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看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隨即他渾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就像是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

    他抬起頭，直愣愣地瞪著阿爾方斯，連瞳孔似乎都變大了。

    “您是阿爾方斯·伊倫伯格子爵，那位銀行家？”

    “您不是都看見了嗎？”阿爾方斯指了指名片，“現(xiàn)在您還有什么擔(dān)心的？”

    “沒什么，沒什么?！鄙窀覆蛔〉?fù)u著頭。

    “我想拉薩爾先生是個明事理的人，事情恐怕也發(fā)展不到逮捕的程度，所以您就放心吧?！眳挝靼才牧伺纳窀傅募绨颍澳ズ缺?，定定神，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神父朝著門口走去，他的腰在牌桌的角上磕了一下，但他卻似乎渾然未覺，像個被*控的木偶一樣，僵硬地走出了客廳。

    “我必須感謝您的幫助?！眳挝靼渤柗剿拐f道，“我想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有什么顧慮了。”

    “舉手之勞而已?！卑柗剿拐f著，將名片盒放回了兜里。

    “兩位。”呂西安又轉(zhuǎn)向那兩位探員，“正如我們下午所說的那樣，你們一會上桌打牌，只要看到那位拉薩爾先生在出老千，就抓他個現(xiàn)行，我會在這扇屏風(fēng)后面看著?！?/br>
    他指了指那扇屏風(fēng)，“一旦你們抓住了他，我就出來和他談條件?！?/br>
    “如果他不接受呢？我們要逮捕他嗎？”博西埃探員問道。

    “那樣就很尷尬了，雖然我不想這時候就鬧出丑聞來，但我更不希望他安然從這扇門走出去。”呂西安嘆了口氣，“所以我的回答是——是的?！?/br>
    “我明白了?！辈┪靼Ｌ絾T點頭領(lǐng)命。

    “現(xiàn)在這個房子就是個捕鼠籠子。”阿爾方斯總結(jié)道，“誘餌已經(jīng)放好，就等著老鼠上門了?！?/br>
    第36章 碩鼠

    阿爾方斯的話音剛落，門鈴就再次響了起來。

    呂西安和阿爾方斯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看來老鼠上門了。”

    昂吉安神父小跑著從廚房里出來，朝著客廳里的呂西安投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呂西安微微點點頭，抓住阿爾方斯的袖口，兩個人一起躲到了屏風(fēng)后面。他坐在剛才放下的扶手椅上，向前彎著腰，透過屏風(fēng)上的兩個小洞往外看。

    客廳外面?zhèn)鱽泶箝T打開的聲音，隨即是兩個人的互相寒暄，其中一個聲音是神父的，另一個聲音則聽上去有些輕浮，而且每句話結(jié)束的時候音調(diào)都會不自覺地變高一些。

    大門被關(guān)上了，腳步聲從門廊朝著客廳的方向挪動，聲音越來越響亮，呂西安將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阿爾方斯千萬別出聲。

    昂吉安神父回到了客廳里，在他身后跟著一個身穿灰色西裝的男人，看上去大約三十歲左右，淡黃色的頭發(fā)梳著整齊的分頭，發(fā)油用的很多，幾乎要從他的發(fā)梢上滴下來。

    那人跟著神父走到了客廳的中央，借著上方吊燈投下的光線，呂西安終于看清了這位拉薩爾先生的臉。此人的皮膚非常白皙，但并非是拉羅舍爾伯爵那種上等瓷器般的白色，而是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薄薄的一層皮膚下面則是灰暗的頹敗之色，像是果皮還完好而果rou已經(jīng)開始腐爛的果實。

    這位新聞記者的顴骨很高，眼窩深深地陷下去，一對褐色的眼睛在眼眶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給他的整個人增添了些狡黠。卷起的小胡子下面，是一對薄薄的嘴唇，嘴角一直掛著微笑，看上去像他的聲音一樣輕浮。

    “鴉*?！卑柗剿箻O輕的聲音在呂西安的耳邊響起，從對方嘴里噴出的氣流輕輕拂過他的耳朵，讓他感到有些發(fā)癢。

    但呂西安并沒有過多的在意這個，他迫不及待地再次打量起拉薩爾先生來。雖說他并沒有見過吸鴉*煙的癮君子，但拉薩爾先生所表現(xiàn)出來的特征，的確跟公眾印象里的鴉*服食者沒有太大區(qū)別。

    呂西安一下子明白了拉薩爾先生貪財?shù)脑颍何f*煙可不是什么便宜的愛好，這是一個吞金的無底洞，是人類身上所能夠沾染的最為可悲的惡習(xí)。

    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大英帝國平均每年向東方的清帝國輸出價值兩億六千萬法郎的鴉*，這惡毒的造物一旦吸上了癮，就再難以戒除。而那些輸入清帝國的鴉*，不過是印度生產(chǎn)的劣等貨色，在法蘭西市場上出售的，則是來自土耳其的上等鴉*，成癮性更高，價格也更加昂貴，許多生活墮落的貴族都不一定負(fù)擔(dān)得起，就更不用說拉薩爾先生這樣一位普通的地方報紙的記者了，難怪他要用各種方法來撈錢，卻依舊入不敷出。

    “請讓我介紹一下，”神父的聲音從屏風(fēng)外面?zhèn)鱽恚斑@位是拉薩爾先生，本地報紙《布盧瓦信使報》的記者和地方新聞的主管。”

    拉薩爾先生隨意地朝著兩個探員鞠了一躬，他的目光看上去明亮的嚇人，呂西安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到底是犯了鴉*癮，還是在來這里之前剛剛抽了幾管。

    “這兩位是博西埃先生和拉瓦里埃爾先生，從巴黎來的?！?/br>
    “巴黎來的？”拉薩爾先生和兩位探員分別握手，“兩位是來這里觀光的嗎？”

    “我們是去布列塔尼上任的教會稽查官，”博西埃探員說起謊話來駕輕就熟，“在本地逗留幾天，承蒙昂吉安神父撥冗接待?！?/br>
    呂西安不由得暗自點頭，這一套說辭滴水不漏。自從大革命爆發(fā)以來，擁有龐大財產(chǎn)的天主教會就成為了政府覬覦的肥羊，君主制的政府出于維護(hù)正統(tǒng)性的考慮還略有些顧忌，可三個法蘭西共和國的政府則都無一例外地對教會財產(chǎn)進(jìn)行了大規(guī)模的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