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襄城上前遞給太后, 太后瞇眼看著絡(luò)子,她這老花眼都能到線頭沒藏好, 其他的馬馬虎虎, 還不夠緊實, 她真心的嘆了口氣, 說了實話:“白讓我期待了!只怕戴上不消片刻就會散了?!?/br> 襄城紅了臉:“是阿婆非讓我做的?!?/br> “這個顏色也不適合我, ”太后繼續(xù)道,自然的看向?qū)m闌夕,“我看今日燕郎的衣裳挺配這絡(luò)子的顏色,就賞給你吧!” 宮闌夕今日心情好,挑了平時不怎么穿的雪青色翻領(lǐng)袍,誰想竟有此一遭。本不愿受襄城的情,哪想到太后竟然這么“執(zhí)著”。 他再度推辭:“這是公主的孝心,微臣哪敢接受, 實在是折煞微臣。” 襄城松了口氣, 又有點失落, 他若接受, 那也是太后逼迫的,只是不接受,也太拂她的顏面了。 “你說的也是, ”太后居然認同,“若是給你,我就糟蹋了十一娘的心意,不過——”她的眼神忽的一變,又道,“那就讓襄城再打一個,把那枚平安扣戴上,算是我這個長輩對五郎的祝愿,希望你平平安安,逢兇化吉。” 太后話都這么說了,宮闌夕也拒絕了兩次,若再拒絕……他只得跪下謝恩:“微臣謝殿下賞賜祝愿,謝公主恩惠?!?/br> 太后滿意的笑了,催促襄城趕緊再編一個。 襄城看了眼宮闌夕,后者微笑不變,只是桃花眼中笑意未到深處。她收回眼神,從一團團的線中挑了湖藍色的線,翻轉(zhuǎn)穿過,沒一會兒便將平安扣編好了,這次比第一個好些,雖然還能看到?jīng)]藏好的線頭,但至少緊實了。 “你可要珍惜著些,朕也不希望你再遇到什么危險,讓人擔驚受怕的?!弊詈竽且痪涮髣e有用意。 宮闌夕雙手接過平安扣,只當沒聽懂太后的話,回道:“微臣謹記殿下圣言,謝殿下恩賜?!?/br> 襄城一直沉默,等宮闌夕退下后,太后看著她柔緩了聲音道:“你身為公主有什么需要顧忌的,阿婆只希望你過得快樂,別人心里怎么想,管他作甚?!?/br> 襄城抬頭,揚起笑道:“阿奴知道您是為我好,可是,我不想逼他。”不然她就求圣上指婚了。 太后憐愛的看著她,許久無奈的搖頭:“罷了,隨你去了,你們這些小郎君小娘子心里想的,我這個老糊涂都搞不明白了。” “謝謝阿婆理解,阿奴回去好好學打絡(luò)子,回頭給您編一條香珠,可好?”襄城撒嬌道。 “好好,都好?!碧笙残︻侀_的。 周尚宮看著溫雅淑靜的襄城,心里可惜,太后不過是想收服襄城,所以才假意撮合,好在將來若趙孫兩家聯(lián)姻不成,讓襄城順她的意下嫁孫家,可憐公主卻不知太后的心思。 從迎仙宮出來,宮闌夕覺得過了好長時間,看了看地上的影子,大概有一個時辰,手里的平安扣讓他啼笑皆非。 襄城公主淑雅穩(wěn)重,太后怎么可能讓這么優(yōu)秀的孫女嫁與他這個抄書的?幾番拒絕是不想傷害襄城,這位公主善良大方,從未強迫過他。雖然強迫也沒什么用,圣上是不會同意的。 還未走到集仙殿,江王便迎面而來,饒有深意的說:“今日五郎看起來精神倍爽吶~可是發(fā)生了什么好事?不如說來聽聽?!?/br> 宮闌夕道:“七大王怎么有空過來?” “我剛從楚公那里回來,茜茜——”他話說到一半,看到宮闌夕手里的平安扣,訝異,“這是誰送你的?” “太后殿下?!?/br> 江王愣住:“阿婆?阿婆平白無故送你這個?” “十一公主也在?!?/br> 于是江王又把眼睛投向了冰種翡翠的平安扣,末了道:“坊間流言你聽到了吧!” 進宮的路上,宮闌夕已經(jīng)聽到了,憲臺青郎棄楚言帶走了韓婉宜,而蘭臺燕郎則與楚言孤男寡女在山中度過了小半夜,金吾衛(wèi)找到兩人時,楚言披著他的衣裳,這些倒是不差。 江王見他不知新出爐的傳言,便簡單化的講與他聽,他黑了俊臉,難得生氣:“都是吃飽了沒事做,不去關(guān)心刺客是誰,反而注意這些?!?/br> “你莫生氣,我相信你?!