜歡的是趙懷瑾,如今,她不能棄趙家而選李家,否則置趙相于何地? 她盯著漆黑的帳頂,心里翻涌不斷,才為贏了趙懷瑾而高興著,下一刻就不得不重新選擇,縱使知道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事情,面對未來,她仍然迷茫,況且有些事還不一樣了。 八月初十,終于要比賽了,定國公還特地帶她去祖祠里跪拜祈福,惹得楚言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太在乎輸贏了。 定國公一敲她的腦門,瞪眼道:“四娘江王他們陪你練了這么長的時間,就是為了她們,你也得盡力?!?/br> 楚言捂著額頭,連聲道:“是是,阿珍她們也不想輸給普安,”頓了下又嘀咕,“但您不擔(dān)心我的手嗎?” “那么點傷算什么?”定國公不屑,“當(dāng)年我上戰(zhàn)場,這傷就是螞蟻夾了一下而已,況現(xiàn)在你這手指傷口不是愈合了嗎?” 楚言看了眼手指,傷口是愈合了,但還是很疼,奇怪。 這次比賽,坐陣的是武陽的母親長靈長公主,幸好圣上沒來,只傳了口諭讓她們以和為貴,大家都松了口氣。 江王妃是和長靈長公主一起來的,她的兒子李僑見到楚言便在她臉上香了一口,說是這樣她們就必勝了,惹得大家哄然而笑。 楚言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鬼靈精怪的。” 普安見侄兒與楚言親近,心里不舒服,揚聲道:“僑兒,你姑姑在這里呢!” 李僑才四歲,并不知普安與楚言的恩怨,只以為自己剛剛的話讓普安不開心了,便屁顛的跑過去,抱著她的腿要親。 普安原本是冷著臉的,見他這么一副小無賴樣兒,便繃著臉俯下了身。 李僑笑著在她臉重重的親了一下,發(fā)出一聲響亮的“啾”,大家再度笑了起來。 普安漲紅了臉,局促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孫結(jié)香掩嘴一笑,湊熱鬧道:“小表弟,我也要一個,來?!彼钢缸约旱哪橆a。 李僑毫不客氣的親了一口,接著硬是給阮珍武陽也親了一口,就是李飛迎那清冷的人兒,他也敢撒嬌要親一口。 襄城無奈的微微搖頭,江王妃笑著把李僑叫回身邊,佯作批評道:“慣會胡鬧,小心我告訴你耶耶。” 李僑噘著嘴,才不害怕江王,并說道:“待會兒我還要親姊姊!” “姊姊”指的是楚言,江王妃無意在這里糾正,點著他的額頭道:“等會兒我把你送到你耶耶那里,看你怎么胡鬧。” 長靈長公主對他招手,眉目含笑道:“來我這里,待會兒我讓你表姑姑陪你騎馬?!?/br> 武陽打了個冷顫,她才不要陪他騎馬! 李僑歡呼一聲,立刻從江王妃手下溜過去,又朝長靈長公主臉上“啪嘰”了一下。 江王妃嘆了一聲,不再理會自己這鬧騰的兒子。 長靈長公主摸了摸李僑的頭,對楚言等人說:“你們快去準(zhǔn)備吧!馬上就要開始了?!?/br> 觀臺上的人很多,皆是宗親勛貴的子女,魏王夫婦、吳王夫婦、江王夫婦均在,坐于長靈長公主的右側(cè),韓婉宜則跟長公主同坐一室,孫章氏身體不適,不能來看女兒的比賽,趙九翎妻趙周氏攜趙望月坐于左側(cè)。 趙周氏不停的斜目去看韓婉宜,面上多有怫意,本來不想過來,但女兒一直纏她,又聽韓婉宜也在,便想來看看傳聞里跟楚言長的很像的表妹,果然看起來很像,不過更嬌弱文靜一些,但真不知有什么值得自己兒子拼命去救的。 比賽還未開始,席間的小娘們頻頻往一處望去,目含嬌嗔,雙頰微羞。 那里趙懷瑾正端坐著,颯颯清爽,俊美如竹。他沒有跟母親一席而坐,而是隱于大眾之間,奈何本人太優(yōu)秀,此舉根本無用。 也是這景象,讓楚言一進場就看見了他,隨后她發(fā)現(xiàn),宮闌夕不在。 第42章 明明觀臺上許多人, 她卻在短短瞬間就發(fā)現(xiàn)了宮闌夕不在,這個認(rèn)知讓她心里一跳,立刻垂目, 凝著纏在手上的韁繩, 但還是抑制不住的想:若是參加科舉,他不是應(yīng)該代表麗正書院比賽嗎? 在楚言出來時, 趙懷瑾的視線就立刻鎖在了她身上, 她一身藍(lán)色翻領(lǐng)袍騎于馬上, 烏黑的頭發(fā)梳了個單髻, 兩條軟腳巾子垂動著, 格外的英姿颯爽,此刻她低首垂眸,秀致的脖頸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線條,卻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眼神微黯,強壓住心里的酸澀,卻還是靜靜的凝視著楚言。 阮珩在心里直搖頭,雖然照舊他成了陪襯,被所有娘子們忽視, 但此刻他嫉妒不起來, 這家伙平時清傲如竹, 言少冷淡。當(dāng)初他聽說打賭一事后, 直罵其糊涂,卻不想為情所困時,堂堂憲臺青郎也這么想不開。 普安見趙懷瑾的視線一直在楚言身上, 恨不得立刻上去質(zhì)問他,問他楚言到底有什么好的!心里悲惱翻涌。