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jié)
他說:“我想要這個檸檬。你不能拿走我的檸檬?!?/br> 吳文怒了,“你到底出了什么毛???!你在想什么?” 張修盯著地面,認真而言: “吳文,我想吃好多檸檬。還有醋,還有冰淇淋。好多好多。” “哦!狗·屎,我·cao!你他媽別哭啊?!眳俏臑l臨暴走。 眾所周知,所有熟識張的人,最怕的就是他哭。這人極少哭,一哭就讓人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 而彼時彼刻,張修只會討好地望著吳文,像孩子一樣請求他:“你能讓我一直吃酸的和冷的嗎?吳文,你讓我吃,好不好?” 吳文暴走, “張,你別這么cao·蛋行嗎?你幾歲了?你繼續(xù)吃下去就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張修抬眸,盯著吳文看了幾秒,爾后突然開始反胃,劇烈嘔吐。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把自己體內(nèi)的所有東西都吐出來,讓自己變成一個空殼子。 能不能,讓我吐出來,全都吐出來,那些所有我不得不吃進去的東西。 饒束,你聽見了嗎? 教堂的鐘聲響了。 遙遠,古老,厚重,悲傷,沉痛。 我死去已久,我掙扎存活,我找不到路,我迷失方向,我?guī)靶?,我再度猝死,我該怎么?fù)活自己? 我對生命沿途里的猙獰惡鬼怒吼:別讓我活下來,千萬別讓我活下來!不要使我記得,一定不要使我記得!否則,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會瘋成什么樣。 可是,饒束,你看,這世間的惡行從不因何而停止。 丑惡進行時,生命已倦怠。 我蜷縮在角落,我能等到你從我身體里破土而出嗎? 真的會有人,饒恕張修么? 第59章 張微 1 “他做了什么?” “你說呢?你回想一下?” “想不起來。吳文, 我頭好痛, 想不起來……” “我猜你也想不起來?!?/br> 吳文輕輕擁抱饒束,只一下, 很快分開,像哥們之間的安慰。 “去看看張吧,他很不好, ”吳文說, “還有,我請了醫(yī)生,等會兒回去, 讓醫(yī)生好好恐嚇一下你們兩個?!?/br> “醫(yī)生的作用, 就是恐嚇人的嗎……” “可不是嗎?”吳文聳肩, “放你們兩個不怕死的家伙在家里, 可能都忘了自己的胃有多殘廢了吧。” 饒束嘀咕:“其實我真的有好好照顧他的胃的, 每天都小心養(yǎng)著,還按時去復(fù)檢了。真的真的?!?/br> “然后不小心偷吃了一盒冰淇凌?聽說還發(fā)了燒?又跑出家門?” “咳……”饒束摸額頭, 目光躲閃, 指了指射擊場的角落,“我過去了, 你在外面等我們吧?!?/br> 吳文點點頭,看了一會兒她的背影, 沒再說什么, 轉(zhuǎn)身出去了。 角落里的人還坐在那里, 蜷成一團孤獨又空洞的存在。 一手環(huán)膝, 一手握著一只青檸檬,腳邊還放著一個水果盤,張修的周圍散落著凌亂的檸檬籽。 饒束蹲在他面前,喊他:“三歲?!?/br> 他抬起頭,與她對視,桃花眼里卻空得什么都沒有。 就像是,被狂風暴雨席卷過后,又下了一場大雪,他的眼眸,如雨后空庭,如雪后寂靜。 可誰都看得出來,他哭過,連睫毛都還濕潤著。而那過分干凈的眸,只是眼淚洗刷了罪惡的表象。 饒束牽住他的手,眉目溫軟,帶了笑意,“三歲呀,我?guī)慊丶野??!?/br> 他緩緩抽回手,指尖劃過她的掌心,是冰涼的溫度。 他眉骨隱隱發(fā)紅,望著眼前人,唇動,輕聲:“我還回得去嗎?” 饒束皺眉,認真思考了他的話,然后跪下來,用力抱緊他,“沒有什么是回不去的。” 他的下巴擱在她肩膀上,仿若累到極致,依然輕聲:“沒有什么是回得去的?!?/br> “不是的,張修,只要你想,什么時候都來得及,不會來不及的,關(guān)鍵是你想不想。如果你不想回去,那我們就不回去了;但如果你很想回去,就一定有回去的辦法。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嗎?”