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葉寒終于失控地大喊起來：“他到底做了什么？你要這樣對他！”

    金凝雀緩緩道：“真相在杜晉臣的口袋里?！?/br>
    杜葉寒咽了下口水，伸出手，摸了摸杜晉臣的上衣口袋，找到了一個u盤。

    而大概是她的觸碰，杜晉臣睫毛微微顫了顫，漸漸醒了過來，他整個人都懵的，當看到杜葉寒的時候還氣息不穩(wěn)地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別擔心，一會兒就沒事了?！彼冻隽艘粋€難看的笑容，輕聲安慰道。

    杜晉臣喘著氣，大概是想動彈，他微微低下頭，一下子便看到了身上綁著的炸|彈背心，雙眼猛地睜大了。

    杜葉寒捧住他的腦袋，不讓他看胸口的倒計時：“警察馬上就來了，不要怕，我會陪著你的?！?/br>
    然而時間只余五分鐘不到。

    杜晉臣猜到已經(jīng)沒多少希望，他扭頭掙脫了她，說：“你快走，別管我了?！?/br>
    “我不會扔下你的?！倍湃~寒說，她回過頭，看著身后的柏裕，還有他的保鏢，高文修和另外兩個陌生男子。

    柏裕直視著她，淺色的眼眸此時就像一汪深潭，不斷有暗色在深處翻涌，而他此刻的目光卻是那么溫柔。

    杜葉寒強迫自己不再與他對視，她笑了起來：“你知道我不會扔下我哥不管的?！?/br>
    柏裕點頭說：“沒關(guān)系，我陪著你?！?/br>
    “我不需要，你答應(yīng)過我，跟著過來后，必須一切都聽我的?！倍湃~寒說，“你走吧，時間不多了，這事本來就跟你沒有關(guān)系?！?/br>
    他依然堅持，牽住她的手：“不管走還是留下，我都跟你一起，你別想甩開我?！?/br>
    杜葉寒一看他這副無法說通的樣子，狠狠揮開他的手，便轉(zhuǎn)而向著高文修道：“把你的雇主帶走，還有四分鐘，你們不想死就全都趕緊走！”

    高文修一臉猶豫，似乎想上前拉住柏裕，但在看到他的表情后又停了下來。

    這時杜晉臣開口道：“柏裕，我雖然以前不喜歡你，但到現(xiàn)在就拜托你一件事，快帶葉寒離開這里，別管我了?！?/br>
    柏裕怔了怔，視線定格在杜晉臣臉上幾秒，然后轉(zhuǎn)向杜葉寒，他朝她邁了一步，她卻直往后退。

    “金凝雀，你真要看著這么多人一起死嗎？他們都是無辜的！”杜葉寒大聲道，“你要做到什么地步？殺死我和杜晉臣還不夠嗎？”

    金凝雀才終于出了聲：“確實，僅僅為了殺死你們兩個，拉上其他人，并不合算。”

    她的語氣出現(xiàn)了動搖，過了一會兒，又道：“生離死別的戲碼確實看多了有點煩人……這樣，我給你們一個活命的機會，計時器右側(cè)，有一個很小的蓋子，你把它打開?！?/br>
    杜葉寒右手顫抖地摸著計時器，在屏幕右側(cè)摸到了一個凹口，她將蓋子打開，里面是一排dip開關(guān)。

    “第二個開關(guān)，把它調(diào)到1的位置，倒計時就會停止?！苯鹉刚f。

    還有三分鐘，杜葉寒手指夠不到開關(guān)，那個按鍵太過細小，她取下一只發(fā)夾，薄薄的一端堪堪能接觸到開關(guān)，但是她沒按下去，那一瞬間她有了些猶豫。

