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他想聽聽莫繼宗有何話可說。

    坐在文德殿的寬椅上，他手指撫過父親曾經(jīng)用過的御桌，又忍不住嘆了口氣，這里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惜物是人非。

    莫繼宗走了進來，立刻就跪在了面前。

    “皇上，”他語氣里卻充滿喜悅，“恭喜皇上喜得龍子?！?/br>
    蕭耀眉頭擰了擰：“你今日不會只是為此而來罷？”

    “草民是真心歡喜，想必皇上在天之靈也會欣慰的，”莫繼宗抬起頭來，“草民今日來求皇上一件事，望皇上準許草民去守皇陵?！?/br>
    蕭耀一愣，怎么也沒有料到莫繼宗會提出這種要求。

    守皇陵，向來是太監(jiān)做的事情，他怎么會……

    他審視著莫繼宗。

    “原本草民一早就想請求皇上了，但是草民還有個心愿，想看到皇上登基，這也是先帝的心愿，而今，草民已經(jīng)得成了，眼下就剩這一個，”莫繼宗眼睛慢慢發(fā)紅，“這是草民要贖得罪，也是草民要還得情，草民愿意余生在皇陵渡過，陪伴先帝魂靈，直至身死，請皇上成全！”

    他跪伏下來，用力磕頭。

    聲聲入耳。

    記得自己很小時，就經(jīng)常看到莫繼宗，他總是陪在父親身邊，有他在，父親也總是顯得很輕松，談笑風(fēng)生，這些年風(fēng)風(fēng)雨雨，他們的關(guān)系沒有變過。所以，他也沒有要莫繼宗的命，因為父親對莫繼宗的信任。

    如今看來，父親確實沒有看錯人。

    蕭耀手指在椅柄上緊握了下，說道：“你起來吧，朕準你去守皇陵?！?/br>
    “謝皇上隆恩！”莫繼宗忍不住流下淚來。

    他這一生，最錯的就是沒有在兩個孩子身上多花些功夫，以至于他們?nèi)甲呱狭送崧罚@父親的罪，不可推卸。

    他只能這樣去贖罪了！

    只能這樣去還欠蕭廷秀的恩情。

    再次磕了一下頭，他站起來，慢慢離開了皇宮。

    不像蕭耀的身份是太子，肩負重任，可以不用守孝提早登基，別的兒子卻是不行的，故而蕭燁跟蕭泰都是足不出戶，至于蕭珣，還小的很，不過一歲多，倒是用不著，但榮妃娘娘因為蕭廷秀的去世，極其傷心，也是許久不曾出過凝和宮的宮門了。

    但今日皇子洗三，眾人還是齊聚一堂，難得的熱鬧。

    姜琬看兒子穿上了自己親手繡的云雁小衣，得意的跟蕭耀道：“瞧瞧我這手藝，不比繡娘差罷？”

    “是很好，看來以后朕的衣服都可以交給你了?！笔捯裘?，“你給辰兒做了十幾件，夠他穿一年的，等出了小月子，我的十幾件也不能少?！?/br>
    早知道不提了，也不看看他一件抵兒子多少件，不過看在他這幾日親自照顧自己的份上，就做兩件吧，姜琬給兒子將衣服拉平整了，與香雪道：“千萬別著涼，儀式好了就送回來。”

    “好?！毕阊┐饝?yīng)。

    她一抱出去，幾個人來圍看，謝氏，長公主，還有榮妃，蕭泰，蕭燁等人，蕭泰道：“真的好胖，比弟弟胖多了！是不是二哥出生時也這樣？”

    蕭耀出生的時候，榮妃記得，當時蕭廷秀說，比勉兒還胖，真是辛苦阿嫣了。

    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身邊了，但是想起來時，好像還在，她抿嘴笑道：“是跟皇上一樣，皇上生下來，也有七斤呢?！?/br>
    姜琬在屋里都聽見了，對著蕭耀打趣：“大胖皇上。”

    蕭耀擰她臉：“蹬鼻子上臉了！”又嘲諷，“也不看看自個兒的大胖臉?！?/br>
    姜琬一下受了重擊，氣得眼睛圓瞪，想到早上照鏡子時的情景，這生下孩子之后，一點兒沒瘦，肚子還腫著，就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快點瘦下來，讓他繼續(xù)為自己神魂顛倒！

