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兩個房間，但只收拾了一個出來，先前江明川和賀巖在家睡的時候，是睡在一起的。

    好在這張床之前江明川加寬過，一家四口躺在上面也不算太擠。

    江明川和金秀珠隔著兩個孩子面對面?zhèn)忍芍?，對上視線，兩人都有些不太好意思，畢竟算起來，他們才認(rèn)識幾天。

    倒是兩個孩子睡得都很好，很快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江明川隨即也閉上眼睛。

    只有金秀珠有些睡不著，眼前的一切對她來說有點像做夢。

    明明前兩天她還是階下囚，現(xiàn)在就突然有了新夫君和兩個孩子。

    不過很快她想睡都睡不著了，男人震耳欲聾的鼾聲從不遠(yuǎn)處傳過來，吵得她心煩意亂。

    躺在她旁邊的付燕燕被吵醒了，動了動身體。

    金秀珠察覺到了，惱恨的瞪了一眼對面男人，抬手捂住孩子的耳朵，嘴里生氣說了一句，“跟牛叫似的。”

    付燕燕頓時整個人僵住，她沒聽清金秀珠說什么，只感受著耳朵上傳來的溫度，好半天才確定這是真的。

    心口莫名酸酸的。

    第二天早上，江明川早早就拎著水桶去隔壁吳家打水，他們家沒有水井，只能從隔壁接。

    來回跑了六七趟，將水缸灌滿后，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里面母女倆都沒有要醒過來的樣子，倒是兒子很懂事的在廚房里開始燒水做飯。

    江明川回到廚房，接過兒子手中的鍋鏟炒起了菜。

    賀巖自覺跑到灶洞底下坐著看火。

    父子倆一時間都沒說話，都感覺哪里怪怪的。

    第六章

    飯菜燒好了，母女倆睡好起來了。

    早飯是蘿卜，白菜和粥。

    菜是早上吳婆子送過來的，想著他們家應(yīng)該沒有吃的，所以拿了一些過來，本來還想叫他們?nèi)ゼ依锍?，但江明川沒同意，就他和賀巖還可以，但現(xiàn)在又多了兩張嘴，覺得會給人添麻煩。

    一家四口安安靜靜的吃飯。

    吃到一半，金秀珠實在沒忍住，輕輕拍了一下旁邊女孩的背，“坐著的時候后背要挺直，肩膀不要縮著，這只手捧著碗，細(xì)嚼慢咽，嘴巴閉起來，不要發(fā)出聲音?！?/br>
    聽到這話，付燕燕偏過頭看向金秀珠，在她印象中，金秀珠從來沒有教導(dǎo)過她什么。

    不過她還是按照說的做了起來。

    金秀珠滿意的看了她一眼，往她碗里夾了一點菜，并溫聲道：“在自己家就算了，如果是在別人家做客，不要老是夾自己喜歡吃的菜，每道菜不超過三次，不能讓別人看出你的喜好……”

    這些都是她在侯府學(xué)會的規(guī)矩，在她看來，好的東西要學(xué)著，不好的就要改掉。

    雖然她也不喜歡侯府規(guī)矩大，但確實很多地方都讓她受益匪淺。

    旁邊的賀巖也聽到了，下意識看了眼對面的江明川，他性子敏感，不確定這個嬸嬸是不是在嫌棄自己。

    因為他就是吃飯聲音有點大。

    江明川看了一眼金秀珠，對著賀巖道：“你嬸子沒說錯，也跟著學(xué)點。”

    有人教總比沒人管的好，家里還是得有個女人，他往常從來就注意不到這些。

    賀巖輕輕嗯了一聲。

    吃完飯，江明川出門的時候，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紅布包著的鼓囊囊東西，然后告訴金秀珠，“我剛才打水的時候聽隔壁嫂子說上午有車去縣里，你要是想去就跟著一起，家里還缺什么可以添點，也可以給兩個孩子買身衣服?！闭f到這里頓了頓，“也給自己買一身?！?/br>
    金秀珠不跟他客氣，接過紅布翻開看，里面是一疊錢和票，零零碎碎的，錢加起來不到兩百塊，眼里露出一絲嫌棄，在這個世界可能很多，但過慣了揮金如土的日子，這對她來說太少了。

    江明川有些尷尬，“之前沒攢什么錢，以后我會盡量把錢省下來?！?/br>
    畢竟一大家子要養(yǎng)，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

