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親愛的主刀醫(yī)生、抓緊時間愛上我、逆鱗、獨苗苗在七零、復(fù)活游戲、名門摯愛:帝少的千億寵兒、強(qiáng)娶的妖后喂不熟、表妹撩人(重生)、當(dāng)你戀愛時......、考官皆敵派
一年后 長亭古道, 芳草連天; 羌聲悠悠,濁酒徘徊。 夕陽的影子細(xì)碎在古道上,給大梁這座繁華的城穿上件微紅的薄衫。 一年的時間, 很短又很長。 老百姓的日子照舊瑣碎平常, 貴族也像往日那般提籠架鳥去逛瓦市;好像什么都沒改變,可隱約又變了點。 比如皇上勤政非常, 新法毫無阻力地在推行; 比如朝廷最厲害的大臣不是姓唐的,也不是姓榮的, 變成了姓章的; 再比如, 當(dāng)年被打成黨人的許多重臣, 死的得以平反,活的陸續(xù)召回; 是啊,其實都在變化…… 官道上停著十輛馬車, 最頭里兩輛是坐人的,其余皆裝了行李等物,看樣子是舉家搬遷。 在馬車邊站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兒,他們對路上的一切都表現(xiàn)出極大的興趣, 相互追逐打鬧,拿著彈弓,射擊飛落在樹上的喜鵲。 路邊的涼亭里, 一壺濁酒,幾碟小菜,正適合送別。 沈晚冬今兒倒是精心打扮了番,穿著藕粉色的裙衫, 頭上簪了數(shù)朵宮紗堆成的桃花,還特意在唇上抹了艷紅的胭脂,越發(fā)顯得膚色白嫩,明艷無雙。 她懷里抱著個奶娃娃,粉雕玉琢的,相當(dāng)精致可愛,正是她和榮明海的女兒。 一年之期已到,她終于要離開大梁了,帶著兒子和女兒,去和她的男人團(tuán)聚。 與她一起走的,還有老梁,以及老梁的夫人小曾氏。 這一年發(fā)生了很多事,她雖說被皇帝拘在大梁,卻也沒閑著,組織了一批翰林學(xué)士,將遭唐令之亂時被焚毀的宮中密府古籍重新整理修復(fù); 如戚家人所盼,麒麟承襲了安國公的爵位,成了最年輕的國公爺。在走之前,她和戚秀林商量了番,麒麟學(xué)業(yè)要緊,可也不能離開爹娘,一年中抽出四個月住在父母身邊,其余就要舅父多上心了; 至于吳遠(yuǎn)山?聽說進(jìn)來有不少人上奏彈劾他,他怕連累到兒子,如今看見戚秀林都是繞道走,怕是也沒幾年好日子了。 她將潑茶香和不舍齋的生意交給了章公子打理,每年讓人給她送一次錢就行,十年后,鋪子全歸公子。 涼涼晚風(fēng)溫柔地吹來,撩動了沈晚冬頭上的步搖和裙角,也吹醒了正在熟睡的女兒。 沈晚冬輕輕晃著,將發(fā)釵取下,逗著女兒玩。 她掃了眼亭里的人,有章謙溢、有老梁、有老梁的孕妻小曾氏,還有恢復(fù)女兒身的棠哥兒。因為要給女兒喂奶,沈晚冬以茶代酒,滿飲了杯,扭頭看向棠哥兒。 這孩子如今也有十七了,真是一年一個樣,而今出落的越發(fā)秀美了,四分女兒家的嬌柔,六分男兒的英豪,是個極好的孩子。想想吧,當(dāng)年她大概也是棠哥兒這個年歲,從寒水縣到了大梁。 一眨眼,好多年過去了。 “您,您為何這樣看我?” 棠哥兒臉有些紅,忙端起酒樽,豪飲一杯,她莞爾淺笑,兩靨生出好看的梨渦。 “我要多謝你?!?/br> 沈晚冬真誠地看著棠哥兒,笑道:“若沒有你,你父親怕是早沒了;若沒有你,我和孩子們也不會平安離開大梁?!?/br> 棠哥兒笑了笑,有些羞赧,又有些小得意,笑道:“您是父親大人的軟肋,我是皇上的軟肋,他呀,有時候還是得順著我的,不然我就不喜歡他了?!?/br> 這一番話,將亭里所有人都逗笑了。 道是天家無情,其實還有情。 “沈jiejie,其實我有個秘密。” 棠哥兒湊近到沈晚冬跟前,悄聲笑道:“jiejie,你相信人能重生么?” “嗯?” 沈晚冬一愣,不知這孩子到底是何意思。 “哈哈,逗你玩兒呢?!?