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只有mama好》，就是，騙人的……”我抱著膝蓋坐在樹林里想。

    但，我還是想唱一次《世上只有mama好》。

    在這個無人所知的角落，在這個荒山野嶺的地方。

    我開口，聲聲哽咽：

    “世上只有mama好”

    “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投進mama的懷抱”

    “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mama好”

    “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離開mama的懷抱”

    “幸福哪里找？”

    ……

    這首歌，有多長？

    母愛，有多深？

    真難過，我都不擁有。歌曲與母愛，俱不擁有。

    那么，我們活在人世，到底擁有些什么？

    第51章 張

    1

    最后一點微光墜落之前, 山林深處傳來貓頭鷹的怪叫。

    霧氣飄來, 白茫茫的色彩籠罩了天地。

    饒束側(cè)身、轉(zhuǎn)身、翻身、仰面、臥趴，始終感到不舒服。

    她干脆埋頭, 把臉蹭在距離自己最近的東西上面。

    有人說：“第三次強吻了, 你知道嗎？”

    “嗯？”她迷糊, 動了動眼皮，“嗯？？”

    冰涼的手背貼在她額頭，張修順勢把她推開了一點, “看起來不像是發(fā)燒，倒像是純屬犯傻?！?/br>
    饒束艱難地睜開眼睛，由瞇縫的一條線, 恢復(fù)為平時水靈靈的大眼睛。

    然后她才發(fā)現(xiàn)兩人是面對面?zhèn)忍稍诖采系摹?/br>
    她約莫愣了一兩秒, 爾后立刻伸手，迅速扒開他身上的被子，見他穿著一整套的休閑睡衣。

    “呼——”饒束松了口氣，重新幫他蓋好被子。

    張修：“……”

    他以一種相當(dāng)不可思議的眼神瞧著她, “于是你以為發(fā)生了什么？”

    “沒有，”饒束把雙手放在臉上，手指遮住眼睛, 笑著說，“我只是那個, 條件反射?！?/br>
    “即便如此, ”張修慢悠悠地反問, “你的條件反射對象不應(yīng)該是你自己嗎？”

    “哈？”她分開手指, 眼睛從指縫間露出來，眨巴眨巴，“不是吧？！”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掀開自己身前的被子，低頭瞅了一眼。

    看完，轉(zhuǎn)頭瞪他，“你又唬我！”

    張修淺笑，“你又沒失憶，這樣都能被我唬住，側(cè)面證明我的唬人功力非常出色?！?/br>
    饒束嘴硬，“我剛醒，腦子迷迷糊糊的，當(dāng)然好騙啦?！?/br>
    “無論是不是剛醒，你都很好騙?！?/br>
    “哪有！”她合攏手指，遮住雙眼，說，“也許只是在你面前才顯得好騙，平時我可是很聰明的?！?/br>
    旁邊的人輕笑出聲，“那么，聰明的你，知道我昨天是怎樣把你搬回來的嗎？”

    “……反正，反正不是抱回來的，我沒感覺到有人抱我?！?/br>
    “當(dāng)然不是?！睆埿掭p哼，“就算你想要我抱，我也抱不起你?！?/br>
    “叫你平時不吃飯吧！這就是不吃飯的后果，沒力氣。”饒束藏著眼睛，一本正經(jīng)地教育他。

    “不過……”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記得上車之后，他抿著唇幫她擦眼淚的場景。

    在那之前的事情，掛掉電話后發(fā)生了什么，她好像真的想不起來了。

    張修悄無聲息地伸出手指，拔下她的一根頭發(fā)。

    “嘶——”饒束把雙手從眼睛處拿開，轉(zhuǎn)頭看他，“你拔我頭發(fā)干什么？”

    “白發(fā)?！彼f著，半坐起身，抽了張紙巾，把她那根白發(fā)放在紙巾上面。

    饒束扯了扯他的衣角，開口之際，有點猶豫，“我……”

