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三人跟娘親李知薇說了一聲，讓娘親留著看鋪子，他們?nèi)藥е韽?qiáng)力壯的伙計，抓著扁擔(dān)，浩浩蕩蕩出了門。

    ……

    而此時此刻趙家。

    趙靈杰一身頹敗的氣息，頂著兩個黑眼圈，緩緩進(jìn)屋看他母親趙錢氏。

    他母親昨晚怎么都不肯睡覺，他不忍心看母親受罪，便讓陳嬤嬤給母親灌了一碗安神藥，所以母親這會兒還在沉睡中不曾醒來。

    趙靈杰在床邊坐下，看著憔悴的母親，眼里又涌上淚光。

    他握著母親的手，喃喃自語。

    仿佛是說給沉睡的母親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娘，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咱們應(yīng)該勇敢面對，咱們應(yīng)該抱著把景飛鳶那賤人踩腳下的決心好好生活，怎么能作踐自己的身體呢？”

    “您這樣折磨自己，只會讓景飛鳶那賤人越發(fā)高興，她把我們害成這樣，我們絕對不能讓她太得意！”

    “我們要無視周圍那些庸俗嘴碎之人的冷嘲熱諷，我們應(yīng)該挺直脊梁漠視他們……”

    “您瞧著，他們也只敢在我們?nèi)跣r欺負(fù)我們，等我考中了進(jìn)士，等我成了比他們身份高的貴人，他們誰還敢在我面前胡說八道瞧不起我？”

    “等您做了誥命夫人，誰還敢說您曾經(jīng)的事？”

    “所以娘，您要振作，您的兒子一定會有出息的，咱們母子倆一定能翻身的！”

    “娘，您兒子我昨晚痛定思痛過后，已經(jīng)讓自己振作起來了，您要跟兒子一樣，振作起來，請您一定要好起來……”

    趙靈杰緩緩俯身，將額頭抵著母親的手掌心。

    就像小時候在外面受欺負(fù)了，回來被母親拍著額頭輕哄一樣。

    門外，陳嬤嬤看著趙舉人對著沉睡的老夫人自言自語，也不由紅了眼眶。

    夫人是她幾十年的主子，舉人是她看著長大的，這母子倆落到這般田地，她真的心疼?。?/br>
    今天早晨她出門買菜，左鄰右舍那些碎嘴子就聚在一起指著他們家指指點(diǎn)點(diǎn)，還在偷偷地譏笑，她不用問都知道那些人在說什么難聽話。

    她根本不敢跟那些說什么，低著頭就跑了。

    她一個仆人都這么難堪，不知道舉人和老夫人內(nèi)心該有多難過呢？

    她覺得老天爺好不公平，她們家舉人將來是要做大官的，老天爺怎么就要讓舉人遭受這般的奇恥大辱呢？

    而且，她發(fā)現(xiàn)，老夫人身上好像還發(fā)生了一件更難堪更嚴(yán)重的事。

    若這是真的，恐怕老夫人會愈發(fā)不想活下去了。

    想到這兒，陳嬤嬤抹了一把淚，猶猶豫豫走進(jìn)門，輕聲喊，“趙舉人——”

    趙靈杰聽到聲音，飛快抬手擦去眼中的淚，裝作沒事人一樣抬頭看著陳嬤嬤。

    他淡淡道，“什么事？”

    陳嬤嬤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老夫人，低聲說，“舉人您跟我出來一下，我悄悄跟您說?！?/br>
    趙靈杰一見陳嬤嬤這樣子，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他帶著點(diǎn)不安，起身跟著陳嬤嬤走出房間。

    陳嬤嬤站在廊下，搓著手尷尬又不安地望著趙靈杰，“舉人，我今早給老夫人擦身子的時候，好像，好像……”

    趙靈杰見她這般難以啟齒，心中的不安越發(fā)濃烈。

    他沉聲道，“到底怎么了？你痛快說。”

    陳嬤嬤哎了一聲，湊近趙靈杰，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

    “我給老夫人擦身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老夫人身下好像長了紅點(diǎn)……我懷疑，那兩個乞丐身上不干凈，老夫人被他們?nèi)旧吓K病了?！?/br>
    “……”

    趙靈杰腦子嗡的一聲。

    他震驚抬頭望著陳嬤嬤，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臟……

    臟?。?/br>
    怎么會這樣？

    趙靈杰怔怔回想起那三個乞丐。

    糟糕，他和母親找乞丐的時候，根本沒細(xì)挑！

    他們只是從乞丐窩里挑了三個傻乎乎的而且不會說話不會泄露他們秘密的乞丐，他們根本沒有檢查那些乞丐的身子！

    畢竟誰能想到乞丐這種窮得根本沒法碰女人的人會有臟病??！

    臟病不是要花銀子去窯子里碰那些女人才會染上的嗎？

    這些乞丐肚子都填不飽，又是幾個傻子，還不會說話，誰能想到這種落魄之人竟然也有臟病？

    第48章 惡婆婆得了臟?。髴?yīng)

    陳嬤嬤瞧見趙靈杰的震驚和茫然，她小聲說，“舉人，我聽說有些乞丐是濫賭成性把家產(chǎn)輸光了，受不住這刺激，才會一夜之間瘋癲淪為乞丐……若是這樣的人，沒落魄前有銀子去青樓也正常，他們?nèi)旧吓K病，也很正?！?/br>
    趙靈杰聞言，腦子又是嗡的一聲。