敖跏┦┤坏?。 他很能理解百姓們的心情,因為他也一樣,初聽到刺客時震驚擔心,但消息一件件的傳來,幾人都平安無事后,他們關(guān)注的點自然就轉(zhuǎn)移到了理不清的風月上頭。 宮闌夕無言的看向他:“大王若無事,容五郎先行告辭。” “別急,我是有正經(jīng)事的,你昨天跟刺客交過手,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江王問。 宮闌夕搖頭:“當時情況緊急,哪還能注意什么?!彼B刺客身上的銀釵都忘了拔下,所幸今天還沒聽到相關(guān)傳言。 江王失望:“刺客有備而來,金吾衛(wèi)到的晚,廣化寺又著了火,山上亂的不行,所以刺客到現(xiàn)在都沒抓到一個?!?/br> “大王沒有去問趙御史?”宮闌夕問,從楚言身上,他覺得趙懷瑾似乎知道內(nèi)情。 “問了,他說看到有一個刺客是光頭,而且似乎還有戒疤,所以張卿正在審問廣化寺的僧人,看看有沒有線索。”江王說。 宮闌夕微訝:“大王似乎對這個消息存有質(zhì)疑?” 江王笑了笑:“只是不解罷了。你經(jīng)常往來寺廟,可有發(fā)現(xiàn)什么?!?/br> 宮闌夕略微思考,淡道:“金為衣,玉為瓦,良田萬頃,奴仆數(shù)千,日子過得比大王還勝?!?/br> 江王微微挑了眉,圣上太后信佛,所以大周佛寺無數(shù),也個個財力雄厚,良田和香錢都不必繳納賦稅,除了念經(jīng),其他事情也都不用做,以至于時下不少人想著法子的出家。 “所以你信趙二說的?”他問。 “若只有這個線索,也只能如此?!睂m闌夕道。 江王點頭,這個差事不好做,阿耶卻偏偏讓他來調(diào)查,因為他與這三人交情都不錯嗎?可是他也沒問出什么有用的。 有了趙懷瑾提供的線索,案子進行的神速,下午就抓到了兩個刺客,供認他們原本是陜州的百姓,因為去年黃河泛濫,當?shù)刂两袷挆l,他們居無定所于便成了流寇,直到兩個月前他們遇見了一個叫“無相”的人。 這個“無相”本是廣化寺的僧人,因為犯戒被趕了出去,他心生怨憤不甘,一直想報復(fù)廣化寺,恰好聽到明河郡主要去燒香拜佛的事,便心生歹念,仗著對廣化寺的熟悉劫持郡主,這樣一來廣化寺必定因此而被查封,還可以楚言要挾朝廷。 “所以,幕后指使就是這個‘無相’?”楚言看向定國公。 “目前是這樣,”定國公道,“總之,這個人必然知道內(nèi)情,我們得趕在官府的人之前找到他?!?/br> 楚言蹙眉,若不是她察覺到了不尋常,這個說法她就信了,作為關(guān)內(nèi)侯的遺孤、定國公唯一的孫女,她確實很有分量。 “等明日我去找趙二郎,親自問他?!倍▏淞寺曇?,他到底知道什么,又在隱瞞什么。 估計阿翁揍他、他也不會說吧!趙懷瑾一向能守得住秘密。 “阿翁,也許我的死,跟趙相公有關(guān)。”她忽然道,先前她太狹隘,一直以為是閨閣之爭。 “嗯?”定國公看她。 “我以前瞞了您,您大概也猜出來了?!背郧那挠U視定國公。 定國公的手微微握緊,輕聲道:“傻孩子。” 楚言垂眸:“我與趙懷瑾成親的后兩年,圣上對李相公多有寵信,趙相公頗受桎梏,李相公幾次讓圣上給趙懷瑾升職,都被趙懷瑾拒絕,他一直仍是小小的監(jiān)察御史,為了避免被抓到把柄,他凡事親力親為?!?/br> “當時我與他要和離的消息剛傳出去,圣上就嚴厲斥責了趙相公,所以我想,若是我因此死了,李相公就可以借此對趙家發(fā)難,讓趙相公罷相?!边@個想法在最近越發(fā)讓她肯定。 定國公沒有驚訝之色,只是哂了她一眼:“你終于聰明點了?” 楚言愣住,看著要翻白眼卻不翻的定國公,頓時覺得自己被鄙視了,她又不治國,也沒什么大義,想得少很正常嘛! 她又問:“那為何當初我、我纏著趙懷瑾時您不阻止呢?這樣很多事就不會發(fā)生了。” 