她收緊了手臂,一股腦倒出一堆話,唯恐懷里的少年太快放棄了什么東西。 她喃喃地重復(fù):“我知道,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我的意思?!?/br> 如果正在走的這條路讓你痛苦不已,那么,無論何時,你都擁有回頭的機會。 不要害怕迷路。有我在,你不會迷路的。 面對這么聰明的一個人,饒束真不知該把話說得隱晦一點還是該把話說得直白一點才好。 她只知道,唯有擁抱,是決計不會出錯的。 過去了好一會兒,他都沒有接話。 饒束輕輕拍了拍他的脊背,“三歲,三歲?” 沒反應(yīng)。 少年趴在她肩上,手中的青檸檬掉了下去,滾動,停在地上某個位置。 饒束側(cè)頭,貼著他耳畔又喊了兩聲,依然沒反應(yīng)。她立刻手忙腳亂地扶他起來,騰出手來給吳文打電話。 “吳文!他暈了,站不起來!” 等在外面的吳文聽見這句話,愣了幾秒,待他反應(yīng)過來時,那邊已經(jīng)把電話掛了。 吳文再次進去時,射擊場角落里的那人真的暈倒了。 2 醫(yī)生離開之后,套房里只剩下他們?nèi)?,還有一位正在清潔房子的家政阿姨。 床上的某人已經(jīng)醒了,吳文在臥室里跟他談了半天,只圍繞著兩個主題:這三天,張在何地做了何事?以后,張打算怎么生活? 而張修一個都沒回答,全程避重就輕,甚至答非所問,還咬著吸管抱怨果醋不夠酸。把吳文氣得分分鐘暴走。 吳文叉著腰問:“所以你的打算就是跟她在這房子里住下去嗎?” 他低著眸,不答反問:“不然呢?!?/br> “你……”吳文罕見地語塞,眉頭緊皺,坐在他床邊,“你沒想過,有一天,她會消失不見嗎?” 張修笑,揚了眉,“你是在詛咒我?” “不是?!?/br> 吳文煩躁地矢口否認,“算了,我不是那個意思??蓡栴}是,她也不會照顧人吧?” “怎么不會了?”床上的人松開牙關(guān),放開吸管,“她把我照顧得不好嗎?” 吳文噎了一下,攏著手指放在唇前,虛咳,“好好好,非常好?!?/br> 一盒紙巾砸在吳文臉上,張修語調(diào)驟冷:“你他媽有意見?” “……”吳文嘆氣,抬頭,九十度仰望天花板,平息了心情之后,才好聲好氣地跟他說:“那你以后好好聽她的話,好不哦?” 張修沒答話,低下頭,繼續(xù)喝他的果醋。 兩千零六年那會兒,中國臺灣的一位歌手推出了一張專輯,專輯里包含了一首流行歌曲,叫做《聽mama的話》,傳唱兩岸,紅極一時。 聽遍各類歌曲的張修當然也聽過這首歌,而他至今還沒想明白,到底怎樣,才算作聽話? 好好聽某一個人的話,會不會很難呢? 3 吳文很快就被張修趕走了,走之前還放話,說遲早有一天要去找那位心理醫(yī)生,讓她知道她做了什么蠢事云云。 張修甩手,“砰”的一聲,關(guān)上大門,隔絕了吳文的聲音,眼角眉梢全是不耐煩,就差沒從薄唇里吐出一句“二貨”來了。 饒束笑著搖搖頭,為其打抱不平:“太慘了,吳文真是太慘了?!?/br> “你怎么不心疼一下我?”他轉(zhuǎn)頭看她,帶了驕縱,抬著下巴命令她:“快過來,背我。” “……” 饒束站著沒動,說:“你又不是不能走,剛剛醫(yī)生說了,你呀,重點需要養(yǎng)護的就是胃,至于四肢什么的,完全可以多鍛煉鍛煉。” “醫(yī)生的話你也信?” “不信醫(yī)生,信你???”饒束一臉不以為然,“信你就發(fā)高燒咯,還失蹤三天咯。” 張修伸出手臂,勾住她的脖頸,讓她轉(zhuǎn)了個身,他整個人則順勢趴到她背上。 “三天很久嗎?”他問。 “好像是挺久的,”饒束皺著眉下結(jié)論,“久到……連我都跟著你走失了?!?/br> 他哼笑,兩手伸到她臉側(cè),輕輕掐她的臉頰,“有失便有得。” “嗯……” 饒束馱著他走,沒有反駁他那句話。 因為,的確是有失便有得。 失蹤三天后回來的張修,已經(jīng)從半封閉的狀態(tài)中走出來了。不那么像三歲小孩了。 只是,她懷疑,這真的是一種“得”么? 他用了什么方法恢復(fù)的?他所說的“回不去”,又是指什么? 胸口懷揣著一些想不清楚的東西,饒束隨意背著他走,走著走著就走進了她自己的臥室。 直到背上的家伙忽然輕佻一笑,“天還沒黑呢,你想跟我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