/br> 棠哥兒眨眼頑皮一笑,開心道:“活在當(dāng)下嘛,即使日子再苦再難,也不自憐自艾,笑笑,也就過去了。” “是啊。” 沈晚冬點頭微笑,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棠哥兒不像十幾歲的女孩兒,倒像是她的一個舊友,一個很久不見的meimei。 夕陽將盡,倦鳥們撲棱著翅膀,飛回它們的天空。 在遠(yuǎn)處玩的喬兒獻(xiàn)兒跑過來,一左一右地拽著他們母親的袖子,催促道:“怎么還不走,我們不去找爹爹了么?” 沈晚冬甜甜一笑,等了一年多,她就是在等這一天??墒钱?dāng)離開大梁的這刻,卻心緒萬千,竟有絲舍不得。 “章大哥,我要走了。” 沈晚冬看向坐在身側(cè)的章謙溢,他這會兒眼睛紅紅的,可卻在拼命抑制住悲傷,一直在笑。 多少年了,小妹和公子終究要分別了。 “小,小妹……” 章謙溢聲音有些顫抖,他將哽咽吞入腹中,笑著看她,看這個昔年的紅顏知己,這個縈繞在心頭的淡淡茉香。本來有千言萬語,可臨別,竟一句都說不出。 他本想著像老梁一樣,隨他們夫婦住到一城,于是此生便可終老。 但又打消了這念頭,若是真將他們當(dāng)成朋友,那就該瀟灑遠(yuǎn)離,就像當(dāng)初的唐令一樣。 有些人一瞬錯過,那就錯過了一輩子…… 章謙溢強(qiáng)笑,哽咽道:“好,要保重!” “你看看,大梁就在那邊?!?/br> 沈晚冬看著遠(yuǎn)方影影綽綽的城,輕輕嗅了口,仿佛能聞見屬于繁華的香味。她的神情有些哀傷,嘆道: “桃李春風(fēng)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這些年在大梁,我經(jīng)歷過太多的飄零浮沉,看過太多的生離死別。含姝死了、梅姨死了、戚夫人死了、杜老死了、玉梁瘋了,我來了一場,留下了什么,可最終又帶走了什么?” 章謙溢笑了笑,終于,他終于在許多年后,敢正大光明地輕輕拍一拍她的肩膀,柔聲道:“你留下了一段叫晚冬的傳說,帶走了榮明海的一生。小妹,珍重!” * 北風(fēng)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來靖縣是北地有名的惡人谷,這里民風(fēng)彪悍,嗜酒成風(fēng)。 傳說,許多走投無路的江洋大盜會藏匿此地;傳說,好些世外高人會隱居此地…… 傳說終究是傳說,有什么可信呢,反正鐵蛋兒就不信。 鐵蛋兒是個小乞丐,身上很臭,每年只有夏天洗澡,為什么,因為夏天多雨嘛,在七月選個好日子,站在雨地隨便沖沖,又能混一年。 這么臟臭的乞丐,誰都討厭,大家見了他都捏著鼻子繞道走;鐵蛋兒也討厭他們,有時故意伸出條腿,將打鐵的獨眼老趙絆倒;有時氣兒不順了,去獵戶小李家偷幾只山雞;有時開心了,摸進(jìn)廚子老馮家,調(diào)戲調(diào)戲他那個又肥又兇的懶婆娘;有時抽旱煙抽上頭了,就去給牛鼻子老道和禿驢和尚下春.藥,哈哈哈,看著他們紅著臉泡在井水里,口里不住地念阿彌陀佛,色即是空,別提多爽快了。 縣里每個人都討厭他,唯獨開面館的榮老黑喜歡他。所以鐵蛋兒沒事的時候總會去榮老黑的“黑鬼面館”坐坐,幫著打打下手,倒倒泔水什么的。 榮老黑是去年來縣里的,與他一塊出現(xiàn)的就有打鐵的老趙、獵戶小李、廚子老馮,還有那兩個和尚道士,他們好像是朋友,但好像又不怎么熟。 繼續(xù)說榮老黑吧,他這個人身量極高,塊兒又大,偏偏樣貌還俊朗的不行,一出現(xiàn)就吸引了來靖縣所有大姑娘小媳婦兒的目光,好些人上門提親,可卻被榮老黑一一拒絕,理由呢,老黑說他有媳婦兒,是天下第一美人,還有一堆孩子。 一開始,大家全然不信。 后來吧,榮老黑悶悶不樂地蹲在山口,看著山里的石頭發(fā)呆,忽然有一天,他站起來了,說得給媳婦兒拿銅墻鐵壁蓋個房子,還要在院子里給她種牡丹花、桃花、杜鵑花。