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明河不敢,圣上為人父,自有難辦之處,明河怎么會怨圣上呢?”楚言道。 圣上笑了一下,笑到一半忽然咳嗽起來,揪著胸口的衣服,喘不過氣似的。 楚言連忙叫道:“高公公,圣——” “別、咳咳……別叫他!”圣上打斷她。 楚言有些慌,抽出巾帕上前遞給圣上,圣上根本接不了,她只得跪在腳墊上,幫他擦拭溢出嘴角的口水。 “咳、咳咳~”圣上聞見巾帕上的香味莫名的止住了咳嗽,他看著離的如此的楚言,抬手向上想抓住那只給他擦拭的手。 楚言一驚,趕緊收回手,心快速的跳著。 圣上只抓到了巾帕,他垂眼看著巾帕上的繡花,青蓮亭立,傲骨斐然,他又看向楚言,今日的這身衣裳顯得她格外沉靜,濃如紅蓮,雅如芙蕖。 這眼神異于長輩對晚輩的關心,楚言有些明白為什么阿翁和宮闌夕都不讓她進宮了,意識到這個,她身子微微發(fā)顫。 “你在怕什么?”他不甘的問,看著近在咫尺的人,眼神逐漸炙熱猙獰,緊緊的盯著那張美麗的面孔,她離得這么近,這么近!于他夢中反復出現(xiàn),若不是她,他怎么會接受太后的安排,可即便有相似之處,也半點也不上她。 “沒、沒有?!背运凵裰械目駸釃樀剑蛔杂X的想往后退。 圣上察覺到她的意圖,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坐起,伸手就去抓她。 楚言嚇得立刻往后退去,圣上撲了個空,“噗通”一聲栽倒了地上。 楚言坐在地上,愣愣的看著伏在前面的圣上,腦中一片空白,略微回神就看到伏在地上的圣上沒了動靜,他的雙腿還搭在床上。 她心里一沉,急聲叫道:“高公公!快進來!” 高公公也聽到了那聲“噗通”,當即就想進去,又生生忍住,此刻聽到楚言的叫聲,立馬跑了進來,一看里面的場景,大驚聲色。 “圣上!圣上!”他跑過去想扶起圣上,卻沒扶動,只覺得圣上異常的沉,他不敢置信的喚道:“圣上?” 圣上閉著眼睛沒有半點反應。 高公公愣愣的看了楚言一眼,才顫顫巍巍的伸手去試探圣上的鼻息,他呆住,驀然垂下了手。 楚言愣住,圣上……駕崩了? “傳醫(yī)官,快傳醫(yī)官!”她朝外面叫道,還欲叫人進來扶圣上到床上,被高公公制止。 “先別叫人進來,”高公公已經(jīng)恢復平靜,“還請郡主與我一起把圣上扶到床上,絕不能讓人看到這個樣子。” 她與圣上獨處一室,沒多久圣上就崩了,還是這個模樣,傳出去對她、對楚家都不好。 楚言慌亂的點頭,趕緊起身和高公公一起把圣上扶到床上。 高公公忍著悲戚給圣上蓋好被子,稍微整理了一下頭發(fā),看到他面上遺留著似有不甘的表情,心里又是一陣悲慟,圣上難道是覺得自己大限已至,所以想著要見楚言一面嗎? 沒過多久醫(yī)官就匆匆趕到,看到躺在床上死氣沉沉的人,他們具是一驚。 楚言調整著心緒,在一旁看著他們面色嚴肅緊張的給圣上把脈針灸,其實已經(jīng)沒有氣息了,但還得試著盡力一搏。 “太后殿下駕到!”外間傳來內(nèi)侍的通報,這次太后沒有在外面等候,而是直接進來了。 眾人紛紛下跪:“臣等參見殿下?!?/br> 太后不看他們一眼,徑直走到里面,看著面色灰白的圣上,倒吸一口涼氣,顫聲問:“圣上如何?” 屋里一片寂靜,片刻,高公公泣聲道:“稟殿下,圣上——駕崩了!” 太后身子一顫,幾乎要站不住,幸好周尚宮及時扶住了她,她怔怔的看著床上一動不動的人,崩了?她的兒子,就這樣……走了? 第87章 太后沒有想問楚言與圣上說了什么, 只讓周尚宮扶著她到外間坐下,讓高公公等人照顧圣上遺體。 她神色憔悴疲倦,圣上崩逝對她的打擊太大, 從寢房出來時, 即便有周尚宮扶著,她也顫顫巍巍的, 隨時都會倒下一樣, 她瞥了楚言一眼, 又怒又憎, 她這兒子崩前最想見的人居然是這丫頭! 楚言在一旁默默的站著, 在屋里時,太后看她的眼神有嫌惡憎恨,所以說,太后是知道圣上心思的?