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不知如何作答。

    紀(jì)行書本來也沒有責(zé)怪他的意思，打趣完了自然表示理解：“把家庭內(nèi)部矛盾解決了，才能全部精力投入工作。師兄在這里只能精神上支持你了?！?/br>
    可惜，商陸只能讓師兄失望了。

    他這一周的假都快用完了，家庭內(nèi)部矛盾卻半點沒解決。

    直到不遠(yuǎn)處停下輛私家車，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車上下來，商陸才把電腦往背包里一放，從欄桿上下來。

    正要走過去，卻愣住了。

    向南星朝宿舍方向走去時，那輛私家車的副駕駛，車窗悄然降下，副駕駛上有個男的，看了眼向南星離去的背影，突然沖下了車。

    *

    商陸原本以為副駕駛那人這么急吼吼地沖下車，是去攔向南星的，商陸因此神情一緊，剛要朝那邊快步而去，腳下又倏忽一?！?/br>
    那男的根本不是要去攔下向南星，而是沖到另一邊垃圾桶那兒，干嘔去了。

    還能再假點兒么？

    干嘔了兩聲，還不忘抬頭看看那女人有沒有停下腳步，見對方回頭，又趕緊俯身繼續(xù)干嘔。

    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會信這么拙劣的把戲，竟還真的擔(dān)心地折了回去，又是拍他的背幫他順氣，又是扶他回車?yán)铩?/br>
    眼看向南星把人扶上后座之后，還不走，竟自行上了副駕，商陸終于忍無可忍——

    當(dāng)醫(yī)生當(dāng)出慣性了還是怎的？把他送上車不夠，還要親自送他回去？

    擱在欄桿邊的背包也不顧了，商陸徑直走過去，敲副駕駛的車窗。

    她降下車窗，竟還問他：“什么事？”

    商陸其實是故意的，站在車窗外，表面上是指責(zé)她，其實是說給還在后座裝醉的那個影帝聽：“憑我是你男朋友?！?/br>
    ……

    影帝一聽，這女的竟有男友？罷演了。

    *

    向南星避過一劫，下了車，卻半點不感激他，還嚷嚷著自己單身？愛怎樣就怎樣？

    “好，就算你單身，剛才那廝把你騙回家辦了，也有的你哭！”

    商陸終于怒了。

    “……”

    她總算知道怕了。

    商陸呼了口氣，這才壓制住了火氣，拉起她就走。她如今有些自知理虧，沒有甩脫他的手，但也不太想跟他走。

    商陸腳步不停：“吃點東西去?！?/br>
    “我剛吃完回來。”

    “那你陪我吃?！?/br>
    他一晚上沒吃東西了。

    走到欄桿邊拿上自己的背包，摸出車鑰匙，解鎖了停在路邊停車格的車。

    背包甩到后座，又砰地關(guān)上后座的車門，轉(zhuǎn)而拉開副駕——

    示意她坐副駕。

    她還是一臉不樂意。

    剛才上那男的車，她怎么就樂意了？

    商陸面色不動：“你不是很熱心，很喜歡送人回家嗎？一會兒我也喝多，記得送我回家?！?/br>
    當(dāng)即換來向南星心懷不滿的斜睨。

    “放心，我到時候一定把你扔路邊?！毕蚰闲钦f完，悶頭坐進(jìn)副駕。

    *

    他是真的餓了。

    白天忙，晚上等她，一天沒顧上吃東西。

    這么晚了，附近也沒什么可吃，開車去五道口倒也近，下車就隨便找了家還在營業(yè)的麻辣燙，點了滿滿一碗，配著麻醬，大快朵頤。

    這一片屬于他們學(xué)生時代最愛來的地兒，如今依舊是學(xué)生們的平價夜生活首選。商陸當(dāng)年準(zhǔn)備托?？荚?，租的房子也在這附近，他倆那時候一到晚上看書看餓了，也會來這里吃宵夜。

