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玉鳳忙使勁兒點?頭，“肯定的，我誰都不說，我今晚就去上掃盲班?！?/br>
    她?也不傻，這話?肯定不能往外?說，萬一像金秀珠以前那樣，被人嫉妒舉報了?食堂工作的事。

    在她?看來，金秀珠是個有本事的人，她?能說出幫自己留意的話?，肯定是心里有了?打算，她?只要等著就是了?。

    金秀珠怕她?期待太大，又補充了?一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我會盡量幫你?！?/br>
    錢玉鳳聽?到這話?，已經(jīng)很感?動了?，她?不是沒良心的人，她?親兒子都能這樣對她?，金秀珠能提出留意工作的事，她?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她?忙道：“沒關(guān)系的，就算不成我也不會怪你，真的，你們都很好?！?/br>
    這話?錢玉鳳說得真心實意，真的很好，不管是金秀珠還是方敏，她?真覺得她?們比娘家婆家人都好，方敏看到她?哭，還特意給她?泡了?一碗麥乳精，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喝麥乳精。

    她?以后要是有工作，肯定買兩罐麥乳精送給她?們。

    金秀珠嗯了?一聲。

    這下錢玉鳳不哭了?，臉上甚至還露出笑來，坐在旁邊的大丫也露出一抹小小的笑容，這兩天?找弟弟，她?都沒去上學(xué)了?。

    在她?看來，家里唯一還疼著她?的就是mama了?，她?不希望mama難過。

    送走母女倆，方敏擔(dān)心的看向金秀珠，問?：“能找到工作嗎？”

    倒不是她?小瞧了?金秀珠，而是現(xiàn)?在工作很不好找，尤其她?們還是呆在部隊里，平時出不去，雖然外?面?zhèn)饕◤S，但她?問?了?政委，這事還早得很。錢玉鳳不認識字，能找到工作恐怕有點?難。

    金秀珠笑了?笑，怕她?擔(dān)心，解釋了?一句自己的打算，“汪玲升縣里紡織廠的廠長了?，她?想跟我合作，以后讓我給她?們廠畫圖案，到時候我跟她?提一句，讓錢玉鳳去食堂幫忙，當(dāng)不了?正式工，但當(dāng)個幫工應(yīng)該是可以的?！?/br>
    方敏倒是沒想到還有這一出，頓時松了?口氣，不過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那你怎么還讓她?去掃盲班？”

    去廚房當(dāng)幫工應(yīng)該不用?認識字吧。

    金秀珠冷靜道：“如果連讀書認字這么簡單的事她?都不愿意做，那我給她?找什?么工作，她?都做不好，也沒必要給她?介紹了??！?/br>
    方敏想了?想，覺得好像是這個道理，她?看著金秀珠笑，“我一直以為你和我一樣，很怕招惹麻煩，沒想到你卻主動幫她?。”

    錢玉鳳的事，要是鬧得不好，很可能會麻煩不斷。

    金秀珠自然知道這個，“不管是哪個世道，女子的處境總是難些，我是被江明川從村子里帶出來的，然后遇到了?你和陳老師，我也希望她?變好?！?/br>
    更重要的是，錢玉鳳能來找自己，可見在她?心里，除了?自己，沒有人能依靠。

    女子幫助女子，她?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她?其實沒有那么冷漠，當(dāng)年她?能在侯府后宅生活的很好，與她?暗地里救了?好幾個丫鬟嬤嬤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能幫一把的，她?也不會袖手?旁觀。

    方敏聽?到這話?忍不住一愣，沒想到自己去掃盲班上課，對金秀珠的影響這么大。

    隨之心里又有些觸動，她?其實最?開始沒有想那么多。

    第四十三章

    好在錢玉鳳并沒有讓金秀珠失望，當(dāng)天晚上，金秀珠就在掃盲班看到了她，桌子上攤開了紙和筆，認認真真做著筆記，講臺上老師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她本來還有些不太好意思?跟著讀，但?看到大家都在讀，就也小?聲跟著念，念了幾次就自在多了。