    瞧她反駁不了的樣子，蕭耀莞爾，低頭親上來：“朕不嫌棄?！?/br>
    打一棒給個棗子吃，姜琬才不理，扭過頭。

    外殿洗三開始了，怕天氣冷，就在午后舉行，太陽照下來，暖融融的，今兒來的都是皇親國戚，還有蕭耀的近臣，像陳堯，衛(wèi)凌都在。

    殿內(nèi)正中間設(shè)著香案，供奉了碧霞元軍，瓊霄娘娘，催生娘娘，豆疹娘娘等十三位神像，香爐里放著小米，從宮外請來的收生姥姥上香叩首之后，宮人將用槐條，艾葉熬成湯的銅盤擺在殿內(nèi)，收生姥姥此時把小皇子接過來抱在懷里，洗三就開始了。

    皇親國戚按照長幼帶頭往盆里添清水，再放些吉利的東西添盆。

    而今最親近的長輩，就只有福清長公主了，想到哥哥，她紅著眼睛，往盆里扔了兩個金燦燦的大元寶，不止如此，還有玉佩，桂圓，荔枝等物，一個人都差些將銅盆填滿，眾人曉得她的重視，后面又是謝氏，也添了不少。

    到得后來，都只能放些銅幣了，不然得有兩個銅盤才行。

    洗三結(jié)束，謝氏從收生姥姥手里接過小皇子去看姜琬。

    姜琰本也要進去，卻想到衛(wèi)凌，今兒他也來了，只不過客人多，蕭耀一登基，清平侯府水漲船高，衛(wèi)凌是蕭耀心腹十分風(fēng)光，那些皇親國戚都要給他臉面，竟是不停的在應(yīng)酬談話，她都沒能說上話。

    這會兒眼見人少了，她走過去，跟衛(wèi)凌道：“衛(wèi)公子，那些兵書我都看完了，等明日我送來給你，你在侯府嗎？”

    因為之前蕭耀守孝的緣故，把一干事情都交托給謝嶠，另外一個就是衛(wèi)凌，他很忙碌，人影兒都不見，今日好不容易看到，姜琰想把書還了，再順便借一點。

    過去幾個月，她五官又長開了一點，越發(fā)妍麗了，很像當初在嘉州見到的姜琬，不過少了幾分嬌弱，多了幾分英氣。

    衛(wèi)凌看到她，心情就很好，哪怕忙，也不會拒絕：“明日傍晚我會回家一趟，你這時過來罷，我把合適你的兵書先挑好?！?/br>
    聽得出來，他是擠出時間來的，姜琰想到j(luò)iejie總是說自己在麻煩衛(wèi)凌，也確實有點不好意思：“是不是太過麻煩你了？”

    “不會，只是幾本兵書罷了?！?/br>
    兩人說話間，蕭泰湊過來：“二姑娘，你要借兵書嗎？我那里多得是，你何必麻煩衛(wèi)公子？他現(xiàn)在啊，是大忙人?！苯≡趯m里這段時間，蕭泰跟姜琰也很是熟悉了，他性子又大大咧咧，沒什么顧忌。

    姜琰如今對兵書也很有心得了，可以自己看自己理解，便說道：“你那里兵書很全嗎？”

    “當然，我最近閉門不出，都在攻讀兵書呢，再說，還有什么地方比皇宮的兵書還全嗎，你想要看什么，盡管說?！?/br>
    姜琰便一連報了好幾個書名。

    “走，我現(xiàn)在就給你去拿?！笔捥┮粩[手，“正好是我看過的?！?/br>
    “那好……”姜琰回眸看了一眼衛(wèi)凌，“衛(wèi)公子，那就不麻煩你了，我現(xiàn)在都能讀懂，假使實在有不明白的……”

    “你來衙門找我?！毙l(wèi)凌語氣淡淡。

    “好。”姜琰一笑，跟蕭泰走了。

    看著兩個人的背影，衛(wèi)凌有種莫名的感覺，說不出是什么，覺得心頭一陣發(fā)空。

    也許是小姑娘長大了，能干了，再也不需要自己來教導(dǎo)她了罷。

    也是，她總是要展翅自己去飛翔的。

    作者有話要說：

    蕭耀：你就看著她飛吧。

    衛(wèi)凌：嗯。

    蕭耀：跟別人一起飛。

    衛(wèi)凌：……

    第104章

    記掛著戰(zhàn)事，蕭耀決定再次出征。

    這一次，姜琬也平靜多了，因為傅英黃式那里連連傳來捷報，元國已經(jīng)是茍延殘喘，蕭耀此去，不過是為完成心愿，從此統(tǒng)一中原。故而她反倒是有種期待，期待著，看到他再次凱旋歸來，成為大齊的開國皇帝。