    就像金凝雀說的可能放了毒|藥的水，她的話并沒有很高的可信度。

    “你不敢試嗎？”金凝雀仿佛能看穿杜葉寒的猶豫，輕笑了一聲。

    杜葉寒狠了狠心，覺得事態(tài)不會更糟了，她只能相信金凝雀。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將開關(guān)調(diào)到1的位置，接下去的一秒像是延長了數(shù)十倍，她感覺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消失了，直到時間定格在02：34才重新有了感知。

    “計時停了。”杜葉寒說。

    然而回應(yīng)她的只有金凝雀略帶詭異的笑聲：“希望真的是一種很脆弱的存在，好好珍惜生命最后的時刻吧，葉寒?！?/br>
    杜葉寒還未來得及揣測她話語的含義，便看到計時器突然開始重新啟動，加速，秒數(shù)以十余倍的速度前進，兩分多鐘縮短成了最后的五秒。

    她什么都來不及想，抬起頭，看到杜晉臣眼中的驚懼和絕望。

    遺言和告別都沒有，她只是用盡全身力氣抱住杜晉臣，身體緊緊壓住炸|彈，閉上了雙眼。

    三、二、一。

    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能讓在半徑五十米內(nèi)的人耳膜瞬間撕裂，沖擊波震碎了附近車輛的玻璃，火光沖向天際，在夜空中鍍上一層沸騰的血色。

    遠處，一個男人正在高處，用望遠鏡遙遙看向爆|炸點，他倚靠著車門，吹了一聲口哨，不多時，另一輛黑色的車慢慢駛了過來，停在一旁，姜辰琳從駕駛座上走了下來。

    她摸出了一支煙，叼在嘴上，熟練地用打火機點煙。

    對面的男人興奮地拍著手：“金凝雀這家伙夠帶勁，說要炸了他就真用這么狠的炸|彈，聽說那車上面還有她的同事，尚城警局這下要瘋了?！?/br>
    “接下來會很熱鬧?！苯搅瘴撕脦卓跓煟湍腥艘黄鹛魍h方。

    “不愧是在哨鷹突擊隊唯一立過功的女人，楊靖上次挑釁被她打得到現(xiàn)在都沒緩過來?！蹦腥烁锌?，“不知道她接下來有什么打算，業(yè)務(wù)能力那么好，干完這票就走人也太可惜。”

    “我也不清楚她休假會多久，她沒說會徹底離開，”姜辰琳搖了搖頭，“她喜歡殺人，以后總會回來的?！?/br>
    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對了，你說要辦的事，弄好了嗎？”

    “當然?！苯搅兆叩杰囄?，打開后備箱，男人好奇地湊上前去，看到里面蜷縮著一個年輕的男子，那是陸淮西，他被緊緊綁著，已經(jīng)暈了過去，身上還有明顯的傷痕，他對此時所遭遇的圍觀一無所知。

    而圍觀他的男人“嘖嘖”了一聲：“臉倒是不錯，可惜跟了m那個老妖婆?！?/br>
    姜辰琳彎了彎嘴角，對這個形容感到了一陣奇怪的滿足，她關(guān)上了后備箱，吹了一會兒刺骨的寒風(fēng)，接著撥通了金凝雀的電話。

    “喂？”金凝雀的聲音興致高昂，周圍都是呼嘯的風(fēng)聲，聽上去她就像在冬夜里開著車窗飆車。

    姜辰琳不再掩飾笑意：“你聽起來很高興。”

    金凝雀道：“給了幾個人一個永生難忘的夜晚，過程還是挺有趣的。”

    “你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在離開的路上了？”

    “唔，后半夜第一場雪就要降臨了，我得趕在那之前避開風(fēng)頭。”

    姜辰琳笑容慢慢從臉上消失，良久才輕聲問：“真要這么做？”

    “當然，你放心好了，衛(wèi)東已經(jīng)將我的dna從國家數(shù)據(jù)庫中完全抹除，他們不會找過來?！?/br>
    “這么理智地利用余情未了的前任，還真是物盡其用?！苯搅照Z氣不知是嘲諷還是佩服。