    不過也只堅持了一節(jié)課，第二節(jié) 課就有些坐不住了，搖頭?晃腦昏昏欲睡，她扭過頭?看到旁邊的金秀珠在認真聽課，狠心給了自己一巴掌，努力睜大眼睛盯著黑板看。

    可能是這次看到了改變自己的希望，她想好好抓住它。

    那天回去的路上，錢玉鳳想了很多，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從婆家娘家得到過完全屬于自己的東西，好的都是弟弟的，或者都是留給丈夫和兩個孩子的。

    金秀珠說給她留意工作，她好半天都不敢相信，因為從來沒想過這么好的事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她幾斤幾兩她心里清楚，以前還酸過金秀珠，后來看人越來越好，就熄了那份心思?，她告訴自己沒那個命。

    那條回家的路，是她走過最長的，她像個瘋子一樣，又是哭又是笑，還拉著大丫的手不停說mama以后也能掙錢了，會一直給你讀書，你想讀多久就讀多久……

    那番話說出來，她心里就更難過了，她不是不疼女兒，是她一直以來沒本事，她要是有錢，也是舍得給女兒花錢的。

    錢玉鳳這段時間都按照金秀珠說的去掃盲班上課，不得不說，上課還是有些用的，她都感?覺自己日子過得充實起?來。之?前她呆在家里，一天下來除了做飯就是睡覺，或者就是沒事做找人聊閑話，婆婆每次皺眉看她，她就很心虛。現(xiàn)在不一樣了，有空就拿起?鬼畫符的筆記本看，婆婆說她她都不在乎了，覺得自己是在做有意義的事。

    就是金秀珠一直不給個準(zhǔn)話，也沒說工作的事什么時候有著落，想著可能是自己學(xué)的還不夠，于是更加用心的認字起?來。

    四月初，大家都換上薄薄的外套襯衫時，汪玲再次找到金秀珠，說起?了自己廠子里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經(jīng)過一兩個月的沉淀，她人看起?來穩(wěn)重多了，說起?話來也平和許多。

    手里拿著好幾塊碎布料，歡喜的讓金秀珠看，解釋說道：“之?前多虧你提醒我，回去我就跟老嚴商量了下，既然已經(jīng)安排人去找好線了，那就繼續(xù)找，剩下的就先別管，廠里那些老員工大概以為我就這點?本事了，安靜了一段時間后開始拉幫結(jié)派，就像你說的，我先把那幾個鬧事的頭?子直接換了，然后連續(xù)開了兩天的大會，等廠里穩(wěn)定下來后才該提拔的提拔，該辭退的辭退，現(xiàn)在廠里老人也不敢擺譜了，都乖乖做自己的事?！?/br>
    汪玲說的很簡單，但?金秀珠聽出了里面的血雨腥風(fēng)，汪玲想要發(fā)?展工廠，肯定是要一個聽她話的工廠，那勢必要動一些人的利益，權(quán)力交接的過程中不見?血肯定是不成的。

    金秀珠看她面容有些憔悴，起?身給她泡了一碗麥乳精，家里麥乳精都是隔壁方敏送的，之?前金秀珠還以為是方敏客氣，后來發(fā)?現(xiàn)她好像寧愿喝白?開水也不愿意喝這個。

    江明川和女兒也不喜歡喝這個，家里只有她和賀巖喝。

    汪玲也不跟金秀珠客氣，捧著碗慢慢地?喝，她家里也有這個，但?自己沒喝過，都是留給兒子。

    她喝麥乳精的時候，金秀珠就拿著布料看，然后將這些布料分了類，好的放在一起?，差的放在另一邊。

    汪玲朝金秀珠豎起?大拇指，“眼光不錯?！?/br>
    然后皺眉道：“這些好的料子我想送去大城市，那邊賣的貴，就是可惜沒有路子，我不想送去市里紡織廠，他們沒那個本事，最后只有被人坑。”

    她之?前就是在市里紡織廠干，那些人什么情況她一清二楚，不然省里也不會派人下來管了。

    金秀珠點?點?頭?，“這料子確實不錯，我之?前在首都和s市百貨大樓逛過，像這樣的料子一匹能賣到好幾十，還有很多人爭著搶著買?！?/br>
    汪玲眼睛一亮，“真的？”