定國公反而露出委屈嫌棄的表情:“時隔多年你也記不清了,當初我是想讓你說姚三郎的,誰知臨到場上你說的卻是趙懷瑾,我也嚇了一跳,事后我不是有勸過你嗎?” 她就知道阿翁一定有參與,果然!但是:“您有勸過我嗎?” “當然有,”定國公見她神色自然,便沒好氣的說,“當時你倔得很,一點也不聽話,我稍微語氣重些你就哭,越是不讓你做,你偏要去做,而且你的豪言已經(jīng)在大周傳開,我見你鬼迷心竅,再加上趙二郎確實很優(yōu)秀,也就作罷了?!?/br> 雖然以他當時的處境,與宰相關(guān)系過密并不妙,但他就這么一個孫女,孫女那么喜歡趙懷瑾,他也希望她能嫁給心儀的人。 楚言啞然,她有這么任性嗎?難怪后來她偶有的幾次見到姚太仆,他都憐憫惋惜的看著她。 “所以,改日你要不要與姚三郎再相看一次?”定國公自然而然的說出這句話。 “喵嗷~”一聲貓叫從屋頂傳來,讓屋里的祖孫倆都愣了一下,接著又一聲貓叫。 “哪來的野貓?”定國公冷哼一聲。 楚言心里隱隱有了底,也有些期待,在定國公的冷眸中出門走到院子里,往屋頂上望去,一道輕盈的身影越上龍門脊,在夕陽的照射下,肥胖的黃花貍貓豎著尾巴優(yōu)雅的站著,脖間的紅繩上吊著一個小葫蘆。 “元寶!” 元寶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抖了下左耳朵,踩著琉璃瓦片往低處走,然后“嗯嘰”一聲借著旁邊的樹枝跳了下來,跑到楚言身邊仰著頭又“嗷喵”了一聲。 楚言蹲下身抱起它,揉揉它的耳朵,驚奇道:“你怎么來的?你能找到這里?” 元寶當然不會回答,肚子里發(fā)出“呼嚕呼?!钡穆曇?,在她懷里臥好,任由她摸著它的身子。 楚言心里軟的不行,從頭到尾把它摸了個遍,又好奇的摸著繩子上的小葫蘆。 定國公看著楚言心花怒放的樣兒,不太舒服,連帶著那只肥貓都覺得礙眼,又想起坊間傳言之一,說宮闌夕當時也在場,并且攛掇楚言,離間她與趙懷瑾,所以趙懷瑾才會憤而帶著韓婉宜下了山。 嘿嘿~讓這小子暗搓搓的接近他孫女,活該! 楚言已經(jīng)將定國公拋之腦后了,打了聲招呼就抱著元寶回自己的住處。 定國公氣的吹胡子干瞪眼,真是、真是——哎,他搖搖頭,又復(fù)雜不已。 橘貓側(cè)躺在桌上,肥乎乎的肚子起起伏伏,楚言拿著手帕給它擦拭臟爪子,露出原本粉色的rou墊,伸出手指在它的rou墊上按了按,觸感柔軟。 “嗯——”元寶喉中發(fā)出短促細軟的聲音,白爪子往身下藏了藏。 “喲!還不讓我摸?”楚言忍不住揉它的頭,視線落在它脖間的那只小葫蘆上,“今天他怎么給你戴上了這個?” 說著伸手幫它解開紅繩,拿著小葫蘆晃了晃,里面好像有東西,能打開?她捏著塞子試了一下,果然輕松打開了,里面掉出了一個卷起來的紙條。 第57章 楚言展開紙卷, 紙上的字跡是她熟悉的,書道:長恨蓬山遠,何年歸碧落。 相當直白了。 她嘴角上揚, 心花怒放, 何年?你猜。 她看了又看,讀了又讀, 伸手撫摸過每一個字, 飄逸靈動, 舒颯清晰。 青檸和白露進來時, 就看到自家主子在那里傻笑, 旁邊的一只胖貓在圓桌上左右翻滾,見她們進來,就坐了起來,以背相對舔爪子。 “郡主怎么了?”青檸遲疑道。 楚言受到驚嚇一般立馬收起了紙條,強裝淡定道:“東西拿來了?” “是,”青檸狐疑的把手里的東西放在桌上,“郡主要這些做什么?” “嗯……給元寶換條繩子。”楚言說。 換條繩子需要這么多的線?還有針和布。青檸正想問,楚言道:“你們下去吧!” “郡主要親自做?”青檸語氣中不無驚詫。 “嗯, ”隨即楚言面上不自在道:“這個多簡單, 我自己就行, 下去吧下去吧!” 青檸只覺得她奇怪, 和白露一起往外走時走的很慢,想知道郡主又再搞什么,關(guān)門前看到她拿起了針。 楚言想著用哪種顏色比較接近, 翻找了一陣才反應(yīng)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