早就知道,所以才利用普安設下瑤光殿的“意外”。 她想起圣上臨終前的眼神,覺得反胃,忍不住輕輕拍了拍胸口,讓自己想別的事情,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諸君之位, 圣上并無遺詔, 按照立嫡立長的規(guī)矩, 吳王算是名正言順。 她想著就看到太后在跟周尚宮私語,然后周尚宮跟身邊的一個內(nèi)侍說了句話,并塞了一樣東西, 內(nèi)侍匆匆而去,其余人關上了貞觀殿的門。 楚言心里一驚,這是要暫時瞞住圣上駕崩的事?剛剛出去的內(nèi)侍莫非是去叫吳王進宮?糟了,誰先入宮誰就占的了先機。 她悄悄看了看左右,沒有法子派人通知,高公公和眾醫(yī)官還在內(nèi)間,怎么辦?太后不會讓她出去的,這么久了,宮闌夕和阿翁怎么還沒過來。 高公公面對著圣上的遺體默然不語,他不出去是不想面對太后,關于儲君他不想摻和,不想違背圣上的意愿,而太后肯定是支持吳王的,但是等吳王與兩位宰相到來,必然是要問他的話,他該如何說?圣上絕不是中意吳王的。 太后派出去的人遲遲沒有回來,她看了眼周尚宮,周尚宮也是暗疑,這么久了,也差不多該來了。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只聽外面的宿衛(wèi)問了句“何事?”,殿門就被打開了,率先進來的是趙九翎和李覓之,緊跟著的是宮闌夕。 太后一愣,接著就看到打開著的門外禁軍整齊列在殿外,這是怎么回事?她讓人去叫李覓之和吳王,趙九翎和宮闌夕怎么來了? 宮闌夕看到一旁安然無恙的楚言,放下了心,幸好他出宮前交代了同僚,春來才找到了他。 楚言看到他亦是心安,若不是此刻不合時宜,她幾乎要過去撲進他的懷里,忘記今天的一切。 太后在驚愕之后,面上浮現(xiàn)悲痛,哀聲道:“兩位相公終于來了。” 趙九翎和李覓之往內(nèi)室看去,里面隱隱有泣聲,一路走來已經(jīng)想到最壞的事情,此刻仍是震驚不已,圣上居然駕崩了。 “臣斗膽,能否面見圣上?”趙九翎顫聲問道。 太后默默頷首,悲痛過度般的撇開了臉,不忍再想。 趙九翎和李覓之去了內(nèi)室,周尚宮在宮闌夕和楚言之間瞅了一圈,道:“宮長史也隨著兩位相公進去面見大行皇帝吧!” 宮闌夕淡淡的瞥了眼周尚宮,道:“是。” 他微行一禮,往內(nèi)室走去,路過楚言時看了她一眼,楚言也沒看太后,垂著頭跟在宮闌夕身后走了進去。 等他們都進去了,太后睜開眼,眼里一片冷厲:“快去外面看看!” 外面的禁軍是右金吾衛(wèi),宮闌夕在黃道橋恰好看到太后身邊的內(nèi)侍急匆匆的要出宮,攔住一問,內(nèi)侍神色緊張、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逼問之后才知圣上駕崩,便將人扣住并通知了在中書省的趙九翎,又拿出圣上之前給的兵符封鎖了皇宮,禁止任何人出入。 差一點就讓太后得逞了,但這一番動靜已經(jīng)驚動了不少人,可為了防止吳王進宮,不能不這么做。 屋里一片隱忍的泣聲,隔著屏風只能看到里面的人都跪伏在地,宮闌夕沒急著進去,而是拉住了楚言的手,低聲道:“對不起,我來晚了?!?/br> 楚言早已冰冷的手被他的手掌包裹住,鼻頭微酸,卻搖頭道:“沒,很及時。” 如果來的早,也會被太后困在貞觀殿里出不去,又哪能把趙九翎也找來。 “阿翁呢?”她問。 宮闌夕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雙手給她暖著,道:“我已經(jīng)派人去找阿翁了,也派人去了江王府?!?/br> 江王?楚言意料之中,但聽了仍是吃驚,來不及問宮闌夕怎么能調動右金吾衛(wèi),趙九翎和李覓之就從里面出來了,她立刻掙開了他的手,在一旁垂首站好。 