    金凝雀滿不在乎地調(diào)侃道：“哪有什么余情未了，都是愧疚感作祟，他現(xiàn)在只是不擔心查到自己而已，真正危害到自身利益的時候，說跑得比狗快都是抬舉狗了。”

    姜辰琳聞言樂了一會兒，最后道：“既然你已經(jīng)做了決定，那祝你好運，等哪天有意向了，可以隨時回來。”

    金凝雀說：“你也是，祝好運?！?/br>
    第121章 結(jié)束與開始

    預(yù)想中的爆炸并沒有發(fā)生。

    計時器結(jié)束了倒計時, 停在了00：00那刻, 杜葉寒茫然地與杜晉臣對望，她沒有感到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悅，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充斥著她的腦海。

    耳麥里沒了金凝雀的聲音, 她已經(jīng)結(jié)束了通話，徹底從那端消失了。

    警察不久后破門而入, 拆彈小組將人群疏散，小心翼翼地拆除杜晉臣身上的炸|彈背心，炸|彈是真的, 但是所謂的引爆器上并沒有信號接收裝置，這并不是定時炸|彈或通過遠程遙控炸|彈。

    至于定時器上的倒計時是什么意思, 很快便有了定論，杜葉寒不遠處一個警察接到了通知，說是半個多小時前西城區(qū)發(fā)生了爆炸，死者是仙宮老板紀睿和某個警察, 事發(fā)時兩人都在紀睿的車里, 而炸|彈就被安裝在車底盤上。

    杜葉寒站在爆炸范圍之外，面前是警察拉上的隔離帶, 即使被告知內(nèi)有易□□, 依舊還是有居民舉著手機，站在隔離帶旁朝里面拍攝。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消防車和救護車都已經(jīng)在附近就位，杜侑霖和宣慕瑾也焦急地站在杜葉寒旁邊，這種情況下自然還少不了媒體, 因為杜侑霖經(jīng)常露面，輕易被認出，一些記者便瘋狂朝他們擠去，然后被杜家的保鏢攔了下來。

    杜晉臣出來后，被扶上了救護車，去醫(yī)院做了一番檢查，發(fā)現(xiàn)身體只是輕微脫水，并沒有其他損傷。另一邊林嵐和吳恙在離警局五公里的街道邊被發(fā)現(xiàn)，他們被打暈了，身上有少許軟組織挫傷。

    金凝雀只帶走了很少的東西，訂婚戒指被扔在客廳沙發(fā)上，杜晉臣送給她的車子停在警局的停車場里。

    警察從金凝雀的宅子里找到了一摞死亡騎士的塔羅牌和已經(jīng)清空的武器柜。警犬對著暗房的墻壁發(fā)出不安的吼叫，警察鑿開了墻壁，看到里面藏著三具遺骸，看不出身份，只能大概看出是兩男一女。

    半個月后，三個死者的身份才已經(jīng)查清，分別是傅時凱，綏湯精神疾控中心的管理人趙月，和一位失蹤兩年的酒保，原先在仙宮工作。

    除了趙月，傅時凱和酒保都是在活著的時候被砌進墻里的，死因是窒息，因此死狀極為扭曲，可以從白骨姿勢中看出掙扎的慘狀。兩人喉管上都有刀痕，死前被切除了聲帶，所以無法發(fā)出聲音，當然這三人身份調(diào)查和引起的風(fēng)波已是后話。

    當夜杜晉臣是在醫(yī)院睡的，他拒絕接受心理干預(yù)，也不愿和別人說話，在注射了鎮(zhèn)定劑后才能睡下。

    杜侑霖和宣慕瑾一直陪著他，杜葉寒甩掉了所有人，一個人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她拿著u盤，仿佛是手捧潘多拉魔盒，只要打開，就能看到里面的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事實。

