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極了?！眳挝靼颤c了點頭，“部里的廚子做的東西簡直就是豬食?！?/br>
    “政府部門嘛?！卑柗剿怪笓]仆人們將辦公桌上的文件收下去，在上面鋪上雪白的桌布，再放上餐具和午餐，“您今天有什么安排？”

    呂西安從抽屜里取出日程表，他有氣無力地把自己埋在扶手椅當中，“讓我看看，兩點鐘有個世博會籌備委員會的會議，我覺得這個我得去一下。”

    “您可以讓他們來您的辦公室開會。”阿爾方斯建議道。

    “好主意?！眳挝靼惨恢皇帜弥票?，另一只手握著鉛筆在日程表上做了些記號，“然后三點半要去索邦大學會見教師和學生代表——討厭的差事！那些大學生總會提出些讓人尷尬的問題，可惡的記者們就像禿鷲一樣跟在我后面，一聞到臭味就撲上來，只要我回答里出點差錯，明天我就要成為報紙上的笑柄了?！?/br>
    他用力在這一條上劃了一下，“讓夏爾去吧，他是我的副手，副手就是用來做這種事情的?！?/br>
    “既然他要去這個活動的話，那么他也可以替我去做那個五點鐘的演講。”呂西安做了個鬼臉，“那個演講的聽眾一半都是老太太?！?/br>
    “而老太太沒有投票權(quán)。”阿爾方斯笑瞇瞇地補充道。

    “正是這樣！我寧可去向一群土撥鼠演講，至少它們知道不要亂喊叫。”

    “我大概三點鐘能結(jié)束那個會議，這樣的話我可以用二十分鐘的時間接見一下外面那些家伙?！眳挝靼矊⑷粘瘫硎掌饋?，“能接見幾個就接見幾個吧——三點半我就可以下班了。”

    “您這個部長做的可真是愜意?！?/br>
    “我記得您也說過，我來這里純粹是為了占據(jù)成功舉辦世界博覽會的功勞?！眳挝靼怖碇睔鈮训卣f，“所以您看，我把關(guān)于世界博覽會的事情都當作頭等的要事來抓——等到博覽會之后，您就會給我換個崗位了，對不對？”

    “世界博覽會要到夏天才召開呢，現(xiàn)在才三月?！卑柗剿箤⒌恫娣呕氐奖P里，“您在這位置上還要坐幾個月的時間，若是什么都不做，不是太浪費了嗎？”

    “那您說我該做點什么？我既不懂得教育，也不懂得宗教或文化什么的?！?/br>
    “什么也不懂——這是做一個好部長的必要條件。”阿爾方斯笑瞇瞇地說道，“而我，作為您忠實的朋友，已經(jīng)為您準備好了一切?！?/br>
    呂西安在心里暗自咒罵了一聲，臉上卻露出如釋重負的樣子，“那真是太麻煩您了，請問您有什么計劃呢？”

    “我們現(xiàn)在是共和派了——”

    “這我知道?！眳挝靼颤c點頭。

    “但許多原本的共和派選民依舊對您懷有疑慮，”阿爾方斯說，“畢竟您之前的政治立場可以說是非?！r明’，如今一下子轉(zhuǎn)向，很多人對此還難以接受，他們認為……”

    “認為我是個唯利是圖的投機者，墻頭草？”

    “差不多吧，只是他們的用詞要更難聽一點。”阿爾方斯的嘴角朝下撇了撇，“總而言之，如今您原本的保守派支持者把您當作叛徒，共和派同樣也覺得您不值得信任，您的支持率還不到百分之三十，如果明天舉行大選的話，您很可能連布盧瓦城議員的位置都保不住?！?/br>
    這就是我拋棄一切所換來的東西嗎？呂西安苦澀地想。這些愚蠢的左派！是我拯救了這個可悲的共和國，這群混蛋難道就不能表現(xiàn)出一點感恩嗎？

    “那您說我該怎么辦？”他干巴巴地問道。

    “您需要表現(xiàn)的更加‘左派’，更加‘進步’一些?！?/br>
    呂西安呆呆地看著阿爾方斯，‘左派’和‘進步’！這兩個詞竟能從一個唯利是圖的猶太銀行家口中說出，而且此人說話時的樣子竟然如此一本正經(jīng)！

    “好極了！”呂西安古怪地笑了一聲，“我是不是應該穿上破衣服去貧民窟，和那里的居民一起高唱《馬賽曲》？這樣夠不夠‘進步’呢？”

    “那不過是做戲罷了?！卑柗剿箶[擺手，“議員們可以用那樣的招數(shù)，但您現(xiàn)在是部長了，再用這一類的招數(shù)就未免顯得不夠體面?！彼诳罩袚]舞了一下手，“我們現(xiàn)在要做一點實事?！?/br>
    “具體是什么呢？”呂西安莫名感到有些不安。

    “把天主教會的影響力從教育系統(tǒng)當中清除出去——您主管教育，文化和宗教，這完全在您的主管范圍以內(nèi)。”

    呂西安手一滑，將杯子里的紅酒撒了幾滴在桌面上，“這不是在開玩笑吧？”

    法蘭西素有“天主教的長女‘之稱，但這個“長女”實在稱不上是溫柔賢淑，正相反，她完全稱得上是忤逆不孝：中世紀時，法王曾經(jīng)不止一次洗劫羅馬，將教皇擄掠到普羅旺斯的阿維尼翁；在三十年戰(zhàn)爭當中，法蘭西站在新教徒一方，和天主教同盟在德意志和西班牙大打出手；從文藝復興時期到路易十四國王的年代，法國軍隊不止一次蹂躪過意大利；而到了啟蒙運動時期，法蘭西的思想家們又對天主教會口誅筆伐，伏爾泰甚至稱教皇為“兩足禽獸”。

    而等到大革命爆發(fā)之后，在舊制度下作為第一等級的教士們遭到了新政權(quán)的無情清算——1790年，革命政府沒收了全部教會財產(chǎn)；1792年，革命政府強令所有教士必須向共和國宣誓效忠，大量不愿效忠的角色被驅(qū)逐或遭到處決；1793年，在雅各賓派恐怖統(tǒng)治的高潮期，羅伯斯庇爾將所有法蘭西境內(nèi)的教堂改為“理性圣殿”，并試圖用他自己創(chuàng)立的一套“最高主宰崇拜”來代替天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