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緊牙關(guān)，滿眼恨意。

    該死！

    這賤人怎么不聲不響忽然就來看周桑寧了？

    害得他方才罵人打人的粗魯樣子被這賤人和一群外人看了個(gè)正著，可恨，這讓他顏面何存？

    他趙靈杰可是個(gè)清高斯文的文人！

    雖然他如今落魄了，可他在外一直都在維持自己的形象的！

    趙靈杰深深吸了一口氣，瞬間收起打人的狂躁模樣，撣了撣袖子，努力像以前那樣優(yōu)雅又從容地行禮。

    就連嗓音，都比方才柔和了許多。

    “王妃您來，怎么不讓人提前說一聲呢？我和郡主也好到院子門口接您?！?/br>
    景飛鳶看了眼裝模作樣的趙靈杰，又看向地上蜷縮著身子哭喊的周桑寧。

    “提前通知了，我又怎么瞧得見你如此暴力毆打十二歲的小女孩的一幕呢？趙靈杰，多日不見，你可真是愈發(fā)出息了?！?/br>
    趙靈杰臉色一僵。

    他努力辯解，“王妃明鑒，我也不想這樣，是郡主她自從瘋了以后就整天攻擊身邊人，我這幾日已經(jīng)被她咬了無數(shù)次，方才又被她咬了一口，我是一時(shí)被疼痛沖昏了理智，才……”

    他嘆了一口氣，彎下腰想扶周桑寧起來。

    誰料周桑寧一看到他伸過來的手，嚇得尖叫著扒著地磚后退，那雙滿是淚水的眼里，寫滿了對(duì)他的恐懼。

    趙靈杰的手指尷尬落空。

    他微微瞇眼，冷冷盯著周桑寧，一字一頓，“乖，別鬧，我扶你起來。”

    周桑寧對(duì)上他那雙冷漠的眼睛，嚇得抱頭尖叫。

    她拼命扭頭四處張望，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的人，她立刻伸出手哭著求救，“救命！救命！”

    她又指著趙靈杰，委屈巴巴地告狀，“他打我！嗚……壞！壞！打他！打死他！”

    她還擼開袖管露出胳膊上的傷，含淚嚷嚷，“痛！痛！打死他！”

    趙靈杰沒想到這個(gè)瘋子竟然會(huì)跟景飛鳶告狀求救，而且還讓景飛鳶打死他！

    該死！

    景飛鳶這賤人本就恨他入骨，若是借著這事兒讓人往死里打他，他豈不是又要丟了半條命？

    趙靈杰緊張地抬頭望著景飛鳶，艱難擠出一絲笑，“王妃，郡主她如今瘋了，您別理她的瘋話，我可是她最喜歡的夫君，她如今若是清醒的，定舍不得讓人打我！請王妃不要聽她的，我哄哄她就好了?！?/br>
    說完，他低頭看著還在嚷嚷著打死他的周桑寧。

    他溫柔哄道，“郡主，你乖，我怎么舍得真的傷害你呢？我方才只是情緒失控了，其實(shí)傷在你身，痛在我心啊，你難受我比你還要難受百倍，我以后再也不會(huì)打你了，我保證，好不好？”

    周桑寧聽不懂趙靈杰的安撫，她只知道自己剛剛挨打了，很痛，她要這個(gè)打她的人被打死！

    她根本不搭理趙靈杰，扭頭沖景飛鳶嗚嗚道，“打死！打死！”

    景飛鳶盯著趙靈杰，絲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

    這個(gè)人，真是惡心極了。

    明明那么狠毒的打了女人，還能舌燦蓮花說什么“傷在你身，痛在我心”，呵，聽著都令人作嘔。

    作嘔的不止景飛鳶一個(gè)。

    秦太后也被惡心壞了。

    她裊裊婷婷走上臺(tái)階，站在景飛鳶身邊，睨著趙靈杰，涼涼開口。

    “你娘站在你面前你都不認(rèn)識(shí)，還喊什么王妃？本宮瞧你能考中舉人，也不像是沒腦子的，你看清楚了，站在你面前的是攝政王妃，你媳婦周桑寧是攝政王昔日的女兒，你娶了周桑寧，你就得隨周桑寧一起叫王妃一聲娘，懂不懂事？”

