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這些日子流言蜚語漫天傳遍, 無論是說宮闌夕用了卑鄙的手段,還是趙懷瑾棄楚言帶著韓婉宜下山,所有的傳言在最后都說, 宮闌夕在與趙懷瑾搶郡主, 而早已對趙懷瑾失望透頂?shù)目ぶ鳎缃窀呛翢o留戀。 弦月慘淡, 前面的絲樂聲大作, 燈光通明。清冷月光下, 兩個對峙的人都沒有說話, 前面有多熱鬧, 這里就有多凝寂,只有桂花的甜香在空氣中游動。 良久,宮闌夕先道:“不知趙御史對刺客一事有何看法?” 這個問題這些日子來有很多人問過趙懷瑾,連他的父親大哥都問了許多遍,因為他否認自己心悅韓婉宜,所以的這舉動實在讓人費解。 “此間事自有大理寺處理,我所能做的只有這些?!壁w懷瑾道。 宮闌夕看向他,平靜的說:“在后山見到郡主時, 她手中握著一支簪子躲在灌草里, 我靠近時她以為是刺客, 試圖用簪子殺我, 當然失敗了,”他的眼神在月光下泛了冷光,“所以, 趙御史是憑什么認為郡主會平安無事,而放心的帶著韓小娘子下山的,是認為郡主有勇氣殺人?” “當然不是,”趙懷瑾的手隨著他的問話逐漸攥緊,艱難道,“郡主是貴主,那些人抓到了郡主,也不敢對她做什么,一定會放她回來的?!?/br> 宮闌夕嘴角一絲冷笑:“趙御史如何保證呢?他們本來就是盜寇,天子腳下都敢亂事,還有什么是不敢呢?” 趙懷瑾沉默,許久道:“有些事你們不知道,而這些事恰恰不可說,我所承擔的非是你們能想到的。” “或許,但不是所有的隱瞞都是為別人好。”宮闌夕說罷,轉(zhuǎn)身欲走。 這句話跟楚言說的一樣,趙懷瑾的眼睛閃爍,忽問:“你何時對郡主有念想的?” 宮闌夕的腳步頓住。 冷風吹過,桂花從樹上大片飄落,細小的黃色花朵在地上堆了一片。 “趙御史呢?”宮闌夕淡淡反問,又有一絲極淺的憐憫,“怕是你自己都認不清吧!” 趙懷瑾震住,猛地抬頭看他,喉間說不出一個字,他……不,他一早就認清了自己的心,只是不愿承認,而在他如愿以償時,卻……負了楚言。 宮闌夕卻不再多留,從四月在孫家開始,趙懷瑾就莫名的對他有了敵意,雖然輕微,但也能感受到,尤其是楚言也在的時候,這種敵意就格外明顯。 他倍感費解,因為趙懷瑾的樣子,像是認為他會對楚言有何意圖,雖然他心里確實一直遙望著楚言,但在木蘭小筑之前,他從未表露出來,更何況那時候,連他也認為楚言是太過氣惱,才會與趙懷瑾撇清關(guān)系,是在鬧別扭而已。 但不管怎樣,如今他快要成功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如何讓定國公同意了。 定國公卻陷入了沉思,在聽到文興的匯報后百般滋味,三十七年了,終于有了她的消息,自從看到宮闌夕衣上的繡紋,他就覺得宮闌夕與她有關(guān)系,原來她在三十年前就死了,宮闌夕居然是她的外孫。 “轉(zhuǎn)眼都這么多年了?!笨粗饷娴南以?,他嘆道。 錦叔也猜到了定國公書房里那方錦帕的主人了,不是“無可得知”,而是不可表露。 他是在雁門郡與定國公相識的,對京城的事不太了解,后來到京城居住,聽人議論才知道,先帝的meimei楚國公主傾心定國公,但定國公早已與國公夫人有婚約,且與夫人是自幼相識,夫人在國公還是一個一窮二白的小子時就陪伴左右了,所以對于楚國公主的青睞,定國公只能拒絕。 據(jù)說,先帝曾想賜婚,但楚國公主心高氣傲,行事光明磊落,不屑這種行為,認為憑借自己的真誠與才華,一定可以打動定國公,讓國公心甘情愿的與她成婚。 錦叔不知該不該可惜,楚國公主在當今圣上登基三月后下落不明,宮里給的說法是因病而歿。 “茜茜還是經(jīng)常獨自在屋里嗎?”定國公收起信件問。 “是的,郡主還在給元寶做繩圈?!?/br> 定國公冷哼一聲:“有那么難?這都多少天了?!币婚_始他還疑惑,這么多天過去,他約莫是明白那丫頭關(guān)起門在干嘛,哼~真是該罵! 楚言自然是在埋頭苦練針法,只是她又遇到了新難題,袖上的破口處是有花紋的,而且花紋還是古怪的并蒂木芙蓉,有些采用并蒂蓮的花紋??