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哼?!睒s明海冷笑,他將長刀扔到一邊,右臂抬起,兩指將沈晚冬發(fā)髻邊簪著的那朵紅色宮紗牡丹摘下,摔到女人的臉上,怒道:“你還好意思質(zhì)問我,你怎么不問問自己做了什么!” 沈晚冬低頭去瞧掉在地上的那朵紅牡丹,心里一涼,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說。 恐懼與怒氣逐漸從心底升騰,沈晚冬歪頭,任由淚珠成串流下,直視榮明海,冷笑:“再說一遍,自見到你后,我心里只有你一個人,我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br> 正在此時,床上昏迷的吳遠山忽然微微動彈了下,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胡話:冬,冬冬,小心。 “呵?!?/br> 榮明海冷眼掃視了下床上那殘缺不整的男人,不屑一笑,打了個酒嗝,垂眸看著身前這嬌小貌美的女人,恨道:“你叫我如何信!老梁那樣的人,都愿意跟前跟后地幫你做事,冬蛇就是冬蛇,名不虛傳啊,我現(xiàn)在甚至懷疑,你肚子里懷的,” 啪! 沈晚冬重重地扇了男人一巴掌,她被氣的渾身發(fā)抖,強忍住怒氣,嘆了口氣,輕撫著榮明海的側臉,柔聲道:“你醉了?!?/br> “醉?”榮明海揮開覆在他臉上的小手,男人眼中閃過抹懊惱,可依舊硬著性子:“本侯清醒著呢!” “好!”沈晚冬亦冷笑,用袖子擦了把淚,咬牙道:“我問你,過年那天,我聽見你和章謙溢說話,你示意章謙溢可以暗中解決了吳家人,緊接著吳老爺就自盡于家中,這事和你有關系沒!” “有!”榮明海直接承認。 “好!”沈晚冬大口喘氣,手捂住發(fā)悶的心口,又問:“今兒唐令對我說,你當初就知道戚夫人在寒水縣救走我,亦知道她將有孕在身的我囚在大梁,這事你承不承認!” “承認!”榮明海身子稍稍震蕩,可面上依舊冷傲。 “好!”沈晚冬只覺得只感覺一口氣憋在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她用拳頭捶著心口,再問:“當初你查我的底細,挖出了我爹與唐令的關系,你從福滿樓救我,并不是因為麒麟,也不是因為幫文珊贖罪,只是因為你知道我和唐令關系匪淺,是不是?” “冬子,” 榮明海終于感覺自己好像一開始就錯了。不知不覺,他松開了女人的腕子。是啊,過去有些事,他知道,但不說,他要的是她的將來。冬子何嘗不是?有些事,她其實早都猜到,但也不說,她信任他,依賴他,愛他,所以寧愿什么都不知道。 難道,他要失去她了?怎么可以,他真的只是有些氣,有些吃醋而已。 “冬子,你聽我說,” “不用。” 沈晚冬扭過頭,凄然一笑:“我終究配不上你?!?/br> 說罷這話,沈晚冬坐到床邊,將被子給床上的病人蓋好,揉著越來越悶的胸口,淡漠道:“你走吧?!?/br> “冬子,我,我喝多了?!?/br> 榮明海忙蹲在沈晚冬腿邊,頭貼在她的大肚子上,懊悔道:“我不該疑你,哎,咱們回家吧。” “唐令說,你利用我對付他,終有一天,我會比戚文珊更慘,是么?”沈晚冬失神,輕撫著男人的頭發(fā),問。 “我……”榮明海愣住,沒錯,他一開始是存了利用冬子的心,可后來,她是他的情人,愛人,妻子,孩子的母親,他將那個秘密壓下,因為他知道,一旦唐令身世大白,冬子全家必受牽連。對付唐令,有的是辦法,絕不能用能傷害她的那個。 “冬子,其實我,” “別說了?!?