    “……”

    趙靈杰驀地看向秦太后。

    他不認(rèn)識(shí)這個(gè)貴人是誰，可是既然能自稱“本宮”，那就一定是皇宮里的一宮之主！

    再看這貴人身后跟著個(gè)七八歲的孩子，那么，此人大約就是太后娘娘，只是剛剛從貴妃升為太后，又太過年輕，所以還沒改口自稱“哀家”，依舊自稱本宮！

    面對(duì)太后娘娘，趙靈杰哪里敢還嘴？

    他立刻跪地磕頭請安，“小生趙靈杰，叩見皇上，叩見太后娘娘——”

    秦太后撫著鬢發(fā)嗤笑，“既然要請安，那就得禮數(shù)周全，你瞧你是不是漏掉了一個(gè)？本宮身邊還站著你娘呢，趕緊磕頭喊娘啊，丈母娘也是娘，你說是吧？”

    “……”

    趙靈杰臉色一僵。

    他下意識(shí)抬頭望著景飛鳶。

    他內(nèi)心深處自然是極其抗拒給景飛鳶請安的，可是他這卑微之人，哪里能與太后娘娘作對(duì)？

    太后娘娘讓他喊娘，讓他磕頭請安，他敢不聽嗎？

    趙靈杰死死摳著地面，咬緊了牙關(guān)，然后屈辱地磕頭，給景飛鳶請安，“岳母在上，恕小婿方才失了禮數(shù)……小婿給岳母磕頭請安了?！?/br>
    秦太后看笑了。

    昔日夫妻倆，一個(gè)和離之后轉(zhuǎn)身嫁給了二十八歲的攝政王，一個(gè)轉(zhuǎn)頭迎娶了十二歲的小郡主，如今當(dāng)妻子的成了丈母娘，當(dāng)丈夫的成了女婿，還得磕頭請安，這畫面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笑。

    秦太后嘖了一聲，慢慢說道，“喊娘就喊娘，喊什么岳母？你是覺得娘這個(gè)字有些燙嘴嗎？不過話又說回來，你覺得燙嘴也是應(yīng)該的，畢竟昔日喊娘子，如今喊娘親，一字之差，意義卻天差地別，也是為難你了。要不然，你跟周桑寧和離了吧，離了就不用這么為難了，離了你就能挺直脊梁了。”

    第390章 郡主喊景飛鳶，娘

    景飛鳶聽著秦太后譏諷趙靈杰，滿心愉悅。

    她側(cè)眸對(duì)秦太后說，“娘娘，您這也太為難人了，您居然讓他跟周桑寧和離，您難道不知道他如今已是喪家之犬，無處可去，就指望周桑寧給他一口飯吃嗎？他哪兒敢跟周桑寧和離啊，和離了，您讓他喝西北風(fēng)去嗎？西北風(fēng)可不頂飽，會(huì)餓死人的?！?/br>
    景飛鳶低頭看向跪著的趙靈杰，又說，“娘娘，您別以為趙舉人他真有看起來那么清高，他那都是假清高，演出來的，不信娘娘您看他敢不敢有骨氣的扭頭就走，跟周桑寧和離。”

    秦太后笑出了聲。

    她指著趙靈杰說，“趙舉人，你丈母娘說你沒骨氣呢，你要不然爭口氣，立刻站起來扭頭就走？”

    “……”

    趙靈杰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將脆弱的唇咬破。

    該死！

    他堂堂七尺男兒，竟然被兩個(gè)低賤的女人騎在頭上輪番諷刺羞辱！

    天理何在！

    可恨，景飛鳶這賤人糟踐他也就罷了，這太后怎么也要來犯賤，怎么誰都要跑來欺負(fù)他！

    他趙靈杰到底做錯(cuò)了什么，為什么老天爺要讓他一次次遭受這些欺辱！

    要不是沒有造反的能力，他真想立刻造反讓這些人通通都去死！

    趙靈杰深吸一口氣，壓制了心底的憤怒，抬頭努力平靜地望著景飛鳶和趙太后。

    他當(dāng)然不可能因?yàn)檫@兩個(gè)女人的羞辱就扭頭離開。

    離開了，他去哪兒？

    離開了，他還怎么找景飛鳶復(fù)仇？

    趙靈杰努力告訴自己，他是為了報(bào)仇才忍受屈辱蟄伏，這樣欺騙自己好幾次，他總算是平靜下來了。

    他行禮慢慢說，“太后娘娘，岳母，小生是不會(huì)離開郡主的。”