    半個月之后，蕭耀命謝嶠監(jiān)國，同衛(wèi)凌一起踏上了征途。

    姜琬安心的坐月子。

    等到做完月子，又開始努力得讓自己變會以前的模樣，她實在是受不了自己這臃腫的身體了。

    兩個月過后，頗有成效，姜琬照著鏡子，左看右看，問香雪：“你看我的樣子，可是跟以前一模一樣了？”

    鏡子里，女子一張精巧的鵝蛋臉，遠黛眉，狹長的水眸波光瀲滟，櫻唇飽滿，端得是傾國傾城。香雪給姜琬戴上一支銀絲鑲寶石的梅花簪子，笑道：“娘娘，哪里是一模一樣，分明是比以前更好看了！香凝，你說是不是？”

    香凝連聲符合。

    一個個都會哄人，姜琬摸摸自個兒的臉，她倒是不期望比以前好，畢竟這一年一年，年紀都在往上長呢，有以前的八九分就很好了，她吩咐奶娘把兒子抱來。

    小家伙能吃能睡，而今已經(jīng)有十三斤了，會看人，見到她叫辰兒，頭會抬起來找她。

    “辰兒，想不想爹爹？”姜琬將他抱在懷里，低頭親了親兒子胖乎乎的小臉，這動作她每日都要做，怎么親也親不夠，越看越喜歡，“辰兒，你怎么這么可愛！”

    小家伙聽不明白，只張開紅紅的小嘴打了個呵欠，將腦袋慢慢趴過來，貼在姜琬的胸口。

    又要睡了。

    太小了，他每日都睡許久，姜琬在他頭發(fā)上蹭了蹭，已經(jīng)習(xí)慣。

    她又抱了會兒，方才交給奶娘。

    “娘娘，馬車已經(jīng)備好?！毕阊┻@時過來稟告。

    悶在宮里多時，從去年蕭耀離開京都時，她就沒出去過，現(xiàn)在出了月子，姜琬打算回娘家一趟，看看家人。正當要走時，榮起過來告知好消息。

    “謝大人說收到捷報，皇上已經(jīng)攻入元國都城了！”

    姜琬并未有太大的驚訝，因為早前蕭耀已經(jīng)將勁敵除去，摧毀元國指日可待，她高興的是，蕭耀肯定馬上就要回京。

    “可說皇上何時回來？”

    “謝大人說皇上會留在云州幾日，畢竟那是都城，元國皇帝雖然已經(jīng)被取了首級，但還留有一干子臣子在，可能會過四五日啟程回京。”

    那也沒有幾日了，姜琬心情愉悅得坐上了馬車。

    聽說女兒來了，柳氏在垂花門口迎接。

    “琬琬，你瘦了?。　币姷剿?，柳氏一陣驚呼，“怎么瘦那么快，琬琬，你不用著急的，皇上去打仗了，可以慢慢來?！迸疄閻偧赫呷?，柳氏曉得姜琬的想法，覺得自己變丑了，但又心疼，“你可不能餓著自己。”

    “我按照何太醫(yī)的辦法來的，哪里會刻意餓呢，我是吃了湯藥，又經(jīng)常去走動?！睘榱嗽僮兊煤每矗切量嗔艘恍?，但也是值得的。

    柳氏又細細打量她一眼，見她氣色還是不錯，臉頰白里透紅，便放了心。

    “娘，爹爹阿琰還有阿良呢？”

    “相公去看藥材了，他想開個醫(yī)館，打算先多存些藥材，自己炮制好，省得到時候不夠用。阿良在屋里呢，剛剛睡醒，至于阿琰，”柳氏笑道，“她最近心情不好，來癸水了，說練武不方便，十分生氣呢?！?/br>
    姜琬撲哧一聲笑起來：“哪個姑娘不來癸水??？”

    “可不是，她真當自己是男兒了。”柳氏也是十分好笑，“不過第一次，難免不習(xí)慣?！?/br>
    兩人說著到了上房。

    姜琰正抱著姜良，手里拿著藥材逗弟弟玩，果然是一臉郁郁的樣子。