    他踉蹌后退兩步，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他死死抓著柱子才撐住了自己的身子，然后，他從這種頭暈?zāi)垦Ｖ信ζ届o下來，抬頭紅著眼眶望著陳嬤嬤。

    他咬著牙，一字一頓，“你確定，娘身上長紅點(diǎn)是染了臟?。俊?/br>
    陳嬤嬤皺著眉頭說，“我以前聽人說過，女人剛開始染臟病是那一處長紅點(diǎn)，嚴(yán)重了會潰爛……我給老夫人擦身子的時候的確看到了紅點(diǎn)，但我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臟病，所以我跟舉人您說一聲，您還是去給夫人請個嘴巴嚴(yán)一點(diǎn)的大夫來給夫人看看吧，若是那個病，早點(diǎn)治或許還有救，若不是那個病，咱們也好安心?！?/br>
    趙靈杰握緊拳頭深深吸氣。

    是啊。

    是啊。

    早點(diǎn)治還能治，若是一直捂著這件事兒，一直拖下去，到時候娘可就沒救了！

    趙靈杰強(qiáng)行壓下心底的恐慌和絕望，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臉，然后轉(zhuǎn)身就走。

    “陳嬤嬤，你暫時不要將這事兒告訴娘，你跟沒事一樣好好照顧著她老人家，我去城南請大夫，那里的人不認(rèn)識咱們，不會說漏嘴。”

    說完，他腳步越發(fā)快了幾分。

    走出大門，望著湛藍(lán)的天和金燦燦的太陽，他眼眶微酸。

    他后悔了。

    早知道會這樣，他就不該聽娘的話，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現(xiàn)在景飛鳶平安無事，他和娘身敗名裂了，娘還極有可能會染上這無法見人的??！

    怎么辦……

    他們現(xiàn)在要怎么辦啊！

    這難道就是報應(yīng)嗎？

    這是他和娘做這種壞事的報應(yīng)嗎？

    剛有了一絲絲悔意，趙靈杰又猛地甩頭。

    他看向景家藥鋪的方向，眼神怨毒。

    不。

    他不相信報應(yīng)。

    這一切分明都是景飛鳶這賤人害的！

    她為什么要跑，為什么要把娘推出去替她承受這樣的惡果？

    明明被乞丐糟踐的人應(yīng)該是景飛鳶這賤人，明明染上臟病的也應(yīng)該是景飛鳶這該死的賤人?。?/br>
    景飛鳶……

    他一定要弄死這賤人，他這輩子跟景飛鳶不死不休！

    ……

    趙靈杰剛離開一會兒，景家人就來到了趙家門口。

    景飛鳶靜靜凝視著眼前的宅院。

    相比起景家的富貴，趙家是極其寒酸的。

    趙爹活著的時候，趙家日子還算過得去，家里除了陳嬤嬤還有一個長工，可趙爹去世以后，趙家沒有了經(jīng)濟(jì)來源，先后辭退了陳嬤嬤和長工，賣了宅子，租賃了小屋子居住，趙錢氏還不得不放下夫人架子做起刺繡換銀子，趙靈杰也抄錄起書籍變賣換銀子——

    正是因為家中寒酸至此，所以哪怕趙靈杰考中了舉人，他也高攀不上更好的姑娘，只能娶商戶女。

    不過就算是娶商戶女，趙靈杰也還是挑了的，景家是開藥鋪的，哪怕是行商，這醫(yī)者始終比普通商戶高貴，所以趙家才會主動登門求取景飛鳶。

    趙靈杰圖景家的錢，景家圖趙靈杰這個人有出息，這婚事自然成了。

    景飛鳶帶著豐厚嫁妝嫁到趙家以后，她抱著想好好過日子的心態(tài)，不出半個月就把趙家當(dāng)初變賣的宅子買回來記在自己名下，然后把趙靈杰和趙錢氏重新接回宅子里居住。

    趙錢氏過上了舒坦日子，自此不肯再做刺繡換銀子，還冠冕堂皇地說兒媳婦過門了她這個當(dāng)婆婆的就把管家之權(quán)交給兒媳婦。

    嗤，說什么管家之權(quán)，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家哪里需要人來管家？

    說白了就是要景飛鳶掏銀子養(yǎng)活一家人而已。

    景飛鳶自然也惡心過這種行徑，可是她夫君是舉人，她是盼著夫君能高中進(jìn)士的，花點(diǎn)銀子讓夫君能吃好喝好專心考科舉，她便捏著鼻子認(rèn)了。

    于是，趙靈杰自此再也不用抄錄書籍換銀子，過上了不愁吃喝一心念書的日子。

    成親半年，趙家的日常開支，全都是景飛鳶掏的銀子。

    趙家母子倆一開始身形清瘦面色蒼白，這半年下來被她養(yǎng)得白白胖胖，可這母子倆吃她的穿她的喝她的，不僅不感恩，反而要將她送上乞丐的床！

    尤其是上輩子！

    趙靈杰高中狀元以后，這母子倆就百般刁難她，整日里嫌棄她這個商戶女上不得臺面，配不上狀元郎夫人的身份，不論有何種宴會，趙靈杰從不帶她出席，甚至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門都不許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