    聽到頭頂傳來的譏諷笑聲，他自己強(qiáng)撐臉面，擲地有聲道，“小生深愛著郡主，郡主也深愛著小生，我們已經(jīng)結(jié)為夫妻，自然應(yīng)該同患難共富貴。再說了，昔日郡主屢次保護(hù)我，她對(duì)我情深義重，如今她瘋了，我又怎么能在這種時(shí)候棄她而去呢？不論太后娘娘和岳母如何羞辱小生，小生都不離開郡主，我絕不會(huì)離開自己的妻子?！?/br>
    說完，他再一次磕頭，“還有，方才太后娘娘提醒得是，喊岳母有些生疏了，小婿這就改口。母親大人在上，小婿趙靈杰……給娘您請安了！”

    秦太后跟景飛鳶對(duì)視一眼。

    真是個(gè)可憐的喪家之犬啊，都被這樣羞辱了，還要厚著臉皮留在這兒討人嫌。

    秦太后重新看向趙靈杰。

    她存心羞辱，故意慢慢說道，“嘖，不懂事，你都給你母親大人請了安，那怎么不順便問問你岳父大人身體怎么樣？雖然說你從前夫變女婿，要給搶走你妻子的男人磕頭行禮喊岳父，這事兒很屈辱，你心里鐵定不甘，可誰讓你要上趕著娶人家女兒呢？既然要上趕著，那就該給岳父大人隔空請個(gè)安，你說是吧？”

    “噗嗤。”

    景飛鳶沒忍住，被秦太后逗笑了。

    太后嫂子真是會(huì)戳人肺管子。

    秦太后挽著景飛鳶的手，繼續(xù)說，“你要是不想給前妻磕頭喊岳母，不想給搶走你妻子的男人磕頭喊岳父，那你不如跟周桑寧和離了吧，等你和離了不纏著人家女兒了，你就不用為這難堪的關(guān)系為難了，是吧？”

    “……”

    趙靈杰沒想到自己強(qiáng)忍著怒氣磕頭服軟了，這兩個(gè)賤人竟然還沒完沒了！

    他一口怨氣差一點(diǎn)掀翻了天靈蓋！

    他心里罵罵咧咧，這個(gè)太后是死了丈夫憋得慌，火氣大，見著個(gè)男人就想罵一罵是嗎？

    賤人！

    羞辱了他一次又一次，他是挖了這太后的祖墳嗎？

    故意拿景飛鳶和他的關(guān)系來刺他，刺起來就沒完，怎么不干脆一刀砍了他算了！

    他死死掐著手掌心讓自己冷靜，然后再一次告訴秦太后，“稟太后娘娘，小生與郡主是真心相愛，她不能失去我，我也不能失去她，我是絕對(duì)不會(huì)離開她的?！?/br>
    他又說，“太后娘娘讓小生給岳父大人問候請安，小生問候就是了?！?/br>
    他抬頭望著景飛鳶，心里已經(jīng)恨到扭曲，臉上還是平靜的模樣，“岳母，母親大人，娘，請問我岳父請問我爹他老人家今日身子可好？小婿和郡主很是掛念?！?/br>
    景飛鳶垂眸看著趙靈杰。

    看著前世的權(quán)臣，此刻卑微伏小做低，她堆積在心口的怨氣又消散了些。

    她淡淡道，“你岳父他今兒挺好的，他又不用靠我賞飯吃，他頂天立地有本事，不用給人跪著磕頭賠笑臉，他自然是好極了。”

    “……”

    趙靈杰一口老血差一點(diǎn)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