    “聰明的你，想不起來了是嗎？”張修背對著她，折疊紙巾，拿過鬧鐘，壓在上面。

    他的口吻就只是尋常的閑聊口吻，沒有夾帶其他意味。饒束緊皺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點。

    “嗯?！彼÷?，放開他的衣角，“我忘了?！?/br>
    在那可怕的幾分鐘……抑或十幾分鐘……甚至更長時間里，我把自己弄丟了。

    不是意識稀薄的狀態(tài)，而是毫無意識的狀態(tài)。

    這樣一個我……

    “很乖?！彼樋谡f，“在你忘掉的那部分里，你很乖?！?/br>
    饒束抬頭，又伸手去扯他衣角，“你說什么？”

    張修仍背對著她，抽了另一張紙巾在擦手。

    她固執(zhí)追問：“你說那時我是怎樣的？是怎樣的呀？三歲你能不能再說一次，再說……”

    “這樣?！睆埿揶D(zhuǎn)過身來，一手圈住她的手腕，抬眸看她，目光灼灼。

    饒束懵懂，“什么？”

    他把兩人的手舉在身前，“當(dāng)時你就是這樣，拉著我的手，跟在我身后，我去哪你就去哪，安安靜靜的，比平時乖多了。直到我領(lǐng)著你上車?！?/br>
    她盯著兩人的手，怔怔地想了一會兒，“那樣子啊……”

    好像并不太糟糕的樣子，好像并不會讓人特別討厭。

    “那，”饒束清清嗓子，“我還有做其他事嗎？”

    問完，她又立刻喃喃自答：“應(yīng)該沒有了吧……”

    祈禱沒有。

    “有?！绷硪粋€聲音破滅了她的祈禱。

    “……”饒束抬起頭看他，小心翼翼地問：“什么呀？”

    張修忽然靠近她，她徑直往后仰，最后倒回枕上，仰面躺著，與他對視。

    而他傾過身來，一手撐在她柔軟的枕頭上，另一只手還圈著她的手腕。

    睫毛微垂，張修略低著頭，看著她，說：“走出機場大廳前，你停下來了，不肯走了…”

    “然后呢？”饒束眨眼，感覺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合常理。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輕輕劃過，不緊不慢，接著說：“你問我，‘你會離開我嗎？’”

    “……”饒束張了張口，卻只發(fā)出沉默的聲音。

    沉默像海浪一般包圍了兩人。

    太蠢了。

    這個問題太蠢了。

    這讓人如何作答？

    她怎么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這種話應(yīng)該向來只適合存于心底啊。

    她突然抬手，食指、中指、無名指并攏著，豎在他唇前，笑著說：“你，別往下說了。我并不是一定要記起來，我可以不聽?！?/br>
    她的笑不太自然，她躺著的時候臉上的嬰兒肥更加明顯了。

    張修瞇著桃花眼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然后放開了她的手腕，轉(zhuǎn)而握住她這只捂著他嘴唇的手。

    “我倒認為，你不必如此害怕聽到我的答案?！彼f。

    “事實上，我當(dāng)時對你說的是…”他握著她的手，張開嘴，輕輕咬了一下她的食指指尖。

    饒束條件反射縮回手，但沒成功。

    依舊是被他握著，咬完食指咬中指，咬完中指再咬無名指，輪回幾遍，讓人心猿意馬。

    但他偏偏就是不把話說完，曖昧的小動作能把人的耐心磨到極致。

    “你的下一句呢？”饒束終于沉不住氣了。

    張修也終于感覺自己得逞了，翹起唇角笑，放開了她的手。

    “‘饒束，我把先一步離開的機會讓給你。對于我，余生你都擁有這項權(quán)利?！?/br>
    饒束擰緊了眉，將他的話字字回放。

    他是……準(zhǔn)備好了做那個承受失去的人么？

    是讓她在他的世界里成為了永遠不會失去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