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杜·瓦利埃夫人一邊指著沙發(fā),示意呂西安坐下,一邊問道:“您是什么時候來巴黎的?” “一個月以前,夫人。”呂西安微微欠身,坐了下來。 房間里陷入一陣沉默,呂西安感到自己的太陽xue上開始冒汗。在一百年前的凡爾賽,一個人所能犯下的最大的罪行,就是讓國王感到無聊,因此冷場的局面無疑對他是一個巨大的減分項,可若是貿然找話題談論,同樣也可能招來對方的厭煩,因此他現(xiàn)在也實在是有些處境兩難。 過了片刻,還是杜·瓦利埃夫人重新打破了沉默,“我聽說您之前一直住在布盧瓦?” “是的,夫人?!眳挝靼参⑽⒍硕ㄉ?,恭敬而不拘謹?shù)鼗卮鸬馈?/br> “我小時候曾經和我的父親一起去過一次,”杜·瓦利埃夫人的笑容像屋子里的鮮花一樣明艷,“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布盧瓦城堡的白色外墻和藍色屋頂,看上去是如此可愛。我的父親指著那座城堡,給我講宗教戰(zhàn)爭的時候,德·吉斯公爵被亨利三世國王的加斯科尼衛(wèi)士們用匕首殺死在那座城堡里面的故事,他告訴我,吉斯公爵的幽靈,如今每晚還游蕩在那座城堡的走廊里?!?/br> 她用手帕捂著自己的嘴巴,咯咯地笑著,“我那時一心想住進那樣的一座城堡里,我父親的故事說的那樣嚇人,我還大哭了一場!您是布盧瓦人,請您說說,我父親說的那鬼故事是真的嗎?” “我想我可以為夫人減輕煩惱,”呂西安終于找到了自己熟悉的話題,“那座城堡晚上并沒有什么鬼魂,除了看守人以外,唯一的住客恐怕就是塔樓里的幾只貓罷了?!?/br> “您怎么知道?”杜·瓦利埃夫人好奇地問道。 “我小時候曾經半夜翻進去看過……德·吉斯公爵的幽靈沒有傷到我半分,反倒是我母親,她看上去幾乎要殺了我?!?/br> “我理解您的母親!”杜·瓦利埃夫人又笑了起來,呂西安知道自己通過了第一輪面試,“如果我的女兒像您這樣淘氣,我恐怕會當場犯心臟病的!您說是不是啊,梅朗雄先生?”她看向坐在她身邊的那個年輕人。 那位梅朗雄先生同樣笑得像一只見到老鼠的柴郡貓,“您是一位優(yōu)秀的母親?!?/br> “請允許我向您介紹?!倍拧ね呃7蛉擞挚聪騾挝靼玻@次的語氣變得嚴肅不少,“克萊門特·梅朗雄先生,我們家庭的一位老朋友,《今日法蘭西報》的記者,他的如刀妙筆令法蘭西內閣深深忌憚?!?/br> “這位是呂西安·巴羅瓦先生,我丈夫在軍隊服役時朋友的兒子,一位前途無量的年輕人。” 梅朗雄先生朝呂西安行禮,呂西安同樣向他躬身致意。 房門被從外面推開了,杜·瓦利埃先生走進房間。 “啊,您來了?!彼H熱地朝呂西安打招呼,呂西安連忙站起身來,兩人握了握手。 他又看向梅朗雄先生,朝他揮了揮手,做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很顯然,男爵夫人和梅朗雄先生之間的事情,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了,而男爵正如同任何一個體面的丈夫該做的那樣,擺出了一種刻意的視而不見的姿態(tài),就如同在演意大利輕喜劇一樣。 之后,他又彎下腰,親吻了男爵夫人的臉,當他肥厚的嘴唇貼到男爵夫人臉上時,她看上去就像是在盡一份應盡的義務似的。 “我想您已經認識梅朗雄先生了吧?”他坐在沙發(fā)上,翹起二郎腿,向呂西安說道,“我夫人非常喜愛結交青年才俊,梅朗雄先生是她最為中意的一位。” 杜·瓦利埃夫人的嘴唇微微發(fā)白,她冰冷的目光在丈夫的身上割了一道,而梅朗雄先生則拿起沙發(fā)上的畫冊,饒有興致地閱讀著,似乎他在突然之間對中世紀裝飾藝術產生了巨大的興趣,以至于手不釋卷起來。 “夫人剛剛將梅朗雄先生介紹給了我?!眳挝靼仓斏鞯鼗卮鸬?。梅朗雄先生是在拉著杜·瓦利埃夫人的裙擺向上爬,這一點他看的十分清楚,可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男爵看起來也并非完全沒有脾氣。 房門恰到好處地再次打開,仆人走進房間,通報外交部國務秘書,德·拉羅舍爾伯爵閣下到。 聽到這個名字,呂西安一下子繃緊了自己的后背,這就是杜·瓦利埃先生打算在今晚向他引見的人。而屋子里的人聽到這個名字,也都一下子看向房門,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若有若無的緊張,從這些細微之處可以看出,在這個他將要進入的小圈子里,德·拉羅舍爾伯爵地位超然。 德·拉羅舍爾伯爵走進客廳,他看上去不滿三十歲,還很年輕,褐色的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右眼眶上帶著一副單片眼鏡,眼鏡片下灰色的眼珠子冷漠地看著前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呂西安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這就是昨天在歌劇院廣場上,坐在那輛馬車上的年輕人。 他摘下手套,和畢恭畢敬的杜·瓦利埃男爵互相問候,握了握手,看起來一副屈尊降貴的姿態(tài)。 伯爵又走到男爵夫人面前,吻了吻她的手,而男爵夫人的臉上同樣帶著熱情到近乎諂媚的笑容。 做完這些之后,他朝著像一條哈巴狗一樣站起身來的梅朗雄先生簡單地點了點頭將他打發(fā)掉,隨即坐在了呂西安對面的椅子上,那一對灰色的眼睛正對著呂西安的臉,令呂西安感到自己像是躺在解剖臺上等待被開膛破肚的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