/br> 沈晚冬只感覺頭越發(fā)昏沉,她閉眼,不愿看這陰險的男人一眼,手輕撫著肚子,孩子動了下。 真沒想到,他居然會懷疑她肚子里懷的孩子不是他的種,好的很。 良久,沈晚冬扭頭,看向墻角的老苗湯,無力道:“老苗,給我一副藥吧?!?/br> “你要做什么?”榮明海的酒瞬間醒了,小心翼翼地問。 “打胎?!鄙蛲矶煅?,手下意識附上肚子。 “姑娘,你恨我,跟我置氣,千萬別糊涂啊,那可是咱倆的孩子!”榮明海緊張萬分。 “兩個孽種罷了,與侯爺無關,您走吧?!鄙蛲矶а篮薜?。 “我不走?!睒s明海紅了眼圈。 “好?!鄙蛲矶瑥镊偕蠈⒔痿蜗?,抵在肚子上。 “別!” 榮明海的酒這下徹底醒了,他嘆了口氣,似有千言萬語,一時半會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愛怎樣就怎樣!”榮明海剜了眼女人,陰沉著臉,再沒有說一句話,將自己的長刀拾起,拂袖而去,消失在夜色深處。 第86章 榮家黑醋坊 他這就走了? 沈晚冬楞在原地, 一時間竟不知怎么做。 她下意識緊跟著追了出去,倚在大門的門框上,借著屋檐下昏暗的燈籠之光朝外看。 榮明海此時拿著他的長刀, 疾步走向拴在路旁柳樹上的黃馬, 三兩下解開韁繩,翻身上馬, 回頭冷冷瞅了眼她,一句話都懶得說, 兩腿用力夾了下馬肚子, 朝著西邊奔去, 并未回頭! 夜風幽幽,吹動燈籠,形單影只的傷心碎了一地。 他竟如此薄情? 沈晚冬感覺有些腳軟, 一種前所未有的疲累瞬間侵襲而來,至親至疏夫妻,果真沒錯啊。 這兩三年里,她從不少人口中斷斷續(xù)續(xù)聽說了些關于他的事。 戚夫人說他冷硬絕情, 最擅長謀算人心,眼里根本沒有女人,如果對女人好, 不是利用就是愧疚; 唐令說他心黑手辣,陰險狡詐; 杜老先生說他刻薄寡情,居心叵測,為爭權奪勢不擇手段。 老梁說他心有天下, 卻也有你晚冬,你比素盈有福氣; 章謙溢說他強悍霸道,卻也兒女情長。 …… 自從見他起,她不敢動情,只是將他當做退路、靠山,后來,冷心冷肺被他逐漸捂暖,只有躺在他懷里,她在夜里不再做噩夢,也不用擔心被人擺布、利用……還有欺辱。 后來,她離不開他了,有些依賴他了 再后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愛上他了。 身后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沈晚冬回頭,看見老梁背著手,深鎖眉頭,慢慢地朝她走來,亦站在門口,朝西邊的夜色深處看去。 老梁耳朵微動,好似聽到了些隱藏在黑暗中的竊竊私語,他嘴角抽了幾下,目中的閃過抹復雜之色,仿佛想起往日痛苦之事,男人嘿嘿冷笑道,啐了口:“你也有今日?!” 很快,老梁又恢復沉穩(wěn)冷靜,斜眼覷向沈晚冬,淡漠道: “沒必要。” “什么?”沈晚冬拿袖子抹了下眼淚,楚楚可憐地看向老梁,越發(fā)委屈:“你說我沒必要傷心?” “才剛你們得都快把房頂給吵翻了,我就是不想聽也得聽?!崩狭豪湫α寺?,道:“不管你信不信,他雖然有時候很無恥,但對你,就是個二傻子。” 沈晚冬感覺憋在心里的那口氣仍不順,低著頭,哽咽道:“他的城府太深了?!?/br> “在大梁,誰沒城府?你自己想想,這兩年多,他可曾利用過你?可曾辱過你?你在怕什么,你有錢,有宅子,有不少追逐愛慕的男人,還有些微薄名氣,就算離了他,日子也照樣過得逍遙自在。這種事,換做戚氏、秦氏,還有我meimei素盈,你覺得她們敢這么理直氣壯得跟他吵?秦氏會使手段陰他,與他相互算計;戚氏會為了家族,逼瘋自己;我meimei會忍下這口氣,依舊奉承愛慕他。