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沿著二樓的走廊，進入了側(cè)樓，這里是學生們的宿舍，如今正逢假期，學生們都放假回家了，因此整座建筑當中都空無一人。

    阿列克謝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這是我當年的宿舍?！遍T上鑲嵌著一塊黃銅的銘牌，上面寫著如今這間宿舍的主人：德米特里·契切林男爵。

    他用手去擰門把手，卻發(fā)現(xiàn)門把手一動不動，原來是被鎖上了。

    呂西安剛想說一句不必麻煩了，阿列克謝卻突然朝后退了兩步，而后他像一艘鐵甲艦一樣，朝前猛地一撞，那可憐的門鎖發(fā)出一聲凄慘的哀嚎，徹底解體了，殘余的門鎖靠著松動的螺絲，可憐巴巴地掛在門上。

    “我明天會讓人把換鎖的錢送來的。”阿列克謝笑吟吟地向目瞪口呆的呂西安說道。

    他走進房間，將那盞馬燈放在窗前的寫字臺上，燈光照亮了整間寢室，這間寢室并不算大，屋里的家具也不過就是一張寫字臺，幾把椅子，一張放在左側(cè)墻邊的床外加床頭柜，以及寫字臺邊上的一只衣柜而已。在床對面的白墻上，掛著三位俄國偉大沙皇的肖像——彼得大帝，葉卡捷琳娜二世和亞歷山大一世，這樣的安排顯然是為了確保學生每天早上睜開眼睛時，都會和三位陛下四目相對。

    就在呂西安環(huán)顧房間的時候，他的身后突然傳來碰撞聲，他轉(zhuǎn)過頭看，原來是阿列克謝拖動著床頭柜，頂住了已經(jīng)鎖不上的房門。

    “我不希望有人來打擾我們?！卑⒘锌酥x做完了這一切，滿意地搓了搓手。

    呂西安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坐在了寫字臺前的那把椅子上。

    “您大費周章地做了這么多，現(xiàn)在可以談正題了吧？”

    阿列克謝走到床邊坐下，他用手輕輕拍著自己的膝蓋，看上去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您和阿爾方斯·伊倫伯格在一起的時候，也總是這樣直來直去的嗎？”

    呂西安瞪了阿列克謝一眼，他并不意外俄國人已經(jīng)看出了他和阿爾方斯的關(guān)系，“如果您能借給我?guī)装偃f而不要擔保，那么我也能對您更有耐心一些。”

    阿列克謝大笑起來，“您怎么知道我給不了？”

    “那么我洗耳恭聽?！眳挝靼猜柫寺柤绨?。

    “您猜的沒錯，我請您來的確是要向您提出一個提議。”阿列克謝低聲說，“我之前告訴過您，沙皇陛下已經(jīng)決定從保加利亞危機當中抽身，俄國將不會使用武力顛覆新選舉出來的保加利亞大公?！?/br>
    呂西安點點頭，這并不算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隨著去年十二月英國，奧匈帝國和意大利簽訂針對俄國的《第二次地中海協(xié)定》，俄國已經(jīng)處在孤立無援的局面，對保加利亞進行軍事干涉，推翻新任的親奧地利的大公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可能的選項了，“那么你們打算承認新任的保加利亞大公斐迪南一世了？”

    “這就是我要和您談的，我希望您能發(fā)揮自己的影響力，讓德·拉羅舍爾伯爵同意和我國發(fā)布一份聯(lián)合聲明，聲明科堡的斐迪南當選保加利亞大公是不合法的?！?/br>
    “您是在開玩笑嗎？”呂西安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法國不可能為了俄國在巴爾干的利益和英奧意三國開戰(zhàn)的……這不可能，哪怕您給我一個億，這事情也辦不到?！?/br>
    “誰談到開戰(zhàn)的事情了？”阿列克謝將手放在了床單上，“只是個聯(lián)合聲明而已。”

    “倫敦，維也納和羅馬可不會這么想，他們會認為我們發(fā)給他們的這份聯(lián)合聲明是一種挑釁。”

    “等一下，”阿列克謝終于打斷了呂西安的話，“您似乎產(chǎn)生了一種誤解……這份聯(lián)合聲明不是發(fā)給那三個國家的，而是發(fā)給奧斯曼土耳其帝國?！?/br>
    “發(fā)給土耳其？”呂西安一下子愣住了，“這關(guān)土耳其人什么事？”

    “怎么不關(guān)他們的事？土耳其難道不是保加利亞的宗主國嗎？”

    呂西安在腦子里搜刮了一番關(guān)于各類外交條約的記憶，他發(fā)現(xiàn)阿列克謝說的并沒有錯——根據(jù)1878年的《圣斯特凡諾條約》，在保加利亞建立了自治的保加利亞大公國，其名義上的宗主權(quán)依舊歸屬于奧斯曼土耳其。

    “那只是名義上的宗主權(quán)罷了，根本沒人會在乎土耳其人的看法。”

    “對極了。”阿列克謝湊到呂西安的面前，朝他眨了眨眼睛。

    突然間，呂西安一下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我明白了……土耳其人一定會按照你們的意思宣布新大公的當選非法，他們很樂意于宣告一番自己對保加利亞那名義上的宗主權(quán)；而就因為這宗主權(quán)只是名義上的，所以土耳其人的這一宣布對任何人也不造成損害，斐迪南依舊做他的保加利亞大公，而你們俄國也能挽回一點面子，沙皇可以體面的從保加利亞這個泥潭當中抽身。”

    阿列克謝欣賞地看著呂西安，“您如果一直留在外交部，未來也會大有成就的?！?/br>
    “您向我提出的這個建議，是您個人的建議，還是俄國官方的建議？”呂西安還想要確認一下，“外交大臣知道您今晚來找我嗎？”

    “保加利亞如今是沙皇陛下的一個負擔，如果有人能幫他體面甩掉這個包袱的話，我想陛下對這個人的印象一下子會提升不少?！卑⒘锌酥x的眼睛里反射著馬燈的閃閃亮光，“這樣的好事情，何必要和別人來分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