再見坐在他身邊鄂王也是一臉興奮期待的看著楚言,她一雙美目漸漸冰冷,今日定要讓楚言好看!讓她看看公主與假郡主之間到底有何差距! 離她很近的蘭陵感受到了她的殺氣,不安的望向襄城,襄城眉頭微蹙,無論是好言相勸還是嚴(yán)詞警告怕都是無用的,說不定還會激怒她。 襄城朝孫結(jié)香看了一眼,示意她們都要注意著普安的舉動,免得惹出什么麻煩,至于先前宮里的先生教她們的戰(zhàn)術(shù),怕是用不上了。 那邊的冷氣散到了她們這里,阮珍擔(dān)心的楚言:“你的手指可還好?” 楚言搖頭:“不礙事,只是得多多依靠你們了?!?/br> “你量力而行,不必勉強,”武陽道:“之前我說我們很想贏是開玩笑的,只是不戰(zhàn)的話,總是辜負(fù)了趙大哥他們這些日子的付出?!?/br> “我明白,”而且誰知普安會不會搞什么幺蛾子,楚言揚起笑容,“你們都放開身手,我打配合就是?!?/br> 三人相互打了氣,李飛迎依舊不多語,只點點頭,眼角掃過觀臺的某一角,那里一抹白色的身影隱于人群中,目光清淺,不慍不火的注視著她。 長靈長公主的內(nèi)侍上前宣布比賽的相關(guān)事宜,隨后,長公主拿著球杖站在臺上,待兩隊人站好后,一擊彩球飛入場中,比賽正式開始。 這才一開始,普安就一馬當(dāng)先的追擊,毫不相讓。 “十五大王,你希望誰贏?”阮珩故意問道。 鄂王瞪他一眼:“你管。” 阮珩“嘿嘿”笑著,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又問趙懷瑾:“你呢?” 趙懷瑾亦不搭理他。 他也不灰心,再問韓仲安,韓仲安直接明了的回答:“自是表妹。” 阮珩不意外的點頭,又問孫常華,后者笑瞇瞇的回道:“我和你一樣,下了雙注,定不會賠?!?/br> “你們下了注?”鄂王吃驚的扭頭,越過韓仲安看他們,隨后皺了眉,“哪個賭坊?” “那還能告訴你?”阮珩又看向場上,悠哉的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德性,若告訴你,你不得去那賭坊鬧一場?” “這怎么行?”鄂王較真了,“怎么能拿茜茜打賭?!?/br> 這句話猶如尖銳的針尖一樣,扎了阮珩和孫常華一下,他們不約而同的窺視了趙懷瑾一眼,但見他面上毫無異色,才放了心,立刻又扯了其他話題聊去。 趙懷瑾面雖不改色,但袖中的手握的極緊,指甲深陷掌心,悔痛傳遍全身,拿楚言打賭……這是錯誤之舉,但他已然沒有辦法,定國公改了主意,父親遵從意愿,楚言對他拒之千里,他沒有任何能挽留住她的法子,孤注一擲時,就注定了失敗。 他提出那個要求,楚言拒絕了,她的笑容如那天的陽光,明麗而不肆虐,她說:“我不跟你賭這個,我的終身大事,不可能由一場比賽決定,你換個要求吧!” 他換了要求,卻是個幼稚不行的要求,而且還輸了,輸?shù)靡粩⊥康亍?/br> 普安當(dāng)仁不讓的,再看趙懷瑾一直注視著楚言,她更是心生惱火,專門截楚言的球,每進一球就得意不屑的冷瞥楚言一眼,襄城三人只得跟她配合,這才過了一半時辰,身上的汗便落了一層又一層。 楚言面色從容,看似在努力追堵,實則沒有用全力,而阮珍三人也基本是只圍堵而不主動進攻。 一場比賽一刻鐘的時長,采用的是三局兩勝,而不是計分制。 這第一場贏得毫無疑問是普安她們,觀臺上一片掌聲,幾乎所有的女子都松了口氣,因為她們都不希望楚言贏,前幾天她拒絕趙懷瑾的事情,令她們氣憤不已,尤其是今天他的視線還一直跟著楚言移動,更讓她們憤惱。 長公主笑著搖頭,沒想到楚言這么不得人心,但是這第一場普安四人已經(jīng)消耗了不少體力,那一股腦兒的往前沖,全然不考慮后面,這是被沖昏了頭? 趙周氏從一開始就見自己的兒子一直看著楚言,心里的氣一陣一陣的,這場比賽因他而起,他還這么光明正大的看楚言,明擺著是在故意做給普安看。 趙望月瞥見阿娘的手絞著手帕,張嘴想說什么,末了還是喝了杯茶,從她大哥教楚言擊鞠開始,阿娘就是這樣,氣悶郁結(jié)的。 休息時,襄城對普安道:“接下來你莫再徑自往前沖,太過消耗體力,不利于后兩場發(fā)揮?!?/br> 普安正高興著贏了楚言,聽到襄城這話立馬沉了臉,駁道:“用不著十一姊多擔(dān)心,我自有分寸?!?/br> 襄城緩聲道:“我沒有指責(zé)你的意思,只是這第一場明顯茜茜她們是在保存體力,等咱們消耗了太多,就不是對手了,別忘了阿耶說的,莫急莫燥。” 她搬出圣上的話,更令普安更不高興了,強忍著不悅道:“meimei知道了?!?/br> 襄城看她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無奈。 孫結(jié)香輕笑道:“十一姑姑不必?zé)┬?,一場比賽而已?!?/br> 襄城不置可否,她不想計較,卻也有私心,這場比賽竟也讓她跟楚言成了“對手”,她往觀臺上掃了一圈,依舊不見宮闌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