    想了想，決定打個電話回首都跟養(yǎng)父母說一聲，以后他就不寄錢回去了。

    金秀珠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默默盤算著以后的日子怎么過。

    收拾完碗筷，金秀珠就帶著兩個孩子去了隔壁，隔壁錢玉鳳還在想要不要去江家問問，沒想到人就來了。

    看到金秀珠，她熱情打了個招呼，“妹子快進(jìn)來坐，我換個鞋就出門。”

    吳婆子看金秀珠帶著兩個孩子，好心問：“要不要把孩子放在我家？這么小，跟著你們可能不太方便，我和大丫在家給你看著?！?/br>
    金秀珠也沒多想，看向賀巖和付燕燕，“怎么樣？是跟我去縣里還是留在家？”

    付燕燕不說話，不過往她身旁靠了靠，賀巖看到了，便小聲說：“我跟嬸嬸一起?！?/br>
    金秀珠便說：“還是跟著一起吧，這倆孩子都乖，也沒什么不方便的。”

    她小時候就沒機會上街玩，后來在侯府，也是整日被拘在小院里，每次出一趟門，她就能開心好久。

    吳婆子也沒有被拒的不滿，她只是有些意外，意外這個小媳婦會讓孩子自己做主，也意外才短短一天，賀巖這孩子就開始親近她了。

    賀巖雖然在她家住了有小半年了，懂事是真的懂事，但親近卻是沒有多少，她也能理解，她聽江營長說起過，賀巖爸爸在他四歲的時候就死了，mama拿了一半的補貼改嫁，賀巖就跟著奶奶住在叔叔家，江營長過去看他的時候，小小的一個人站在板凳上熟練的炒菜，人瘦得皮包骨。在叔叔家，全家吃完他才能吃，沒有地方睡覺，晚上一個人睡在院子里，連個棚都沒有。

    當(dāng)江營長提出要帶賀巖走的時候，全家還不愿意。

    “去吧，跟著玉鳳好好逛逛，縣城她熟悉?！?/br>
    金秀珠脆脆應(yīng)了一聲。

    錢玉鳳帶著她去了大門口，那里已經(jīng)有一輛綠色的車在等著了，和金秀珠坐過的馬車有點相似，就是大了很多，前面也沒有馬拉著。

    金秀珠和錢玉鳳將兩個孩子抱到后面車篷里，然后自己再爬上去。

    里面還有其他人，不過錢玉鳳也不太熟悉，只跟其中一個女人打了聲招呼，就帶著金秀珠找個拐角的地方坐下，然后跟她說：“我們到縣城差不多九點，車子十一點就要回來，沒有太多時間逛，你要買什么，先跟我說說，我待會兒直接帶你去看看?！?/br>
    金秀珠也不跟她客氣，“想買衣服和調(diào)味料，我和孩子都沒有衣服穿?！?/br>
    錢玉鳳點點頭，“調(diào)味料那些可以直接去供銷社買，縣城供銷社大，東西全，至于衣服，咱們?nèi)グ儇洿髽强纯?，不過那邊成衣貴，我們家都是買布料自己做?！?/br>
    金秀珠應(yīng)了聲好。

    車子走的是山路，搖搖晃晃的，很不舒服，好在比坐船要快一點。

    開車的司機特意將他們送到供銷社門口，下來后，錢玉鳳拉著金秀珠就往里沖，春節(jié)剛過，走親戚的人比較多，買東西得搶。

    金秀珠讓賀巖帶著meimei在門口，她先進(jìn)去買，“不許亂跑，等會兒給你們買糖吃?！?/br>
    賀巖拉著付燕燕的手，乖乖點頭，“嬸嬸，我和meimei就在這里等你。”

    付燕燕想都不想就甩開他的手。

    賀巖沒生氣，以為是meimei還跟自己不熟。

    金秀珠跟著錢玉鳳擠進(jìn)嘈雜的人群中，錢玉鳳很有經(jīng)驗，拉著金秀珠左扭扭右扭扭，很快就進(jìn)了最里面，錢玉鳳自己沒買，幫著金秀珠買了白糖、醬油、醋……

    錢玉鳳原以為金秀珠從農(nóng)村來的，應(yīng)該會省著過日子，沒想到買起東西來比城里媳婦還闊氣，不過闊氣比摳摳巴巴好，不會愛占人便宜。

    兩人買完這里又開始去百貨大樓，金秀珠出來跟兩個孩子解釋，“里面沒有什么好吃的，回去我給你們做。”