算了吧,有時你也要稍微給他留點面子?!?/br> 老梁說到這兒,捂著口打了個哈切,頗有些不耐煩:“走,我送你回去?!?/br> “不要。” 沈晚冬這會兒雖不哭了,可氣兒仍不順,她不想就這么灰溜溜地回去。 待在老苗湯家?不行,且不說這兒毒蟲蛇蟻甚多,關鍵是吳遠山也在此地,還是不要在夜里單獨接觸,得保持距離。 去章謙溢家?不行,本來關于她和公子的傳言就多。如今大肚子住進去,豈不是又多添了些閑話,平白惹自己煩心? “在清凈人少之處找家干凈的客店吧?!鄙蛲矶皖^,輕撫著肚子,委屈道:“我想在外頭住幾天,就當冷靜一下?!?/br> “可以。”老梁點點頭,道:“門口等著,我去套車?!?/br> * 街角暗處,一個身量高挑挺拔的年輕侍衛(wèi)踮著腳尖,伸長了脖子,使勁兒瞅才剛從身邊經(jīng)過的那輛馬車。 趕車的是梁校尉,車里坐的是沈夫人。 侍衛(wèi)輕搖了搖頭,暗道:老子要是有這么美的老婆,肯定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還舍得傷她? 想到此,侍衛(wèi)扭頭,偷偷地去瞧站在身后的侯爺。那會兒侯爺駕馬出來,剛拐過街角,立馬勒緊韁繩,翻身下馬,讓人將馬牽走,然后呢呢?侯爺他偷摸地躲在暗處,直勾勾地看著夫人,對了,咬牙切齒中又有點心疼無奈。 “侯爺,咱們現(xiàn)在要跟上么?瞧馬車去的方向,似乎不是回府呀。”侍衛(wèi)低聲問。 “哼!”榮明海重重地冷哼了聲,緊緊攥住他的長刀,臭臉拉的比驢臉還長。 “侯爺,要不您給夫人說兩句軟話?”侍衛(wèi)小心翼翼地問。 “憑什么!本侯又沒做錯事,她不就仗著我心疼她么,還越發(fā)得了意,蹬鼻子上臉!本侯偏要治治她的臭毛病,不想回家?好,你就外邊待著,老子這回要是低頭,就是那蹲著撒尿的主兒!”榮明海憤憤不已。 “那咱們是不是先回府?”侍衛(wèi)賠著笑了,建議道:“夫人那邊有梁校尉照看著,您盡可放心。您還是早早回去歇著吧,這幾日宮里宮外兩頭跑,明兒還得和禮部商議皇上大婚之事呢,別累壞了身子?!?/br> “放肆!”榮明海拍了下心腹侍衛(wèi)的頭,怒道:“你什么時候還能給本侯做主了?一家四口,有三口在外頭,還回什么家,跟上!” 侍衛(wèi)頗有些委屈地摸了摸發(fā)疼的后腦勺,瞧著侯爺大步流星地朝前走,跟狼在屁股后頭躥著似得,腳步飛快,生怕跟丟了馬車。 “哼!”侍衛(wèi)撇了撇嘴,小跑著跟了上去,嘟囔道:“說到底,還不是不放心。” 說到這兒,侍衛(wèi)鼻子聳動,扭頭看向才剛和侯爺兩個一起躲的商鋪,招牌上刻了四個漆字:小黑家醋坊。 嘖嘖,怪不得才剛聞見一股子酸味兒呢,沖的人腦門疼,這會兒稍微走遠了,再仔細聞,酸酸甜甜的,倒也舒心。 第87章 情到濃時 客店在城北, 一個二層小樓。 一樓住著店主夫婦和兩個兒子,店主是個四十來歲的胖子,長得白凈文氣, 會炒菜, 可手藝不怎么樣,不是鹽放多了, 就是多擱了幾勺白糖,食客抱怨他做菜難吃, 他笑呵呵的, 說吃習慣就好;店主老婆黑且丑, 大嗓門,可釀的一手好酒,腦子也好使, 兼顧著賬房、管家以及客店經(jīng)營。二人看著不怎么相配,可整日家出雙入對的,羨煞旁人。 二樓有五間客房,沈晚冬住了最里頭那間。 客房并不大, 收拾的倒雅致。 一張酸棗木的雕花小床,床上的枕頭和床單是新的,是店主夫婦給長子成親時預備的, 而今特意拿出來給她。窗子下擺著張方桌,屏風后頭放著澡盆和馬桶,麻雀雖小,五臟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