傊窍肟p補的痕跡不明顯,她需要先學會繡花,而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哎!”她垂頭喪氣的抱著衣服再次倒在床上,怎么就這么麻煩,偏偏還不能叫人教她,要是一不小心傳出去,那多丟人。 夢里恍恍惚惚,前世那只拔出劍的手忽隱忽現(xiàn),手指修長,在藍色袖子的映襯下白皙有力,待她想看清袖上的花紋時,感覺有什么在自己身上踩來踩去,迷糊的想元寶真是不知道自己挺重的。 無相的下落一直不明,大理寺卿張京急的不行,因為圣上已經(jīng)問了三次,第三次差點發(fā)火,都調(diào)了右領(lǐng)軍衛(wèi)一同搜捕,卻還沒結(jié)果,聽說張京愁的晚上都睡不著,夢里還直喚“無相”二字。 無相沒有落網(wǎng),楚言就一直沒有出門,外面的事情怎么樣她也不多理會。相關(guān)事情她只問了定國公,也是沒有多大進展,這個人就像消失了一樣,只怕已遇不測;另外她還旁敲側(cè)擊的從青檸那里打聽一些宮闌夕相關(guān)的事,也是不敢多問,生怕她們察覺到什么端倪。 其實青檸她們早就猜到了,郡主這么反常且有時還丟了神一般的樣子,肯定是因為那個保護她、為她殺了刺客的男子,要不然她們也不會任由她自己整日在屋里不出來,而不過問。 楚言在糾結(jié)要不要找人來教她,可又實在不好意思,看著宮闌夕的衣裳苦惱。 “茜茜!在里面干什么呢!”人還未到,阮珍的聲音就先傳了過來。 楚言一驚,看著床上的一片狼藉慌了手腳,揚聲回道:“等一下,我馬上出去?!?/br> 她手忙腳亂的收拾針線,整到一半又想起應(yīng)該先把衣裳藏起來才是,遂又疊衣裳。 “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阮珍疑惑的看著緊閉的房門,哪會停下,直接推開門闖了進去。 “??!”居然沒有上門閂,楚言來不及把衣服疊好,卷成一團抱在懷里跑向衣柜。 “你在做什么呢?”武陽一進來就看到她飛快跑過的身影。 楚言沒有回答,急于把衣服塞進柜子里。 阮珍武陽一愣,反應(yīng)迅速的跑上前,與楚言搶著懷里的東西。 “別、你們別這樣?!背耘Π岩律驯Ьo,彎腰護著不想讓她們看到。 “是什么寶貝,這么神秘?讓我們瞧瞧唄~”武陽伸手去掏。 “就是就是!”阮珍附和。 楚言哪好意思讓她們看到,死活不松手,而她越是藏的緊不讓看,阮珍和武陽就越是好奇,一定要搶過來,看個究竟。 三個少女糾纏在一塊,簾子后面吵鬧嬉笑不斷,間或有郡主的求饒聲。 青檸白露只敢在外間站著,不好去看她們的失態(tài)樣子。 鬧了一陣子,武陽興奮的抱著楚言,楚言動彈不得 ,只得任阮珍拿走了衣服。 “你小心點兒?!背缘吐曊f。 “這衣裳有些眼熟哦~”阮珍好奇的展開衣裳。 武陽也睜大眼睛看著,確實很眼熟,這是…… “宮闌夕的!” “宮闌夕!” 兩人同時大呼出來,急的楚言連聲道:“小聲些,小聲些!別被人聽到了!” 阮珍武陽面面相覷,更是難以置信。 許久,阮珍看了床上的繡筐,又看到衣袖上明顯的破口,不可思議道:“你是在縫補衣裳?” 楚言在倆人的難以置信下漲紅了臉,囁嚅道:“放開我啦~快去把門關(guān)上?!?/br> 武陽愣怔的放開她,阮珍見鬼般的走到門口,在青檸“果然如此”的表情中關(guān)上了門。 藍色衣裳平整的躺在床上,楚言像是做了壞事被審問的小孩一樣坐在榻上,武陽不時發(fā)出“嘖嘖”的驚嘆,阮珍加重了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這些日子你都在埋頭練習補衣裳?” “唔~沒有,只有今天?!背孕奶摰姆裾J。 武陽才不信:“你一個人能學會嗎?從十五到今日也有半個多月了,看你的樣子,一籌莫展吧!” 楚言抿了嘴,拒絕承認,轉(zhuǎn)移話題:“你們怎么過來了?也不讓人提前通知一聲?!?/br> “早就想過來了,但是那個叫無相的還沒落網(wǎng),”阮珍看楚言的面色沒有什么不適,便接著說,“所以跟皇室有些親緣的府宅,都不敢讓子女輕易出門,擔心被擄了去?!?