宮闌夕也垂下了手,忽然想立刻回家給她暖手。 李覓之瞥了他們一眼,圣上召見楚言他知道,但宮闌夕實在出乎意料,他派出去的人不知能否出得了皇宮,看宮闌夕調了右金吾衛(wèi)而不是左金吾衛(wèi)過來,就知道此人的心思了,幸好他提前接到了太后的通知,只等李皓帶著左金吾衛(wèi)過來了。 趙九翎也對宮闌夕刮目相看,只是不知他只能調動右金吾衛(wèi),還是皇宮六衛(wèi)皆能調動? “都先出去吧!”趙九翎道。 四人往外走去,在李覓之看不到的時候,宮闌夕對趙九翎比了個“六”的手勢,趙九翎立馬會意,這可太好了。 太后的臉色不太好,竟然是宮闌夕調動的,圣上居然把六衛(wèi)的兵權給了他!此人與江王交好,這下糟了,也不知派出去的內(nèi)侍有沒有通知到吳王。 “山陵崩,還請?zhí)蠊?jié)哀?!壁w九翎慽聲道。 “太后節(jié)哀?!崩钜捴暤?。 太后勉強想笑,片刻道:“讓元一過來,問他有無圣上遺詔?!?/br> 宮闌夕看向楚言,楚言微微搖頭表示沒有。 高公公已經(jīng)聽人說了殿外的事情,圣上把兵符交給宮闌夕時并未告訴他,但他也不打算說什么。 正當他要開口時,外面通報道:“江王、定國公覲見圣上?!?/br> 太后心里一沉,看到殿門打開,江王走了進來,身后是定國公和趙懷瑾。 宮闌夕松了口氣,他之前求趙懷瑾的事就是說服江王爭皇位,若江王不同意,那就萬事無成。 趙懷瑾看見楚言也在,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七郎見過太后?!苯豕暤?。 太后氣的手發(fā)抖,沉聲道:“平身。” “臣參見七大王,”趙九翎道,“山陵已崩,大王節(jié)哀?!?/br> 江王怔住,趙懷瑾急匆匆讓他進宮,他已經(jīng)有不好的預料,看到外面的陣勢就知道圣上已經(jīng)駕崩,但親耳聽到仍是耳朵里一翁,往內(nèi)間望去。 倒是定國公神色淡然,看到孫女平安無事,也就放下了心,再瞥一眼上座的太后,心里百般厭惡,有她在,江王要順利登基,少不得要折騰許久。 江王去了內(nèi)間,看過圣上出來后眼眶微紅,半個月前趙懷瑾就在游說他,他一直猶豫,除了圣上的心思,還有就是太后并不喜他,今日過來,他已做好了準備。 太后顧不得太多,瞇眼盯著高公公,眼里暗含威脅的問道:“三郎可有遺詔?” 高公公并不在乎太后的威脅,他看了殿里眾人一遭,淡道:“圣上并無遺詔?!?/br> 太后微微舒了口氣,正要宣布吳王繼承皇位,趙九翎便搶先道:“敢問高公公,圣上駕崩前,公公與郡主是否一同在圣上跟前?” 所有人都是一愣,高公公下意識的回道:“是?!?/br> 不等大家回神,趙九翎又問:“敢問郡主、高公公,圣上崩前,有無口諭?” 這是何意? 太后掃了眼定國公,定國公并無反應,再看楚言,她面上也一片平靜。 楚言驚訝不已,但好在控制住了表情,有無口諭……有還是沒有?有的話高公公會怎么說?她的話并不管用吶! 宮闌夕瞥了眼高公公,不顧這么多人在,他往楚言身邊離的更近了一些,幾乎是挨著她了。 高公公也愣住了,他的視線落在盯著他的楚言身上,那雙杏眼里很緊張也很忐忑,生怕他說出不利于江王的話,他想笑又笑不出來,收回視線垂眸道:“圣上崩前曾喚郡主入內(nèi),密談良久?!?/br> 既然已經(jīng)被拖下了水,那就多擔一些吧! 定國公臉色微變,不是因為高公公把事情推給了孫女,而是圣上居然單獨見了他的孫女。 趙懷瑾身體一顫,面色微微發(fā)白,看向楚言。 楚言心里驚濤駭浪般的翻涌,雖然面上仍然平靜,幸好有宮闌夕在她身邊,這么近,不用她動就能感受到,讓她不至于大驚失色,但是她要怎么說?此等大事她來說可以嗎?這可是假傳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