    這是大人常哄孩子的話，兩個孩子和錢玉鳳都沒當(dāng)真。

    百貨大樓這邊人也很多，不過百貨大樓地方大，進(jìn)去不用人擠人，一樓賣的都是比較便宜的東西，布料、鞋子、水果、糖果、糕點這些，一樓人多，他們先去二樓。

    二樓人就相對少很多，但東西也相對來說貴重的多，手表、收音機、成衣，眼鏡店這些，手表店門口還有幾個人，收音機門口都沒人在看，金秀珠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店里看著空蕩蕩的，聽錢玉鳳說才知道店里擺著的那兩臺黑色小家伙可以收聽電臺的新聞，具體她也不太清楚。

    金秀珠一臉迷茫，錢玉鳳也解釋不清，就拉著她去手表柜臺旁看看，指著里面的手表說：“回頭讓你男人給你買一個，人家現(xiàn)在結(jié)婚都送這個了?！?/br>
    說著臉上酸巴巴的，“我當(dāng)初結(jié)婚，老吳就給我家一袋米，人家武營長，可是給他媳婦買了一個縫紉機，越想越虧?！?/br>
    “縫紉機？”

    “對呀，那可是個好東西，做衣服都不用自己動手縫，直接用腳踩兩下就行了，又快又直?！?/br>
    金秀珠臉上露出好奇神色。

    站在旁邊的付燕燕聽到這些話，有些擔(dān)憂的看向金秀珠，怕她會攀比，不過她好像想錯了，現(xiàn)在的金秀珠卻十分坦然道：“沒錢，太貴了，等以后有錢了再說?！?/br>
    錢玉鳳表示理解，“那行，那咱們再去看看衣服?！?/br>
    到了成衣店柜臺前，站在里面的工作人員看到她們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后，直接將頭往旁邊一撇，像沒看見一樣。

    錢玉鳳有些底氣不足，問：“還要再看看嗎？”

    她也只敢在金秀珠面前充充面子，在這些城里人面前，還是有些自卑的。

    金秀珠掃了一眼里面墻上掛著的衣服，覺得樣式再簡單不過了，她閉著眼睛都能做出來，料子也不是多好，放在以前，她都不會多瞧一眼。

    直接拉著錢玉鳳走了，“去樓下買點布，我自己做。”

    錢玉鳳有些驚訝，“你會做衣服？”

    “會點?！?/br>
    錢玉鳳笑了笑，“不會可以問我婆婆，她會，我們家的衣服都是她親手做的，她年輕時候給地主當(dāng)丫鬟，跟著一個老嬤嬤學(xué)過幾年針線?！?/br>
    金秀珠嗯了一聲，幾人又去了樓下，樓下賣布料的柜臺好幾個，都可以上手摸，金秀珠將身上所有的布票全都花了，心里想著給一家四口全都做兩身?？吹门赃叺腻X玉鳳咋舌不已，哪有這么花錢的，再看金秀珠還想買棉花，趕緊拉住了她，“棉花我?guī)湍銖拇遄永镔I，便宜很多，別亂花錢了。”

    金秀珠只好意猶未盡的收了手。

    最后四個人滿載而歸。

    回到家已經(jīng)是中午十二點了，江明川已經(jīng)回來了，還把午飯做好了。

    看到金秀珠買回來這么多布料，張了張嘴，不過到底還是沒說什么，只是問了句，“我已經(jīng)打了結(jié)婚報告了，等過審了我們就把證領(lǐng)了，到時候在食堂請兩桌，你看怎么樣？”

    金秀珠也不知道這邊什么風(fēng)俗習(xí)慣，便點點頭，“這個聽你安排?！?/br>
    她倒是不太注重這些，婚禮弄得再熱鬧再盛大，最后過得糟糕的也比比皆是。她很早就懂得一個道理，不管嫁給誰，都要把一顆心放在自己身上，日子才會過得順心，男人和孩子都靠不住。

    江明川嗯了一聲，想起了什么，又道：“團(tuán)長讓我們晚上去他家吃飯，晚上就不用做飯了。”

    金秀珠早就猜到了有這一刻，所以也不覺得意外，“行，要不要買點什么帶著？”

    “不用，團(tuán)長不是那樣的人?！薄?/br>
    “……”

    什么叫不是那樣的人？這不是基本的禮節(jié)嗎。

    金秀珠沒理會他，幸好她早有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