    金秀珠點?點?頭?，“這種好料子確實可以好好想辦法送出去，要是能供給大城市的百貨大樓，你們工廠肯定能盈利很大?！?/br>
    有了金秀珠這話，汪玲心里又多了幾分底氣。

    她又道：“這些差一點?的料子，還是我們廠里未來幾年的主?要產(chǎn)品，你看看這些料子，有沒有想法？我還是想要你幫我們廠設(shè)計圖案。我最近一直在各個紡織廠逛，說句實在話，那些樣式我真的不喜歡，都是各種大花，看久了就覺得有點?俗氣。”

    金秀珠點?點?頭?，一口?應(yīng)下，“可以，你這么相信我，我肯定不能讓你失望，我最近多畫一些圖案出來，到時候你挑一挑?！?/br>
    汪玲笑瞇了眼睛，“那就太好了，你放心，工資肯定不會少了你的?！?/br>
    金秀珠也笑了，“工資多少無所謂，主?要是能幫到你才是最好的?！?/br>
    說到這里，她語氣一頓，臉上露出猶豫神色。

    汪玲被她哄的很開心，沒人不喜歡聽這些好聽的話，見?狀便問?：“有什么事就說，跟我還客氣？”

    金秀珠嘆了口?氣，便將前段時間錢玉鳳家里發(fā)?生的事說了，然后無奈道：“她大概是看我現(xiàn)在在報社工作，也有了這個心思?，但?說句實在話，這個東西還是要看天賦的。就像你，干了這么多年的員工也不見?突出，現(xiàn)在當(dāng)了幾個月的廠長，立馬顯示出本領(lǐng)來，可見?你的天賦是在管理?人上，而?我當(dāng)初努力識字，寫?了上百篇文章，報社一篇都沒看中，反倒是隨便畫了一幅畫就被方敏夸有靈氣?！?/br>
    汪玲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

    “我瞧她努力學(xué)習(xí)也沒多少長進，最多也就認識了幾個字，再下去成效恐怕也不大，就想著，你現(xiàn)在是廠長了，能不能將她安排進廠里食堂當(dāng)個臨時工什么的?！?/br>
    “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為難人了，要是為她開了這個口?子，恐怕后面不少軍嫂要找你，這年頭?，大家日子都不好過。這事全是我個人的私心，當(dāng)初剛來這邊時，我誰都不認識，錢嫂子對我?guī)椭级啵倚睦镆恢庇浿暮?，所以才舔著臉跟你提了這事。如果不行就算了，我再想想其他辦法?！?/br>
    汪玲聽了沉默了一會兒，不得不說，金秀珠把好的壞的全都說了，自己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要是先開口?說給錢玉鳳安排工作的事，她肯定會猶豫說再想想，可是金秀珠先把自己夸了一番，還夸在她的癢癢處，說她的天賦在管理?人上，這話她聽著喜歡。

    后面又把她的擔(dān)憂說了出來，但?比起?擔(dān)憂，她更敬重金秀珠的情深意重，金秀珠能對曾經(jīng)幫助過她的錢玉鳳這么好，那憑她們兩人的關(guān)系，以后只會更好。

    人都是自私的，哪怕是汪玲也不例外，她現(xiàn)在之?所以不跟趙韻來往了，就是不喜歡趙韻的作派。而?親近金秀珠，一方面是兩人的男人關(guān)系近，另一方面也是金秀珠討好自己，而?她也有意遠離趙韻，才順?biāo)浦?，后面瞧著金秀珠人不錯，才會來往越來越多的。

    她在心里權(quán)衡利弊一番后，決定給錢玉鳳一個機會，不過她話也說得漂亮，“我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應(yīng)的，你也知道，我這個廠長才剛上任，一點?小?錯誤都能被人放大，安排人進食堂里，不管是工廠還是軍嫂間，都能惹來麻煩。但?我也是女人，知道咱們做女人難，我希望她好，更希望你好。”