    杜葉寒在窗前坐了一整晚，后半夜的時候，尚城迎來了首次降雪，寒風(fēng)卷著雪花撲撒在玻璃上，聲音尖銳，沒有絲毫溫和之意。

    到了天蒙蒙亮，雪才逐漸停下，城市變成了一片灰白色，覆蓋上雪的空間非但沒讓人感受到任何安寧，陰冷感卻比往日更甚。

    杜葉寒終于將u盤插進電腦接口，里面只有一個視頻文件，右上角的日期顯示是2012年12月20日拍攝的。

    視頻像是監(jiān)控器拍下的，沒有聲音，光線也比較暗，但是杜葉寒一眼就看出這是仙宮一樓的大廳。

    六年前的仙宮和現(xiàn)在一樣熱鬧，鏡頭沒有對著大廳中間或舞池，因此人群并不是很密集，大多數(shù)人都在卡座里喝酒聊天。

    杜葉寒很容易就看到了一群正在朝外走的人，個子最高的男人是傅時凱，他的相貌和網(wǎng)上的照片差別不大，他正半摟著一個長發(fā)女子，女子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伸著胳膊，身體發(fā)軟，動作似乎是在掙扎，傅時凱卻和另一個陌生男人將她強行拖著往前走。

    這時候鏡頭里出現(xiàn)了杜晉臣，他正在和另外幾個人說話，就在傅時凱等人經(jīng)過他身邊時，那個醉態(tài)明顯的女人動作突然大了起來，她抓住了杜晉臣的胳膊。

    然而杜晉臣只是轉(zhuǎn)頭看了他們一眼，便將那個女人的手拿開，之后繼續(xù)和身邊人說話，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女人最終被拖離了鏡頭的范圍。

    杜葉寒關(guān)掉了視頻。

    下午的時候，她打車到了杜晉臣所在的醫(yī)院，她幾乎一天都沒有進食，此時卻絲毫感覺不到饑餓。

    杜家人都在杜晉臣的病房外，說他現(xiàn)在任何人都不想見，杜葉寒卻執(zhí)意走進了病房。

    杜晉臣此時已經(jīng)醒了，雖然睡過一覺，兩眼卻充滿了紅血絲，他的臉在日光下泛著青灰色，緩緩轉(zhuǎn)頭看了杜葉寒一眼，所有動作都像是生銹老化的機械。

    “我想一個人待著?！倍艜x臣說，他聲音很輕。

    杜葉寒走到他床邊，把u盤放到他身前。

    他抬起頭：“這是什么？”

    “金凝雀原先放在你口袋里的，她應(yīng)該是想讓你看見，”杜葉寒說，又補充了一句，“六年前在仙宮里的視頻。”

    杜晉臣嘴唇顫抖了一下，他垂下了眼瞼，不去看那個u盤。

    杜葉寒觀察著他的臉色：“你對那件事有印象？”

    “我認識傅時凱，所以當她——當金敏柔求助的時候，我沒有管，安慰自己她只是喝醉了……”杜晉臣臉埋在雙手中，手指緊緊揪住自己的頭發(fā)。

    過了很久，他才繼續(xù)道：“在查凝雀家里情況的時候，我就想到了那天晚上的事，但當時……當時我沒看清她的臉，只能不斷告訴自己，她不是金敏柔……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巧合……”

    杜葉寒說：“就算不是金敏柔，也會是另一個受害者?！?/br>
    杜晉臣不說話了，他的雙肩劇烈抖動，她聽到一聲壓抑著的嗚咽，只一聲便被狠狠壓抑住。

    杜葉寒想著自己或許不該這樣逼問他的，他已經(jīng)被擊潰了，沉浸在自己袖手旁觀導(dǎo)致的噩夢里。

    “我應(yīng)該幫她的，只要有任何人幫她……甚至只要事發(fā)后有人能出庭作證，他們都不會死……我應(yīng)該去作證，我明明知道那件事……”他開始自言自語，因為聲音太過含糊，杜葉寒只能聽到只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