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人群的喧囂聲讓他從自己的沉思里脫出,他再次看向窗外,發(fā)現(xiàn)車子已經(jīng)抵達了愛麗舍宮的大門前,這里已經(jīng)聚集了一大票的新聞記者,而這些記者又吸引來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呂西安的馬車剛剛出現(xiàn),攝影師們就連忙按起了快門,閃光燈刺眼的亮光和冒出的白煙差點讓拉車的兩匹馬受了驚,車夫幾乎綻裂了虎口才拉住了韁繩。 當警衛(wèi)們忙著給新任內(nèi)閣premier的馬車開出一條通道時,呂西安則平靜地靠在座椅靠背上,讓自己既不顯得迫不及待,也不至于看上去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希望讓人們覺得他并無對權(quán)位的野心,僅僅以造福國家為己任,只是因為在這個艱難的時刻接掌內(nèi)閣是服務(wù)國家的最好方式,他才不得不勉為其難地被推到權(quán)力的風口浪尖之上。 馬車穿過愛麗舍宮的大門,進入了宮殿的前院。這并不是呂西安第一次來到這里,但這一次作為即將就任的premier前來,他卻第一次感到這座建筑實在是小家子氣的很——這里剛剛建成時不過是一位伯爵的宅邸,后來則是路易十五情婦蓬巴杜夫人的私宅,雖說兩位拿破侖皇帝都在這里居住過,可都沒有住多久就搬去了更奢華的宮殿。對于共和國的總統(tǒng)而言,這樣的官邸實在顯得有點過于寒酸了。 在第三共和國建立的頭兩年,當梯也爾擔任首任總統(tǒng)的時候,由于巴黎公社剛剛平息不久,總統(tǒng)連同政府的其他成員都居住在郊外的凡爾賽宮。在呂西安來到巴黎之后,他曾經(jīng)去參觀過太陽王那華麗宏偉的宮殿,那里才是法蘭西的統(tǒng)治者應(yīng)當居住的殿堂。倘若他有一天成為了總統(tǒng),不,當他成為了總統(tǒng),他一定要將這個辦公室搬遷到與它的地位相匹配的宮殿里去。 就在他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馬車已經(jīng)在宮殿的正門前停了下來,一位總統(tǒng)府里的秘書已經(jīng)等候在那里,當呂西安下車時恰好走到車門前和他寒暄。這位秘書帶領(lǐng)著呂西安走進一樓的前廳,在那個決定布朗熱將軍命運的夜晚,他與阿爾方斯正是在這個金碧輝煌的廳堂里等候總統(tǒng)召見的。那些不合時宜的記憶讓他心里泛起一絲莫名的煩躁,他一邊跟隨著秘書走上裝飾精美的大理石樓梯,一邊盡力驅(qū)散這些思緒。 他們來到一間裝飾精美的休息室,這里曾經(jīng)是蓬巴杜夫人的化妝間,如今則成為了總統(tǒng)辦公室隔壁的候見室。四周的墻壁上掛滿了不同年代的畫作,這些畫作都是由各個公立博物館“出借”來,給共和國的總統(tǒng)撐門面用的。 呂西安站在原地等候了一分鐘,房間里終于響起了電鈴聲。那個秘書朝呂西安點點頭,大步走向房間一頭那兩扇高聳的門,在上面敲了三下,推開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呂西安走進了總統(tǒng)的辦公室,這間辦公室的一面是正對著花園的三扇大落地窗,另外一面則是相對著窗戶的三面貼墻的鏡子,每一面都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上,整個房間里都充滿了反射和折射的光線,讓人感覺如同身處一座玻璃制成的花房。 總統(tǒng)的辦公桌就放在最中間的那面鏡子前,當呂西安走進房間后,他才終于站起身來。呂西安朝他鞠了一躬,而他則微微點頭回禮,示意呂西安朝前走幾步,同時自己也從辦公桌后繞了出來。 總統(tǒng)首先向呂西安伸出手,兩個人握了握手,但其中并無親近或友善之意??紤]到雙方過往的交集,呂西安并不期待卡諾總統(tǒng)會對他表現(xiàn)的很熱情,于是他也對于總統(tǒng)的冷淡不以為意,收回手之后還隨意地整理了一下袖口,方才對總統(tǒng)露出微笑。 “歡迎您的到來,巴羅瓦先生?!笨ㄖZ總統(tǒng)朝后退了一步,而后才帶領(lǐng)著呂西安走向壁爐前擺放著的那兩把扶手椅。在壁爐的正上方掛著一幅畫像,畫像當中的人物是總統(tǒng)閣下的祖父拉扎爾·卡諾,大革命時期的“勝利締造者”,羅伯斯庇爾“公安委員會”的成員,法國科學(xué)院的院士,拿破侖手下的大臣,他從外國干涉軍的手中拯救了大革命,而他的孫子則從野心家手里拯救了共和國。這幅畫同樣出自那個時代的巨匠雅克·大衛(wèi)之手,畫中人的目光嚴厲而堅定,臉上的線條緊繃,當他發(fā)表演講反對自己的主子拿破侖稱帝的時候,露出的就是這樣的表情嗎?祖父是共和派,孫子也是共和派,這一家子恐怕對于呂西安這樣的投機者都不會有什么好的看法。 “坦白地說,我如今真是百感交集啊,巴羅瓦先生?!眱蓚€人在椅子上落座,總統(tǒng)首先開了口,“如今的場面是我一直以來都想要避免的,但當它真的出現(xiàn)的時候,我也不得不承擔我應(yīng)盡的職責,親自演完這出我并不想演的戲——您說,這是命運的玩笑,還是詛咒???” “我覺得這是一種必然?!眳挝靼蚕蛞伪成峡苛丝?,“我一直都認為,我總有一天會走到這個位置上,只不過這個時間比我預(yù)想的要更早些?!?/br> “的確很早,二十四歲的premier,縱觀歷史,恐怕只有英國的小皮特能和您相提并論了——他在成為首相的時候也是二十四歲?!笨偨y(tǒng)輕輕用手敲著椅子的扶手,“但他的父親是首相,而您的父親只是個中尉,如果把你們的職業(yè)生涯比作登山的話,您的攀登道路可比他要險峻多了?!彼p輕笑了一聲,“想必在攀爬的時候,您所付出的代價也比他要多不少吧?” “或許吧,”呂西安輕笑一聲,“但我在爬山的時候不喜歡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