這傻大個子說干就干,每天背石頭、磨石頭、砌石頭,還在那石縫兒里澆了鐵汁兒,真讓他蓋出個二進(jìn)二出的大宅子。 后來,大家就半信半疑,或許榮老黑真有個美人媳婦兒,不然的話,他怎會這么傻! 最讓鐵蛋兒佩服榮老黑的,倒不是蓋房子這事。 來靖縣常常有黑白兩道相互斗毆,雙方砍殺傷及人命簡直太平常了。這些江湖豪客個個武功蓋世,脾氣一個比一個臭,誰都不服誰。去年過年時候,這些人為了一本武功秘籍又開始爭搶了,不巧打翻了榮老黑的酒壇子。那天榮老黑好像想家了,心情很臭,登時大怒,隨便扯過條木棍,不管是誰,抓住就揍,長得丑的多打兩棍。 好么,這不打不相識,榮老黑竟然和黑白兩道成了好朋友。榮老黑城府深、豪爽、仗義,一擲千金連眼睛不帶眨的,據(jù)說以前還打過仗,殺了不少宋狗,不知不覺他就成了德高望重的中間人,經(jīng)常給道上的兄弟做些斡旋的勾當(dāng)。 今年初的時候,榮老黑說他想開個面館,就叫“黑鬼羊rou面”。這消息一出,好些綠林好漢、江湖豪俠紛紛來幫忙,沒幾天就把面館給弄好了。眾人都以為榮老黑的手藝一定不錯,想要嘗嘗他的羊rou面,好么,大家可真的開眼界了。 榮老黑壓根不會做飯,所謂的羊rou面,就是將水倒進(jìn)面里,隨便攪一通,一股腦倒進(jìn)滾水里去煮,羊rou剁吧剁吧胡亂炒炒,鹽看心情放,得,一道招牌羊rou面就做好了。 人家開面館掙錢,他是要命。 榮老黑的做飯的手藝雖然不行,可他卻釀得一手好酒。燒刀子醇香,秦酒甘冽,讓人聞聞就食指大動。 因為這好酒,面館才沒倒塌,反而越開越火。 鐵蛋兒正想著想著,就聞到了一股香濃的酒味。 他嘿然一笑,拄著打狗棍兒走進(jìn)“黑鬼面館”,往里頭瞧瞧,榮老黑今兒穿了身玄色短打,大腳板上隨意套著雙布鞋,頭發(fā)也拿根破繩子胡亂綰起來,正拿著本書打蒼蠅。如此打扮,放別人叫邋遢,可在榮老黑身上就叫風(fēng)流。 可惜,老黑哪兒都好,就是喜歡吹牛皮,老吹自己的媳婦兒和兒子??磥淼脭x掇著兄弟們給他找個女人了,別把個火氣正旺的男人給憋出毛病了。 “臭中帶了點雞屎味兒,肯定是鐵蛋兒。” 榮明海放下書,從桌上抓起圍裙,系在腰間,在水缸里搓了搓水,隨后用碗舀了些水,倒進(jìn)面盆里。 他揉著面,扭頭笑著看鐵蛋兒,道:“是不是餓了,叔今兒給你做個羊rou湯面!” “得了吧叔?!?/br> 鐵蛋兒白了眼榮明海,很隨意地坐到長凳上,從筷筒里拿了根竹筷,使勁兒撓著成了虱子窩的頭皮,嘿嘿笑道:“肚子里的酒蟲饞了,賞侄兒喝幾口唄?!?/br> “成!” 榮明海把面手在水缸里洗了洗,從酒甕里舀了一碗出來,端給鐵蛋兒。 “咦?” 鐵蛋兒疑惑地看著榮明海,問:“你咋不給自己倒,難道長痔瘡了,不能喝?” “討打!” 榮明海佯裝去揍鐵蛋兒,這男人目中忽然涌上些許傷感,癡癡地看著墻角一株開得正好的牡丹,笑道: “今兒我家里和面館的花同時開了,我感覺有好事發(fā)生,估計媳婦兒要來?!?/br> “吹!” 鐵蛋兒白了眼這總吹牛的男人,摳著腳氣,扁嘴道:“都吹了一年多,要是真存在這么個人,你倒是把她領(lǐng)出來,讓哥們瞧瞧。” 正在此時,外頭忽然傳來陣嗡嗡聲,好似出了什么大事。鐵蛋兒最喜歡看熱鬧,端著酒碗,連破鞋都來不及穿,急匆匆地跑出去瞧。 往前看去,原來外面停了好多輛馬車,而站在馬車最前面的是個好漂亮好漂亮的美人,她像新娘子般穿著紅色衣裳,額心貼了花子,頭發(fā)比墨還黑,臉比雪還白。 鐵蛋兒的眼睛都看直了,他這輩子哪里見過這么好看的女人。 這美人懷里抱著個娃娃,身邊跟著兩個一模一樣的漂亮男孩,別說,這對兄弟竟有點像榮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