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馬車再次從協(xié)和橋過了塞納河,很快就駛入了盧梭廣場,廣場上只有幾個還在散步的人,沿著鋪著細碎砂石的小路一圈一圈地環(huán)繞廣場走著。這里白天就頗為清凈,晚上簡直就像是在郊外一樣安靜了。 呂西安下了車,向車夫道了謝,當他回到房間時,窗外樓下的馬車已經(jīng)消失了。 他將那兩人的名片放在一起,和裝著錢的信封一起塞進了寫字臺的抽屜。 第11章 政治評論 當夏天終于結束的時候,呂西安已經(jīng)在德·拉羅舍爾伯爵的手下干了將近兩個月了。 與呂西安一開始的擔心恰恰相反,他很快就顯露出對這類工作的天分。他能夠從大堆的政府文件中摘錄出精要的內(nèi)容,將它們清楚地展示在呈交給德·拉羅舍爾伯爵的備忘錄里;而他代替德·拉羅舍爾伯爵所起草的文件和命令都清楚明了,伯爵基本不需要做什么修改,甚至到后來,呂西安起草的文件他只是大概地掃上一眼就簽字了事。 如今呂西安所處的地位雖然官職算不上高,但權勢比起部里的很多司長和主任都要大得多,因此部門里的許多人都主動來討好他,他也樂得利用這個機會和大家打成一片。很快,他就建立起了一個巨大的關系網(wǎng),甚至政府其他部門里也有他的朋友。他和這些交情們時常保持著聯(lián)系,從平日的閑聊當中收集有用的信息。 呂西安如今有了一間獨立的辦公室,這間辦公室十分狹小,塞進去一張辦公桌和一把扶手椅,就幾乎沒有讓人落腳的地方了。但是考慮到樓下許多已經(jīng)供職二十年的資深官員還要和五六個同事擠在同一個煙霧繚繞的房間里,他們之間只有紙制的屏風作為間隔,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聽的清清楚楚,那么呂西安還是十分幸運的。 這間辦公室位于德·拉羅舍爾伯爵辦公室的隔壁,有一扇小門和伯爵的辦公室相連,而正經(jīng)的大門則沖著走廊,因此每一個進入德·拉羅舍爾伯爵辦公室的人都逃不過呂西安的目光。而呂西安也利用了這個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將他的房門總半掩著,留出一道足以讓他觀察的縫隙,確保自己對老板的會客情況了如指掌。 如今的呂西安和兩個月前的他,看上去完全就是兩個人,他身上穿著從瓦爾堡先生的裁縫店訂做的衣服,之前的老懷表被一塊新的金表取代了,這是他在王宮廣場上的一家珠寶店定做的,按照他的要求,匠人在懷表的后蓋上刻下了他名字的縮寫lb(lu barrois)。 呂西安吃飯的地方從工人階級那些充滿油煙味道的小店,升級成了塞納河邊或是香榭麗舍大街上那些體面的中產(chǎn)階級用餐的咖啡館。他跟隨著德·拉羅舍爾伯爵的腳步進入了議會的走廊和那些大亨們的前廳,和那些從前他從未想過能夠打交道的人互相握手,但他內(nèi)心里非常清楚,這并不意味著他成為了這些人當中的一員——至少現(xiàn)在還不是。 在這兩個月里,呂西安還去拜訪了幾次杜·瓦利埃夫人,似乎這位夫人對他之前在晚會上的表現(xiàn)頗為滿意,將他視作一道可以再次擺上桌的菜。而杜·瓦利埃先生看上去也很樂意見到他,并不像某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那樣,將私生子視作自己靈魂上的瘡疤,必得永不相見才能心安理得。 有一個星期六,呂西安用了晚餐之后閑來無事,突然想到了那位在俄羅斯大使館的舞會上見過面的娜塔莎·萊蒙托娃小姐,他想起萊蒙托夫家恰是周六晚上接待客人,于是決定不妨去那里消磨些時光,也看看能否認識些新的關系。 萊蒙托夫將軍的住所是一棟臨街的三層樓,被將軍一家整個地租了下來。這里的看門人與俄羅斯使館的仆役相同,都穿著十八世紀的制服和長筒襪,以滿足俄國人對于凡爾賽的幻想。與呂西安見到過的其他所有的門房一樣,他看上去死氣沉沉,當呂西安走進門廳時,他無精打采地走上前來,接過呂西安的帽子和手杖,帶著客人走上通向二樓的樓梯。 兩個人來到二樓,仆人為呂西安推開了一扇門,示意他進去。 呂西安走進房間,他看到房間里約有十幾個人,他們?nèi)宄扇旱貒谧肋叄吐暬ハ嗾勗捴?,活像是一群來參加讀書會的老太太。 當呂西安走進房間時,談話立即停止,所有的眼睛都看向呂西安,讓他有些尷尬地停住了腳步。 他在房間里尋找萊蒙托娃小姐,對方正坐在壁爐旁的一把扶手椅上做著刺繡,而她的母親則像種植園里的監(jiān)工似的,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女兒,仿佛是生怕她和別人說上一句話似的。 呂西安穿過房間,走到萊蒙托娃夫人面前,對方看上去也同樣認出了他來,把那只阿列克謝曾經(jīng)親吻過的肥胖的手朝他伸了過來。 “請恕我冒昧來訪,夫人。”呂西安握住了萊蒙托娃夫人的手,并沒有如她所愿的那樣行吻手禮,而僅僅是躬身致敬。 “您愿意來看我,真是太好了?!比R蒙托娃夫人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把椅子,示意呂西安坐下。 “我的丈夫去一位友人家里吃飯了?!比R蒙托娃夫人舉起手里的象牙扇子,朝著自己輕輕扇了幾縷風,“所以要委屈您今晚和我們一起度過了?!?/br> 呂西安嘴上忙說自己非常榮幸,然而他內(nèi)心里已經(jīng)開始后悔了。 他和萊蒙托娃夫人就天氣正在變冷這個話題聊了十分鐘,當他徹底想不出什么沒說過的話時,一位花白頭發(fā)的夫人從她坐的桌子那里朝萊蒙托娃夫人發(fā)出邀請,請她一起來看看新送來的瓷器圖樣,于是呂西安終于從萊蒙托娃夫人那極樂鳥般的羽翼下解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