    好幾年過去，一碗麻辣燙竟然還是原來那個價，向南星有些不可思議，坐在他對面看著他吃，自己都看餓了，也去冰柜那兒排隊選菜。

    臨近深夜店里依舊人不少，向南星看著排在自己前頭的、二十歲出頭的男男女女們，感覺都像原來的他倆。

    她端著滿滿一碗熱騰騰的麻辣燙回來坐下，卻吃了不到兩口，又飽了。

    自己那碗已經(jīng)見底的商陸，抬頭看她皺著眉放下筷子，嘴上一句：“浪費?！?/br>
    又把她吃剩的那碗換到他這邊，繼續(xù)吃。

    向南星見他這樣，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今天下午，遲佳的騙錢買房論；再看看連一碗麻辣燙都不舍得浪費的他——

    看來是真的窮。

    搞科研的果然前期都掙不著什么錢。

    偏還打腫臉充胖子，買那么大一鉆戒，粗略估計都得有兩三克拉。她不收才是對的，他還能退了換錢。

    向南星正不著邊際地想著，突然被短信鈴聲扯回神志。

    是商陸擱在桌上的手機(jī)響了。

    商陸還在悶頭吃她35塊一碗的麻辣燙，沒顧上去看。向南星倒是悄然身體前傾，瞄了眼他的手機(jī)屏幕。

    是一個航班提醒a(bǔ)pp發(fā)來的短信，提示機(jī)主，其預(yù)定的飛往紐約的航班，還有不到24小時起飛，目前已經(jīng)可以提前辦理網(wǎng)上值機(jī)。

    商陸突然放下筷子拿起手機(jī)查看短信，向南星慌忙別過視線。

    等他查看完了短信，便把手機(jī)背扣回桌上，沒事人似的繼續(xù)吃。

    向南星看著這樣的他，卻讀不懂這樣的他。

    一時間向南星想到很多，有遲佳對她的耳提面命，有他剛才收到的那條航班短信。

    她其實是想問他：又要走了？

    真正說出口的卻是：“咱們這頓，就算正式的散伙飯了?！?/br>
    *

    他拿筷子的手一僵。

    頭卻沒抬。

    向南星咬了咬牙，繼續(xù)道：“你所謂的存續(xù)關(guān)系，從這頓起，就徹底結(jié)束了。”

    “……”

    “在我心里，你早就是過去式了?！?/br>
    他終于抬起頭來：“過去式？”

    嘴角揚起的那抹笑，竟有些凄涼。

    向南星卻絲毫沒被觸動似的：“對，過去式?！?/br>
    說完徑直起身：“你應(yīng)該是吃飽了，走吧。”

    商陸還坐在那兒沒動。

    向南星沒等他，只丟下最后一句：“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眾多追求者中最普通的一個了?！?/br>
    商陸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沒來得及看向店門口，她已丟下一句：“反正我現(xiàn)在是自由身，隨時可能跟別人跑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弊吡?。

    商陸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店門外。

    在座位上僵了足足五秒，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一把推開椅子，起身追了出去。

    片刻前還因錯愕而沒了表情的臉，忽而嘴角一揚，大雪初霽。

    已經(jīng)走向路邊的向南星，聽著身后追來一串鼓點般迅速的腳步聲，也笑了。

    卻沒停下等他，只是腳步越發(fā)輕快地朝停在路邊的車走去。

    *

    安靜前行的車內(nèi)。

    兩個人都沒說話。

    直到車子停在十字路口的紅燈前，商陸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放在掛擋桿上的手，悄然往右邊移了移。

    卻沒能握住她的手。

    她原本擱在掛擋桿另一側(cè)的手，輕巧避開。

    不看他，只看著擋風(fēng)玻璃外的前方路況，還挺倨傲：“哪有追求者敢亂摸被追求者的手的？”

    欲行不軌的手悄然移回掛擋桿。商陸抿了抿唇。

    恰逢十字路口亮起綠燈，他順手一掛檔，重新動車，那嚴(yán)肅的側(cè)臉，哪還是剛才那個連手都沒摸著的可憐蟲？

    向南星緊著嘴角憋住笑。

    看他吃癟原來這么有意思……

    可惜他沒再給她機(jī)會擠兌他，中規(guī)中矩一路保持到了她的宿舍門口。

    向南星掏鑰匙開門，一邊頭也不回：“再見。”

    商陸倚著欄桿沒動：“不請我進(jìn)去坐會兒？”

    她宿舍就這么小小一畝三分地，請他進(jìn)去坐哪兒？

    坐床上？

    想得美。向南星撇撇嘴：“你明天不是要飛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