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琉青被他指得一抖，下意識僵直了身子不敢有動作。

    趙擇匯說完就帶著一眾朔衛(wèi)出了前廳，無數(shù)雙的鞋踏在水坑里，濺起的雨滴又四散落下，程琉青聽著那嘈雜的腳步聲遠(yuǎn)去終是放下心來。

    只是一呼一吸間被趙擇匯踹的那處極痛，程琉青忍不住吸氣，手漸漸捂著后腰撐著。

    池樓看見程琉青的小動作眉眼動了動，說道：“你就是程琉青？”

    程琉青動作一滯，不著痕跡地退了兩步，輕聲答道：“是?！?/br>
    池樓聽了話略一打量了下，程琉青此時頭發(fā)亂糟糟的，身上的衣袍也污糟不已，不像是會承寵床榻的人。

    只是他還是說：“你很有本事，傅宴存為了你倒是做了許多出格的事情?！?/br>
    程琉青聞言眼睫顫了顫，勉強(qiáng)扯出笑來，抬眼看著池樓，他說：“不比傅指揮使有本事，強(qiáng)綁了人回來倒也悄無聲息?！?/br>
    聲音有些嘶啞，咬字含糊帶著軟綿的意味，能聽出不是京城人士。

    池樓的眼神落在程琉青的喉上，莫名地想若是沒有啞，應(yīng)當(dāng)會是一把好嗓子。

    只是須臾，池樓眼神又略過程琉青看向天井，聲音和著雨聲倒也沒那般冷漠，“他總歸不會害你，你只消安心待在他身邊?！?/br>
    他以為自己找了個救兵來，沒想到還是傅宴存的說客，程琉青心里發(fā)笑，只是他與傅宴存的關(guān)系淺薄至此，何許如此大費(fèi)周章。

    “不勞大人費(fèi)心了，草民告退?！?/br>
    程琉青不欲再多說，一拱手就轉(zhuǎn)身走了。只是行走時感到疼痛，宛如凌遲一般，動作呼吸間就要奪了他的命。

    程琉青一出前廳月喜就圍上來打著傘，方才她站在天井里，朔衛(wèi)圍著前廳她看不見只是聽著里面的響動干著急了半天。直到看見渾身是血的傅宴存被扶出來一時驚懼不已，又等著程琉青同池樓說完話，整個人焦躁不安。

    池樓站在原地，看著程琉青緩步走近傘下，背影清冽消瘦，看他筆直的脊背和修長的脖頸，蹣跚著漸漸走遠(yuǎn)了。

    雨又傾盆地下，院內(nèi)被水霧籠罩變得晦澀難辨，那抹身影漸模糊了，池樓摩挲著掌心默然不語。

    路過通向傅宴存院內(nèi)的小徑時程琉青停了下來，他看出月喜的焦急，只是他如今是真的不想再看見傅宴存，于是便讓月喜去了傅宴存的院子里伺候著，自己打著傘往小院走去。

    再路過那一座紅木小橋時程琉青早已沒了興致，他看見那汪水池被雨滴打得蕩漾，那座小橋在風(fēng)雨中也變得飄搖，他又清楚地意識到，這里是會吃人的。

    不是只是傅宴存，只要是在京城里，人就是死物，是頂不要緊的。

    他心上凄涼手也使不上勁兒，驀然松了傘讓雨水砸到臉上，癢癢的，落下時激起的驚詫讓想沉溺在這雨里。

    忽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擾，睜開眼看著穿梭的丫鬟仆人，見著程琉青他們至恐至惶，手上發(fā)著抖腳也跟灌了鉛似的再也邁不動。

    程琉青凝眉看了他們半晌，“你們走吧?！?/br>
    程琉青招了招手，看著他們忙不迭離開的模樣，想這里這樣多的下人奴仆，竟湊不出一個完整的人，不過他也一樣，過去從前都是不由己。

    俯身拾起地上的傘，程琉青又抬腳往小院走去。

    一回到院內(nèi)就見那樹桂花被雨打得稀碎，枝丫光禿禿地立著，花瓣雪似的落在地上。程琉青嘆了口氣，走到石桌前，看桌面零落的桂花，是氣絕的昏黃，再沒有一絲生機(jī)。

    “岱鎮(zhèn)…岱鎮(zhèn)的花應(yīng)當(dāng)開了?！?/br>
    程琉青閉上眼嗅了這院內(nèi)最后一絲的清香，淡得快要隱入雨霧中。

    這里下得是如注的大雨，他不必深究就能看見那滂沱中裹著的肅殺，他想血孽太深了，只有這樣大的雨才能消磨。

    正如那年的那年岱鎮(zhèn)，烏黑的血染紅了他剛煮的茶。

    雨劈頭蓋臉地下，打在鞋上將濕濡的血跡沖刷殆盡，只留下那杯茶，血淚盈襟。

    他想，再待下去和從前會有什么分別呢？不過是死得更慘與否。

    罷了。

    他實(shí)在是不愿意再待下去里，無論生與死，他都想離開這個地方，他要回岱鎮(zhèn)去。

    第14章

    雕花木床上散出的血腥氣彌散開來，屋內(nèi)的一切像是被那絲絲點(diǎn)點(diǎn)的血霧封住，一如深xue死水的沉靜。

    月喜扒在門口小心翼翼地瞧著，瞧見傅宴存趴在床上昏昏沉沉不省人事。提著裙擺小心走進(jìn)了，入眼便是猩紅可怖的傷口，又長又深橫亙在背部，幾乎見得著白森森的骨頭了。

    月喜連忙捂住嘴壓下驚呼，眼里冒了guntang的淚水，一眨不眨地盯著大夫的動作。

    大夫剪開傅宴存背部的衣服，一旁的書黎小心地拿著濕帕子擦拭傷口旁邊的血跡，月喜見書黎顫抖著手生怕她會碰到傷口，手也攥緊了焦急地望著。

    書黎膽戰(zhàn)心驚地擦拭完傷口，便將手里的濕帕子放回盆里，不過一息就染紅了整盆水。

    大夫打開了藥箱拿出縫針的工具來，藥童見屋內(nèi)如此多的人，便小聲說道：“師傅診療時還是請各位出去吧?！?/br>
    聶舒又擔(dān)心地看一眼傅宴存才點(diǎn)點(diǎn)頭，拱了拱手說道：“有勞大夫了?！闭f完就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月喜仍舊伸長了脖子往里看著，書黎書葉見狀連忙拉著月喜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