/br> 楚言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里:“我說怎么不見十五郎呢!” “他??!他可不是被擔心的,”提起他,阮珍就覺得好笑,“十五那晚他聽到消息后,就鬧著要出來找你,被圣上讓宿衛(wèi)拉回了寢宮,第二天又跟普安吵了一架,太后讓他倆閉門思過一個月?!?/br> 楚言哭笑不得,一定是普安又說了什么話,鄂王也是毛躁的性子。 武陽不肯放過她,語調(diào)怪異的拉回話題:“他衣裳上的繡花與眾不同,你要是想縫好,還得會繡花,相當難,說吧!你的纖纖玉指被戳了多少個小窟窿?” 聽起來很恐怕,但她的語氣太欠,阮珍笑了出來。 “沒有!”楚言硬氣的說,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那些個小傷口早就好了,現(xiàn)在怎么可能還被刺傷。 武陽“嘿嘿”笑著:“誰疼誰知道咯~不過,我還真是想不到。”她曖昧的眨眨眼。 楚言臉更燙了,不去看她,走到床邊要把衣裳收起來。 武陽上下巡視著她,忽然道:“這些日子你閉門不出,知不知道,宮闌夕去了飛云樓?” 第60章 楚言當然知道飛云樓, 那是京城最大最有名的倡肆。 “他去了飛云樓?”她瞪大眼睛看著她們,一時腦中空白,“他去那里做什么?” “男人去那種地方你說做什么?”武陽故意道。 楚言心里憋悶, 惱的想現(xiàn)在就把宮闌夕揪到面前質(zhì)問他, 居然敢去那種地方! “是不是阮四帶他去的!”她一口咬定。 “不是,”阮珍否認, 同時也為哥哥的人品感到汗顏, “是孫常華他們, 還有你的表哥也在, 那天是麗正書院的人一同去的?!?/br> 楚言愣住, 還有韓仲安?等等,如果宮闌夕有什么不好的作為,表哥一定會告訴她的,但他什么都沒說,不對,也許表哥不好意思說,可惡啊可惡! 看著楚言咬牙切齒氣急的樣子,武陽和阮珍對視一眼, 閃過偷笑, 這么快就把宮闌夕歸為自己所有了, 霸道的性子不改嘛~ “好了, 不逗你了,”阮珍說,“他是去了, 但是那么多人一塊去的,且獨善其身,很快就走了,我哥說他連酒都只喝了一杯?!?/br> “確實如此,不過我還是得如實告訴你,有個叫玉燕的內(nèi)人,似乎跟宮闌夕有什么交情?!蔽潢柕?。 “玉燕?”有些耳熟,楚言蹙了眉,許久終于想起來了,這個叫玉燕的名妓后來揚言說鐘情于她的人——宮闌夕!還說二人的稱號中都有一個“燕”字,是緣分,所以對宮闌夕一直糾纏不清,鬧得人人都以為宮闌夕不娶是因為玉燕,無奈身份之別,只能做恩客。 阮珍武陽明顯感覺到她的氣場變了,變得陰沉。 阮珍趕緊說:“你先別生氣,雖然那個玉燕說話不清不楚的,但宮闌夕一直在解釋,并且與她離得遠遠地,并無過多接觸?!闭f完,瞪了武陽一眼,讓她亂說。 武陽委屈,她當然得說了,這種事怎么瞞著茜茜呢!當年她父親偷偷去倡肆,就沒人告訴她阿娘,阿娘知道后氣的不行,讓父親跪在床前,跪了半夜,就那樣,父親還有些不安分呢! 楚言已經(jīng)恢復冷靜,剛剛是她急了,不過,她還是生氣,夏天的時候才說過關(guān)于倡肆的事,他居然還去!他現(xiàn)在又不需要什么應(yīng)酬! “這事為什么你們都知道?”楚言疑惑,青檸都沒告訴她。 她們同時頓住,她們知道的原因當然是因為趙懷瑾也去了飛云樓,廣化寺的事情剛過不久,大家還在熱鬧的談?wù)摮耘c東都連璧的事情,此事再一出,那可不就是不得了,在百姓們還想著有誰會抱得美人歸時,幾乎不去倡肆的兩人同時去了,看熱鬧的不嫌事大,誰不津津樂道?還想看到楚言的態(tài)度呢! 但,她們是說還是不說?趙懷瑾也在的事情。 阮珍摸摸鼻子,道:“五郎多有名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走到路上都被拋荷包巾帕的人,去了那種地方,肯定會被人議論的,去年不就是?” 去年是嗎?楚言完全沒映像,不對—— “去年他也去過?”她問。 阮珍愣住,她……說錯話了。 武陽也愣住,見楚言也看過來,趕緊道:“我不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