    其實工廠那邊還好應(yīng)付，到時候就說這是她千幸萬苦找來的畫圖工的家人，不給安排工作就不來，有本事他們也畫這么好。就是擔(dān)心被別的軍嫂知道了，所以又補充了一句，“可別跟別人說?！?/br>
    金秀珠有些感?動道：“你放心，這事只有我們幾個知道?！?/br>
    汪玲點?點?頭?，“反正到時候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就把你拉出來墊背?！?/br>
    金秀珠聽笑了，“行行行，回頭?我就讓錢玉鳳去找你。”

    汪玲嗯了一聲，“先等我安排好，過兩天等我通知。”

    “行，真是麻煩嫂子了。”

    其實金秀珠已經(jīng)想到給汪玲那批好布牽線的路子了，只是這會兒她說出來，就把錢玉鳳那事的恩情抵了，不太劃算。換做一般人可能覺得給錢玉鳳安排進食堂是天大的人情了，但?金秀珠曾經(jīng)也是上位者，自然知道這種事也就是一句話的功夫，汪玲說得再為難，也不過是想讓她記住人情罷了。

    而?她也拿捏準(zhǔn)了對方的心態(tài)，才故意說自己是記著錢玉鳳當(dāng)初的好，才會提出這個事，有了這句話，汪玲自然也想讓自己記住她的好。

    當(dāng)然，里面最關(guān)鍵的點?還是在她于汪玲的價值。

    送走人后，金秀珠將碗洗了，然后也給自己沖了一碗麥乳精，一邊慢悠悠喝著，一邊拿著布料看。

    付燕燕坐在不遠處，給她提醒，“mama可以找鐘雪嬸嬸幫忙?！?/br>
    上次鐘雪嬸嬸回信說，她父母都已經(jīng)回到首都了，兩人還恢復(fù)了以前的職位，鐘雪以前是在機關(guān)工作的，后來懷孕生孩子就把工作辭了，現(xiàn)在章家將她安排進百貨大樓工作，好像還是管理?的職位，具體的信里沒有多寫?，但?肯定比她們熟悉。

    金秀珠滿意地?看了一眼女兒，“不急，咱們先問?清楚再說。”

    付燕燕點?點?頭?，以為金秀珠是謹慎，怕最后不成讓汪嬸嬸失望了，便不再多說什么。

    晚上，江明川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大包東西。

    兩個孩子拆開來看，發(fā)?現(xiàn)是好多干貨，其中一半都是牛rou干羊rou干，另一半是袋子裝的白?白?的疙瘩和面粉，江明川說是什么奶酪和乳粉。

    金秀珠好奇問?：“誰寄的？怎么吃？”

    “是我戰(zhàn)友寄過來的，乳粉可以沖泡喝，很香，疙瘩是直接吃的?！?/br>
    金秀珠好奇拿了一個奶酪疙瘩吃，剛放進嘴里，就皺起?眉頭?來，兩個孩子好奇抬頭?看她，金秀珠說一句，“味道很特?別。”

    江明川看笑了，“有些人吃不慣?！?/br>
    “rou干怎么吃？”

    “聽他說要煮一下。”

    金秀珠點?點?頭?，覺得他戰(zhàn)友還挺好的，寄了這么多東西過來，“明天你也買點?東西寄回去?！?/br>
    “好。”

    吃飯的時候江明川說：“過段時間，戚敏就要走了，工作已經(jīng)安排好了，好像是回老家派出所上班，具體的我沒有多問?。”

    金秀珠聽到這話，抬起?頭?看他，“你以后也會退役嗎？”

    “要看情況?！?/br>
    金秀珠不太懂這些，哦了一聲，只道：“回老家也挺好的?！?/br>
    江明川的老家在首都，那里有很多百貨大樓，金秀珠覺得比這里好。

    江明川沒說話，他其實不太想回去，前段時間養(yǎng)母給他偷偷寫?信，想讓他救救潘盛林和潘軍，潘盛林和潘軍犯法了，他不會幫忙，后面陶倩云又寫?信罵他。聽鐘雪說，陶倩云沒有參與那些，她大概也是害怕了，舉報了父子倆不少事，現(xiàn)在被遣送回老家了，狀況不是很好。

    唯一的遺憾，就是那個叫李言之?的人在幾年前去世了，無兒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